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枯叶难烧】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老妖怪[东方不败同人] 作者:妖桃 很早之前,黑木崖围攻东方不败之时,令狐冲笑道:你若和任大小姐易地而处,要我爱上你这个老妖怪,可有点不容易! 很久以后……为什么他们在一起了?这明明是绝不可能的事情啊…… 他没见过这么爱打扮的人,更没见过,这么不会打扮的人,原来不是东方的审美有问题,而是他的口味有问题。 本文绝对HE(HAPPY END)结局。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武侠 原著向 惊悚悬疑 搜索关键字:主角:东方不败,令狐冲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死灰复燃(一)      深秋的夜,黑暗无边,雨却一直下,四下更是充斥着刺骨的寒意。   黑木崖后山,日月神教历代教众葬身之所,那神鬼不近之处,参天古树森森,大雨狂肆倾盆,仿佛世界末日将临。   在一处新筑的土坟前,依稀有素果香烛,已然被大雨狂风蹂躏的四散飘零。   雨水冲刷着墓碑,上面赫然铭刻着‘东方不败之墓’六个大字。   那用漆染着血色的字体,那粗陋的石块,就这样无助的矗立着,没有任何的身份凭借,没有碑文述说他的丰功伟绩,甚至连日月神教教主的头衔也被剥夺了。   其实这些又算得了什么,这小小的土坟比那些已逝的长老教众的还小还要粗陋。   任我行自然是恨极了他,欲将他锉骨扬灰也不为过,可为什么还要给他的尸骨一个安眠之所?   这般假惺惺又为了什么?   目光看到坟侧倒地的几个黑瓮,已然破碎,里面的东西被大雨冲刷着,混在泥土里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事物。   手上飘摇的纸灯笼几乎熄灭,但他依稀看到碎瓷片当中有块残存的布片,上面有着华丽的刺绣,枣红暗紫夹着金丝……   在一瞬间,东方几乎立时明白黑瓮当中究竟是何物了。   那是他亲手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衣袍,穿在了心爱之人的身上,他甚至还记得莲弟穿上衣服之后,那惊讶赞叹的眼神。   东方伸出带着血污的手,用力的抓在墓碑之上,力道之重,恨意之切,指骨根根发白。猛然五指抓拢,墓碑顶端倾刻间已经在他的手下无声无息的化成了齑粉。   纸灯笼终究耐不住狂风暴雨,荧然烛光终于熄灭了。   最后一丝光线划过他的脸庞,苍白的,冷然的,双眸恨意无双。   这世上还会有谁,能那样冷那样艳那样的狂又是那样的傲绝天下。   他是东方不败!   天下没有两个东方不败,他是唯一的!   是的,他还活着。   *****************************************************************************   从后山而出,至黑木崖下。   东方不败一头黑发披散着,被雨水打湿了,贴在脸颊上,更形单薄。   身上粉红衣裳华丽却又破败,胸口则缠着厚厚的纱布,上面血迹斑斑。   他全身的功力已经跌至五成,他甚至不能太用力的大动作,伤口随时会绽裂。   其实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的记忆依旧定格在自己扑到莲弟上身共死的那一刻。   是谁?谁救了他?这世上真的有神仙么?   方才他查看那坟墓,松散的泥土被大雨都冲散了,稍稍挖掘几下便露出了棺材,棺材里面血迹斑斑的的确确躺过人的。   这个救他的人或者是神,似乎洞察了先机,知道他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葬,偏偏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不救他,却要在他痛苦死去之后,在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将他救活了。   是的,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处小山洞之中。   这简陋而狭小的山洞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有人硬生生的挖掘而成。   不,不是挖掘,那洞壁的形成仿佛是一击之下,山体岩石无法承受那力道被击溃了,是为了救治他而存在的。   在他功力全盛之时,他能否做到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击?   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也未必能够做到,那又会是谁?大概这世上真的有神仙罢。   这其他的一切或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可是他活着又能做什么呢?   之前他的人生他所有的一切一切全是为了日月神教。   为了教主之位,他苦练葵花宝典,武功精进一日千里,以为从此可以一统江湖,问鼎中原,君临天下,谁曾想,自己渐渐对这世俗权力纷争竟感到厌恶。   等他神功大成之时,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世人都说他阴狠毒辣手段残忍……   他却偏偏留下了任我行、任盈盈,让他们寻到时机疯狂的报复,只因为他心里念着任我行的知遇之恩。   他确实是不配做教主。   东方仰头望着这摩天绝崖,黑暗之中如无数的鬼魅张牙舞爪扑将而来,当头压下。   有种令人窒息的凝重感与恐怖感。   在崖壁之间,隐隐有灯火闪烁,他知道,那是守在山壁间的教徒正在职守。   他仰着脸,任风雨侵袭着身体,身体很冷,心却更冷。   想象现在的任我行该是何等的得意嚣张,以前那些归顺于自己的部下将会是何等凄惨下场,就如同……莲弟一般。   一想到杨莲亭,东方不禁惨然一笑,手指不由的紧紧抓住了胸口。   是啊,他活着唯一还能做的,就是杀了任我行,不仅是任我行,还有任盈盈、向问天、上官云,最可恨的还有那个恶贼令狐冲!   令狐冲的剑法很是了得,独孤九剑果然名不须传。   如果说,葵花宝典的武功能令他一日千里,那么令狐冲呢?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令狐冲的独狐九剑只怕是他今生最大的敌人。   可这个仇他不能不报!   以他现在的武功想要对付任我行和令狐冲,绝对不行,所以要忍耐,一定要忍耐。   纵然这些人此刻正在高歌欢宴庆贺,正在肆意的嘲笑讥讽,他也要忍耐。   他要将这些人千刀万刮,剁成肉泥,以慰莲弟的在天之灵。   东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的冲动。   他冷着脸正绝然的转身正待离开黑木崖之际,却见不远处走来一行人,在黑夜当中分外的突兀。   这些人身着白服披着麻衣,手上撑着油纸伞,正疾行而至,看衣服样式却是本教特有。   这刺眼的白在黑夜当中显的触目惊心。   东方立刻隐在树后,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心里却有奇怪的念头。   这几个教徒面目陌生,看装扮在教中职位不高,他们怎能如此大胆敢公然穿着丧服去触任我行的霉头?   更奇怪的是,在这群人当中,还有一人随行。   此人身着华山派的袍服,头上戴着遮雨的斗笠,倒把面目遮个七七八八。   如此诡异的组合,怎能不令人侧目。   东方看着这行人通了口令,坐上壁崖间垂下的竹篓。   铜锣三响之后,竹篓便缓缓上升,这一切做派分明与以前没有任何改动。   片刻之间,这竹篓已经在黑暗处隐没了。   东方不假思索,手指一翻,一枚绣花针朝上射出,直插入数丈高的山岩之上。   红色丝线如同一缕轻梦掠过,紧接着他的身形轻飘飘向上荡去。   在靠近崖壁之时,脚尖轻点,借力再将钢针抽出,继续往上激射。   转瞬之间,他已经荡上数丈,比那绞盘之速何止百倍。   黑木崖向来守备森严,严禁喧哗,但也从未象今夜这般清冷寂寥。   到处是白纱妆点,在寒风中飘舞。   东方不败隐在暗处,稳定气息,方才这一番大动作,胸口已经疼痛难忍了,幸运的是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见经过的一队队教众人人皆是身穿丧服,不禁下意识的眉头深锁。   方才在崖下,除了与那华山派一路的那几个教徒穿着丧服之外,其他人则一如寻常,可是崖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是谁死了么?却又不得不隐瞒?!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   眼前这队教众朝里而进,快要进入铁门时,东方待听清口令之后,趁那些人正在检查腰牌之际,他不假思索飞针而出,瞬间银针从走在最后的那名教众的脑后射入,杀人滴血不留。   针体从额前飞出,手上力道轻转,红色丝线绕过那人的颈项,尸体已经倒飞回来。   隐隐的鲜血顺着丝线滴落,落在脚下的尘土之中,如同地狱盛开的彼此之花。   这血色之花很快的被大雨冲刷一尽,不留丝毫痕迹。   他轻轻的将针线收回缠在腕间,手指间已经染上了血色。   太久了,他已经忘了最初这丝线的颜色,是否象血般鲜红,亦或是它根本就是鲜血染就的。   将教徒身上的丧服扒下,三二下便已经穿戴好。   他脸色苍白,唇色水淡,如今穿得一身白袍,更衬得如雪就冰雕一般。   跳动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也不能融化一丝丝的寒冷。   伸手轻抚一下黑木腰牌上刻着的‘许富寿’三个字,东方面无表情的将腰牌挂在腰间,继而快步从暗处转出,大步的朝大队教众身后尾随而去。   他不怕会有人认出自己,自从练了葵花宝典,他便深居简出,到最后根本不在世人面前出现,能够见到他的只有那几个亲信而已。   再者,自宫之后,容貌身形神态改变很大,当年童百熊与他亲如兄弟,也不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现在任我行掌权,老部下自然个个不剩,他倒想瞧瞧,这黑木崖上究竟还有几张旧面孔,这天下除了任我行几个以外,还有谁能认出他来。   前面三重铁门依旧盘察森严,凭着‘许富寿’的腰牌和口令,他倒是一路无阻。   可越往上走,却发现石板大道上根本没有人把守了,只有无数的松柴火把将这一路映得如同白昼一般。      第2章 死灰复燃(二)      神教向来与正派为敌,戒备从未象今天这般松散过。   如今看来八成是与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来个来个化敌为友了,而这一切全是那个令狐冲的‘功劳’。   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全都是些他妈的伪君子,如今神教退后一步,那些人只会步步进逼,蚕食鲸吞,神教地盘不保,到最后连这黑木崖总坛根基之地恐怕也难留世间。   这个道理,任我行怎么会不懂?真是岂有此理!   尽管他很久不理教中事务,连教中的钱财帐收都交给他人看管,也从未惧怕过。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他在的一天,‘猖狂’二个字轮不到白道来写。   东方捂着胸口,只觉愤怒痛苦异常。   可惜眼下他根本没有能力理会日月神教的闲事,也不想管,复仇之事尚虚无漂渺。   神教总坛对他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如此松散戒备,他不禁又有另一番念头。   之前他所居之处有许多种疗伤圣药,无论哪一种都对现在的伤势有莫大的好处。   还有,他为了练葵花宝典,自己开炉练丹,练就几种对神功有益的丹药,若是服下,不仅可以增进功力,对受损的筋脉也有一定的效用。   这些丹药对他来说十分重要,所以搁放的十分隐秘。   就算任我行已经毁了他以前所居的花园,却未必能找到这些丹药并一同销毁。   也许,他可以冒一下险。   东方潜到大殿,那里空无一人,原本应该出现的灵堂显然并不设在此处。   他没有一丝停顿,继而转到密道处,却见数块重若千金的巨石将密道口遮的严严实实。   虽然他可以运功将这些石头挪开,但若不发出一丝声响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纵然黑木崖戒备松散,却也是相对而言。   崖上护卫该有的巡视绝不会少。   东方不得不放弃,他当机立断转身奔出了大殿。   听到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立刻退到一侧,微低下头,全身都是警戒防备。   只见方才坐绞盘上来怪异组合,几个教众以包围之势领着那华山弟子正疾步向前奔来。   东方暗忖,看这些人的行动,似乎华山出了乱子。   ……   看来今晚,令狐冲真的在黑木崖上。   突然,被众人围在当中的华山弟子脚步缓了下来,就在经过东方不败身侧不远之时。   东方不败只听得耳边有声音轻轻的响起,就象情人的呢喃,又象是一声轻笑,“跟上来,有好戏。”   刹那间,犹如一道响雷平地炸起,他整个人怔在原地。   转瞬间,他回过神,凌厉的目光射向那华山弟子之时,却只看到那些人的背影。   他不假思索转身便紧随其后,心中的骇然难以言喻。   灵堂上,任盈盈一身素服,身披着麻衣,脸色苍白,双目通红。   这一身孝服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端庄威严,多了几分秀丽,显得柔弱无比。   这哪里是一派神教的教主,就如同一个大家闺秀正承受着丧父之痛。   在她身侧,向问天正拿着几本帐薄低声的向她禀报。   两人脸色凝重,显然任我行的骤然去世在教中造成的影响不可估量。   东方不败望着灵堂上任我行的牌位,纵然心中早有预感,愤怒过后也不禁茫然。   死了?   任我行真的死了?   他平生的对手,今生的仇敌,这个纵横天下数十载,狂傲自大的任我行就这样死了?   是谁杀了他?还是象寻常老者一般寿终正寝?   若是白道之人杀了他,那么今日黑木崖的防守绝非如此疏松,气氛也不会如此平静安和。   真是讽刺啊,任我行一生杀戳无数,死的倒象一场笑话。   任我行应该要死在他的手中,而不是这样轻轻松松的阖目。   就如同利剑出鞘,剑锋所指之处,只是一片纸人,被风轻轻吹去了。   东方咬着下唇,手里的钢针捏得死紧。   他无声无息的进来,站在门侧,那里离灵堂尚有一段距离,他还是低着头将帽沿再压低,默默的望着这一切。   现在灵堂上只剩下任盈盈和向问天以及几个教众,就算他现在只剩一半功力,这些人联手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那么,他要大开杀戒了么?   最初的震惊,而后的愤怒,可转眼间他的心底竟只剩下茫然。   任盈盈衣衫单薄,寒风吹动着衣袂,赢弱的如同一朵在晨风中微颤着沾着露珠的含苞之花。   青春美貌,功成名就,地位尊祟,她还有一位可以为了不惜冒生命危险的情郎。   在人生如此得意之时,其父任我行竟然死了。   看盈盈尚做少女打扮便可知,这门亲事还未举行。   江湖上自然不比民间,虽说对礼教繁文缛节不屑一顾,可是任盈盈却并非如此。   她绝对会为任我行守孝,至于时间长短便不得而知了。   如果今夜杀了她,那么她这一生便从此了断,含苞的花尚未绽放,便已夭折,岂不是更令人婉惜。   心中的恨与妒忌无情的残忍的交织着,逼迫着东方使出致命一击。   “启禀教主,华山派风如旧带到。”   “让他进来。”   东方神色一凛。   风如旧!这世上或者说华山派有这样一号人物么?   千里传音之术这般炉火纯青,可见武功之高亦是深不可测。   传说风清扬武功盖世,偏偏在他神功大成之前便已经隐匿人间,一直没有交手的机会。   这个人也姓风,难道是风清扬的什么人?   这行人走在他之前,反而隔了一段时间后至,显然方才是在另一处再次进行搜身盘察,毕竟日月神教的教主不是那样轻易就可以见到的。   这些教众虽然将这华山弟子围在当中,一直提防,可他们显然不知道这个人只要随随便便几招便可以要了他们的小命。   有好戏看么?究竟会是什么?   东方不败看着那华山弟子虚浮的步伐,心跳却似擂鼓一般,怦怦直响。   一代高手装成武功低微之辈,究竟是为何?   “在下华山风如旧见过日月神教教主,在下有要事要见令狐少侠,烦请教主告知一声,华山派上下不胜感激。”   远远传来那个风如旧的声音,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东方不败说不上什么,只得继续凝神细听。   “风如旧?华山有你这号人物么?华山究竟发生了什么要事?”向问天毕竟江湖经验丰富,下意识的微挡在任盈盈身前。   经过岳不群和左冷婵残酷的拼斗之后,包括华山在内的五岳剑派几乎式微,各自没落。   江湖上的各门各派也纷纷将养声息,可以说是,任何时候都没有象现在的江湖如此的平静过,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风如旧沉吟了一下,目光微转,从守备在四下的教众身上划过,言下之意十分显见,“在下是华山剑宗一派,极少在江湖上露面。但华山如今风雨飘摇之际,气宗剑宗自然摒弃前嫌合二为一,不分彼此。近日华山出了一件大事,还请令狐少侠能出手相助。”   任盈盈红唇轻启,冷然道:“冲哥早已与华山划清界线,华山之事他根本不会理会亦不会管的,你勿需多费口舌,速速下黑木崖,切记绝不可将任教主仙逝之事外传,否则休怪本教无情。”   “那如果事关风清扬风太师祖呢?”   任盈盈抿紧了唇。   她知道令狐冲不仅念旧亦是个热血男儿,对于华山的养育之恩,对风清扬风太师叔的再造之恩是刻骨铭心的。   华山有事他绝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是风清扬有事。   再加上冲哥生性跳脱,让他留在日月神教陪伴自己,终是勉强。   可是眼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冲哥离开,她没了母亲现在又失去父亲,再加上神教这样的重担压身,教中隐隐又有反对的声音,她很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只有冲哥了。   “风清扬老前辈究竟怎么了?”她缓缓的开口,目光却看向向问天。   向问天眉头紧锁,暗自思索近期江湖上的一切动态。   “……”风如旧不言语。   “你也姓风,风清扬前辈是你何人?”   向问天接着发问,然而风如旧还是看看四下教众不言语。   任盈盈向向问天点点头,于是将众人摒退了。   在清冷的灵堂之上,唯站着三个人,显得阴森异常。   东方不败一身教众打扮,虽然站在门首,亦在摒退之列。   他随着众人缓缓退出,正思量着等下怎样再一窥堂中隐情,恰在此时,异变陡生。   只听得一声惨叫,就如同旱地惊雷响彻云宵,却在下一刻嘎然而止。   东方立时回头,却见任盈盈面朝的大门突兀的站着,表情惊恐中带着一丝茫然。   如此远的距离,旁人或许没有发现,但他却清清楚楚的看到任盈盈的眉间多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果不期然,就在下一刻,任盈盈象是被什么东西拉着仰天摔倒。   就象落花飘散在尘地上,纯白的、无暇的、无可奈何的。   在任盈盈的身后,那名华山弟子背对着大家站着,竟没有回头看一眼。   而向问天倒在一侧,亦是生死未卜。   这所有的一切发生只是瞬息。      第3章 死灰复燃(三)      东方不败几乎是抢步上前,却只看到任盈盈躺在地上,双目圆睁着,竟然死不瞑目。   是啊,这等青春年少,这般如花美眷,任盈盈定是满心的期待,默默的憧憬,期盼着与那情郎令狐冲的婚礼的到来,却换来这般下场,任谁也不甘心……   此时东方的心情极为复杂。   特么做为仇敌,一下子死了三个,这简直是老天都在帮他啊。可是他觉得不爽,很不爽!   同时间,那些退出去的教众也纷纷的冲回来,手里的武器齐齐的对着那华山弟子封如旧。   只不过,谁也不敢冲上前去。   开玩笑,这是人类能对付的么?!   试想,仅仅在弹指之间便将教中的二名高手击杀,这人的武功已经到何等恐怖的地步。   圣教主暂且不提,单单向问天向左使便已经是在教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这人是怪物么?!   “你究竟是何人,敢到我神教来撒野!”东方不败厉声叫道。   想他日月神教,在武林中是何等的威名,力压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数百年之久,何曾有过被人欺上门将教主诛杀的这种荒唐事情发生?!   再看看任我行的这些教众,个个贪生怕死,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虽武器相对,可也无一人敢上前挑战,甚至都不敢吭一声。   孬种!全部是孬种!   “把令狐冲叫来,说东方不败在这里候教了。”那人背着双手站在灵堂前,纵然被这数十把武器指着,依旧一付风清云淡之状。   东方不败?!   话音刚落,立时一片哗然。   站在教众当中的东方不败不禁愕然。   他刚刚听到什么?   这人竟然自称东方不败?   眼前情形已经诡异到极致,这难道只是他的一场梦?或许现在他尚在花园中为莲弟绣一件精美的衣袍?或许是他练功疲累之后一阵小憩时的梦境?   突然,东方象是想到什么,低头看向地上躺着的任盈盈。   只见她额间的红点渐渐的渗出一丝鲜血,正婉延着流向眉间,与眼角的泪混杂着,就象刚刚流出的血泪。   他方才为了混进教众当中,用银针射杀了许富寿,同样是针从脑后射向眉间。   一模一样么?   如果眼前这人是东方不败,那我是谁?   东方怔在原地,捏着绣花针的手竟暗暗的发抖。   “东方不败——”身侧的教众之一声音都开始发抖。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另一个喃喃自语。   “东方不败还没死?!”   ‘铛——’一声,竟然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东方不败’这名字,其恐怖与威势已经深深铭在日月神教教众的心中。   武功天下第一,手段阴毒狠辣,杀人于无形,观这人顷刻间杀死任教主和向左使,是东方不败的可能性极大。   绝望席卷而至,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剧情如此神展开?这象话么?东方觉得太荒唐了,他真感谢这些教众看得起他。   “发生了什么事?”远远传来男人醇厚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克制与隐忍,在一片逼仄的雨声当中却显得格外轻松。   那些教众听到这声音无不精神一振,“令狐公子快来,教主出事了!”   大家下意识的就分开一条道,可以让后侧的那人远远的看清这边的情形。   “怎么了?”下一刻,令狐冲的声音已到跟前。   东方不败依旧神魂难定,他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正是那日与任我行向问天几个来黑木崖围攻他的令狐冲。   令独冲一身黑色长袍,丝绦束腰,比之从前消瘦了。只不过,那时的令狐冲剑法虽然了得,却不够纯熟,内功亦算深厚,可是没有那种浑然天成之感,破绽百出,然而眼前的令狐冲却截然不同,光是从远处及近的步伐就有一种气如山岳之感,不知道是练了什么。   自己现在身受重伤,一身武功只剩五成,若想恢复到之前鼎盛状态,至少也要三四年光景,可是令狐冲的武功却是一日千里。   没错,他清晰的记得任我行和令狐冲是怎么样围攻他的,自己就是东方不败!   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个地步,从山崖下到现在,他竟然还不曾看清这人的面目长相。这天下岂有两个东方不败!   那么这个穿着华山派衣服自称风如旧的人究竟是谁?!竟敢来黑木崖冒充东方不败?!这好比,有个和尚去少林寺冒充是方丈一样!只不过,少林寺方丈肯定冒充不了,而黑木崖的东方不败却未必不行!   东方深深觉得,自己以前在花园里绣花算什么!   尼玛!他应该坐在武德殿宝座之,一边开会一边绣!让日月神教的众教徒都来看看他的绣功也是天下无敌的!想冒充他,先练好绣花工夫再说!   令狐冲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躺在地上的任盈盈,便觉一股寒意迎面扑来。   他不及思想,扔开油伞,立时抽出长剑,大声吼道:“闪开!!!”   话音未落,只听得‘铛铛铛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声,连绵不绝,其中更是夹杂着几声惨叫,显然还是有人受伤了。   其实未等令狐冲吼出声,东方早已警觉,他随手扯过一旁的教众挡在自己身前,此时他才看清那风如旧的动作。   迅捷如闪电或者说是鬼魅一般,无数如牛芒般的银针撒出,漫天飞雨,根根都带着凌厉的寒意呼啸而至。   他身前的挡剑牌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已无声无息的惨死在银针之下。   扎得跟蜂巢似的!   针雨一停,这灵堂已犹如地狱一般,唯几人苟且偷生。   再看场地中央,令狐冲手里的长剑犹自颤动,鲜血却顺着脸颊缓缓而下。   “阁下究竟是何人?男子汉大丈夫岂有不敢真面目示人的道理!”   只听‘嗬嗬’几声轻笑,那人拿起任我行的牌位说道:“令狐冲的独孤九剑也不过如此,区区几枚银针也挡不住。”   令狐冲目光直盯着这人,警惕他的一举一动,整颗心却紧紧的系在身后地上的任盈盈身上。   那人将牌位随手扔在地上,一脚踩裂。然后转过身来,显露出一张平板的面容。   毫无特色,哪怕你注视几个时辰,转眼就会遗忘的那一种。   华山派根本没有这样一张脸,至少在他认识的华山弟子当中不曾有过。   东方不败一见这张脸,险些气炸了。   这样的脸也敢冒充他?!神教教众不认识他,以后只会似开,东方不败是个丑八怪的传闻。   这还了得!   “你究竟是何人?”令狐冲隐约感到恐惧,他的恐惧在于任盈盈的生死。尽管对方的面目平凡无奇,可是浑身展现出来的气势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那人向前迈了一步,四下存活的教众纷纷边滚带爬的逃开了,可是谁也不敢出这灵堂之门。   “令狐冲,看不出你还是个多情种子,为了任盈盈竟然一步也不挪开……我是东方不败啊,还问我是谁——”那人突然飞身而起,身影就如同闪电,青色的袍服在空气中犹如一团青烟。   令狐冲立时警觉,刷刷几剑,便向对方要害刺去。   剑法连绵不断绝,却在下一刻感觉手上凝窒,似被一股巨大拉扯住。   但见青影一闪,那人又回到灵桌之前,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裳,这才举起一只手指,上面缠绕着红色丝线。   原来那细小的银针竟扎穿了他的长剑,红色的丝线拉在那人的手里,悠闲的如同捉住老鼠的猫一般。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闪过令狐冲的脑海。   黑木崖上那隐秘的后花园中,那珠帘锦帷富丽灿烂的绣房中一身粉红衣正在刺绣的东方不败。   身影如鬼如魅,飘忽来去,直似轻烟。   电光火石之间,他第一个念头是葵花宝典,但是直觉否认,竟情不自禁喊道:“避邪剑法!”   与此同时,身侧不知何人失声叫道:“葵花宝典!”   此时,同那些吓破了胆躲在旁侧的教众混在一起的东方不败,神色骇然。   果然不是凭空冒充他的。   这样的脸冒充他太不道德了,现在还将他用银针对敌的架势模仿的十足十,真是不要脸到极点!   拜托,他的武武不是银针好不好!那时候手里只有绣花针,只是顺手!顺手而已!   老实说,令狐冲的独孤九剑,他亲身见识过,剑法相当了得。   光凭方才这几剑,令狐冲也不愧当世的顶级高手。可就是这样的高手却在这神秘人的手中走不出几招,甚至连武器亦被锁住了。   亏他刚刚还在心里夸令狐冲武功一日千里,现在看来,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葵花宝典的出现就代表了阴谋诡计与当世武林势力的重新划分。   六十年前葵花宝典的横空出世,到二年前辟邪剑法的蓦然出场,无不代表着最黑暗最残酷最邪恶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   正义颠覆、人伦尽丧、神智迷失。   而现在又为的是什么?!   地狱之门将在今夜开启么?   今夜的黑木崖会不会被一人屠戮殆尽?   这个想法几乎在灵堂上每一个的心中闪过,有人甚至已经绝望的瞑目。   令狐冲手里的长剑颤动,不知道是心中的恐惧还是因为对方的拉扯力道,他只知道,任盈盈恐怕凶多吉少了。   为什么,他曾经深爱过的和深爱他的女人一个个离他而去?   这便是江湖人的宿命么?   武功天下第一如东方不败,也葬身在后山,可见归隐方是正道。   归隐在林间,两个人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隐居,饮酒弹琴,钓鱼种田。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知道自己必死的境地,也有与任盈盈一起赴死的决心,令狐冲神态一松,反倒笑道:“啧啧,倒不知江湖上又出了一个自宫老妖怪,死了一个东方不败,倒是又来一个,你到黑木崖来做什么?找相好么?那也不必大动干戈,说不定教中的某位英俊郎君就好你这口——”   令狐冲只觉眼前青影一闪,他的长剑脱手,胸口一痛,整个人向后一翻,挣扎着跪倒在地上,却依然挡在任盈盈的身前。   再看胸口衣服已经撕破,五个血洞鲜血淋漓,血肉模糊,若非他反应得快,整颗心竟要被硬生生的挖出来了。   “令狐冲,你又想拿老一套来激怒我,是不是?!哼,如果你告诉我风清扬的下落,今天我就饶你不死!”那人平板的面目没有一丝表情,更显得面皮虚假无比。   只是那神情居高临下,有着睥睨天下的傲然。      第4章 天下第一(一)      令狐冲按住胸口,一手撑在地上,目光盯着不远处的长剑,默然不语。   “怎么样,你若不说,今夜黑木崖上的这些人全部都得死!”   “……你找风太师叔有何事?不是我不说,是我真的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令狐冲撑在地上的手指暗暗握成拳。   那青影仰天一笑,说道:“是么,那我要大开杀戒了,从谁开始好呢?”目光象是随意的划过,在那些教众眼里无异是最致命的勾魂索。   被视线扫到的人,个个身形僵硬,象是已经被夺去了生命力。   “那就从你开始好了——”   话音未落,站在一旁的东方不败便整个人往旁边一闪。   他心里头一直在想着葵花宝典,想这个冒充他的人竟然也会葵花神功,这一切如坠云雾当中。   而且这个冒充他的人仿佛掌握了一切,就象在天上俯瞰着他,了解他的一举一动。   就在他以为今夜只是一个看客的时候,这神秘人竟然向他出手,逼他显露身份。   对方的武功深不可测,他想隐藏是不可能了,这种时候只能全力以赴。   在身形闪得旁侧的同时,手里的银针朝那团青影射出。   那神秘人一缓,避开了银针,而东方趁机向外激驰逃出。   素服飞扬,在寒风中身影快如同一股轻烟。   只不过,在强行提气之后,鲜血已经将胸口的白色染成了一片淡红。   他快,那神秘人比他更快。   逃,往何处逃?   这黑木崖之侧不过是绝境而已。   眼见前方已经是悬崖峭壁,这样的深渊跳下,若在以前,他倒可以一试,而现在只怕是死路一条。   只觉身后劲风已到,此时他全身功力都凝在轻功上,根本不及闪避,只觉后背心一阵刺痛,身形顿时一缓。   在以为必死之际,却听到身后的人‘咦’了一声,脚步停下了,紧接着又是‘铛铛铛’的声音响起。   东方不败倒在雪地上,忍住胸口的巨痛,身上的鲜血已经开始往下滴落,他转头看向后方。   火光中,暴雨里,令狐冲浑身浴血与那神秘人又拼斗起来,剑法如狂风暴雨一般狂刺狠劈,似乎是在拼命了。   虽然他恨令狐冲入骨,此时倒不得不真心的称赞,令狐冲倒不愧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那神秘人武功之高,高得不可思议了,令狐冲竟然不逃,还敢来送死。   想他东方不败,能做到教主之位,除了聪明才智和武功之外,还要会隐忍。   忍人所不能忍,方成大事,如此看来,恶贼令狐冲也不过如此。   他颤危危的站起身来,目光巡视了一遍。   只见四下的教众开始集结,嘘溜溜的哨子四起,信号连发,铜锣狂响,黑木崖上下上万人之众,光是车轮战,也会让那人杀到脱力。   他缓缓的走到崖边,下面是漆黑一片,唯有暴雨狂肆、寒风呼啸着卷着细雪拍打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方才令狐冲有没有认出他来,想他东方不败竟然也有这样狼狈不堪的一天。   “莲弟,我们地狱见罢!”   轻笑一声之后,纵身往深崖下跳落。   黑暗与失重,寒冷与绝望立时将他包围,这种没顶的恐惧哪怕是绝世的高手也难以承受。   他下意识的挣扎,反手想将银针射出,这才想到,他的银针射向那神秘人之时,只顾逃命,根本无暇收回。   眼前依稀回溯到原点,一颗三尸脑神丹与一把匕首的选择。   如果想成为他的入幕之宾便将三尸脑神丹服下,如果不愿意,就拿着匕首自裁。   那一刻,他看到杨莲亭眼底的惊愕、无措与恐惧,继而变成厌恶、抗拒与绝望,就在他以为莲弟一定会拒绝之时,却见莲弟拿起了三尸脑神丹。   “教主中兴圣教,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属下能陪伴在文成武德仁义英明的教主左右是属下的福气,属下一定会尽心竭力,肝脑涂地再所不辞!”看到那眼里的喜气和兴奋,那一刻东方连自己都觉得相信了。   场景一换,换成令狐冲的面容,“你若和任大小姐易地而处,要我爱上你这个老妖怪,可有点不容易!”   老妖怪……哈哈……老妖怪……   是啊,谁会爱上老妖怪,令狐冲不可能,杨莲亭亦不可能。   头上的遮雨斗笠被狂风吹走了,素服散发,那狂舞的长发迷了眼令他连眼前都看不见了,仿佛现在就已经置身于地狱,看不见听不清,只有心底的冷意与绝望没顶而至。   就在他以为必死的那一刻,突然身形一顿,只觉一股强大力道将他整个人压向山壁。   一股暗香飘过,很快就散了。   若非他五感非一般的敏锐,在这各环境之下真会忽略掉。   那停顿只是一瞬,继而便听到衣帛撕裂的声音。   东方立时惊醒,立刻回头,便感到有东西将他的衣服钉在崖壁之上。   在这样电光火石之际,在下坠的那一刻,他拼命提息将那物抢到手里。   十几枚钢针,尚有细细的丝线缠绕。   他不假思索将钢针射出,几个来回方阻住下坠之势。   待他滑落地面之时,整个人已经虚脱了。   黑木崖附近有一处长滩,名叫猩猩滩,山石殷红如血,水流湍急。   这里深秋的晨很冷,而天空微微的显出一抹淡红,四下空寂阴森可怕。   河滩边风亦很大,在一些水洼处还结了厚厚的冰层。   东方跌跌撞撞好不容易逃到此处,整个人趴在滩边,用清水洗了脸,那刺骨的清洌令他浑身一振,精神倒恢复了少许。   他浑身浴血,倒与那血色山石融为一体。   看着清水中淡淡的血丝飘散着,撕下衣摆又将胸口紧紧缠缚住,现在这模样,倒象极了早年尚未做教主之时,整日东征西战,以致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而后,他就算再爱惜皮肤,再怎样去保养,可是有些伤痕就象烙印上去一般,也难消退分毫。   东方又喝了几口清水,忍着饥饿,找了一个隐蔽之处,调息打坐,运行了一个周天,再查看内息经脉,他真无语了。   想要在三五年之内养好伤,并将内功修练到以前状态是不可能了,也许他这辈子都无法达到原来的巅峰状态了。   经过调息,他感觉好了一点,便倒在山石之中,闭目休息,偏偏脑海里不停的回想去昨夜黑木崖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他知道黑木崖在发生这样重大的祸事之后,定会顷巢而出,不惜一切为教主报仇,重振神教声威。   只是不知道下一个教主会是谁?上官云?或是……令狐冲。   昨夜他在黑木崖上身份已经暴露,不知道日月神教会怎么样对付他,还有那神秘人的举动十分可疑又充满了玄机。   究竟是谁从阎王手里夺回他的性命?   究竟那神秘人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为什么要到黑木崖杀任盈盈?   最后他明明跳崖自杀,救他的人应该是这个神秘人。之前还追杀他,而后为什么又要救他?   想不到任我行就这样死了,任盈盈的死也是如此突然如此意外。   当日上黑木崖刺杀他的六个人,两个主谋已死,向问天生死不明,上官云被他刺瞎一目,现在只剩下令狐冲了。   不知道昨夜令狐冲有没有死在那神秘人的神功之下,就算是死了,大概也不奇怪了。   他上黑木崖的时候带着满腔的恨意,逃离时却是茫然无从。   一时间觉得人生真是空幻的可怕,他竟找不到生存下去的意义与方向。   寂寞而又迷茫。   对于权利,他已经疲惫厌烦。   对于世俗情爱,他更是无奈悲哀。   天下之大,他究竟该何去何从,他真的不知道。   而此时,太阳当空,暖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静默恬然。   *********************************************************************   武当山素有太岳大岳之称,在武林当中,地位超然。   江湖人提及武当,便将少林与武林并排称列,而且言语中多有敬重。   可想而知,武当派的势力范围该有多大,基本上距离武当山尚有些距离的镇集也是打着武当的招牌,店家亦是口口声声‘我们武当’怎样怎样的。   在路边的一座酒肆内,聚集了许多武林人士。   不仅是这酒肆,附近各大酒楼店栈也同样是江湖人云集。   这些江湖人士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是高谈阔论,或是窃窃私语,而这一切似乎与武当有某种联系。   而东方就坐在酒肆的角落里,正自斟自饮。   他一身粗布衣服,在这种场合显得格格不入。   那日在黑木崖跳崖之后,因为伤势过于严重,他一心想寻个偏僻的地方,小心调养。   往北走,气候太过苦寒,不适合养伤。   往西走,却是恒山地界,令狐冲曾做过恒山派的掌门,只要他吩咐一声,整个恒山派恐怕都会倾巢而出,到时自己只怕是疲于奔命了。   如果一路往东南而下正是京师重地,所谓大隐隐于市,人口众多反而能让他安然,就算都城里有神教隐藏堂口,但他对这一切了如指掌,反倒不怕。      第5章 天下第一(二)      经过一番乔装改扮之后,正当东方下定决心朝京师方向而去之时,某个清晨醒来,他所在的客房桌面上用绣花针整齐的排出“武当”二个字。   如今的他,虽然身负重伤武功不济,但是多年以来的警觉没有一刻落下。   别说是夜里有人近身,哪怕是客房十米开外有活物经过,他都能听得清声息,尤其在这种非常时期,说是睡觉,不过是和衣而眠,捏针闭目养神而已。   他怔怔的盯着这些绣花针,细如牛毛的针体平整的切入桌面,每根针之间的距离丝毫不差,甩手一掷而成。   他几乎可以想象当时的情节,那神秘人堂而皇之的进入客栈,消无声息。   夜半时分,就在他的卧榻之侧,傲然冷笑,带着不屑与怜悯。   东方有些恐惧的抚脸,如果这针是朝他脸上掷来……   他咬着下唇,表情说不出的愤怒痛苦,一甩手,整张桌子在轰然声中,化成一地碎渣。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局,武当山就算是龙潭虎穴,他也不得不跳进去。   如果不去,那么也许就在下一刻,这隐在黑暗当中的神秘人手上的银针怕是会刺入他的印堂当中,一击毙命。   当年,他神功初成之际,傲视天下,也曾到过少林武当。   日月神教受了少林和武当多少的“恩慧”,神教多少高手就折在少林武当的深沉心机与奸诈计谋之下。   然而,当他看到武当山胜境,仍记得那天清晨的雾气中透着宁静安逸,那暄嚣的心突然沉寂下来,心中有淡淡的领悟。   纵然笑傲天下又如何!   什么文成武德,什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都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那时的他,淡淡一笑,离开了武当,便回到黑木崖,便不再有所作为。   现在他又来到了武当,却是另一番心境与际遇。   虽然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却有些不甘心了。   缓缓的又倒了一杯酒,醇香弥远。只是不知道这酒能否解开他心里一丝丝的烦忧。   “小二,再来一壶酒。”   当年,他还未坐上教主之位时,与教中兄弟情同手足者比比皆是,大家喝酒狂欢,何等快意人生,现在想来真有几分怀念了。   酒肆的小二在招呼他的时候,一时间语塞了。   看着感觉是个女子,但眉宇间又有男子的英气,尽管身形纤瘦,但骨架偏大。说是男人,偏偏皮肤白皙嫩滑。看起来挺年青的,可眼角又有细碎的皱纹,瞧不出真实的年纪。   虽然一身粗布衣服十分简陋,却掩盖不住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气势,光是一个眼神就令他有种想要下跪的威势,所以招待上十分殷勤,不敢怠慢。   他们也是见过世面的,这些江湖汉子就喜欢另立独行。   “客官,你酒量真好,今个儿也是来我们武当入道的么?”   东方错愕,下意识问道:“什么?”   “最近我们武当要招收弟子,这种机会千年难得,连我都想去试一试。”   东方微微一哂,不言语。   武当派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是重在养生,可惜当年没有跟冲虚老道比试过。   不知道,是冲虚老道的剑法厉害还是那该死的令狐冲厉害。   想到武功,他不由的想起神秘人。   当一个人武功达到那样的境界之时,世俗的一切似乎就变得虚幻,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万物滋长,天人化生,一切归于本源。   所以这神秘人为什么要杀死任盈盈,这一点变得至关重要。   是为了日月神教?那人扬言要屠戮神教上下,可见日月神教对那人来说,一文不值。   那人自称是风如旧,声称要见令狐冲,又提及风清扬……难道目标是风清扬?   如今令狐冲名扬四海,风清扬隐居华山的秘密已经不径而走,如果目标是风清扬,那么神秘人第一个要去的应该是华山派了。   难道说……华山派已经被血洗了?   东方正胡思乱想着,却见旁侧一桌人声音越囔越大,其中两人竟然脚踩凳子互拍桌子。   只见一白面汉子面皮涨的通红,“天下第一,谁都知道是东方不败啊!”   “东方不败那个杂碎的武功你见过,还是他见过?大家都没见过,魔教的人自吹自擂,这你也信?!一个华山弃徒令狐冲就把东方不败给咔嚓了,还天下第一,放他妈的狗屁!”这满面胡须的大汉那嗓门,直把酒水都震的晃三晃。   白面汉子皱眉道:“按你这么说,天下第一不是东方不败,那也更不是令狐冲了,毕竟令狐冲的剑法是风清扬前辈所教,如此说来风清扬风前辈才是天下第一了。还有,令狐冲杀了东方不败,是你亲眼见过,还是他见过,大家都没亲眼见过。魔教换了任我行当教主,那也许是东方不败决定放下一切,出去游历,当年武当派的张三丰真人就这样干过。”   “你把东方老贼跟张真人相提并论,真他妈的,你这次是不打算投武当,而来看戏绕道去黑木崖投魔教的是不是?!”   “我他妈什么时候把东方不败比做张真人?你不要转移话题,当今世上武功第一自然是东方不败!”   同桌的几人,个个无奈的掏耳朵,一手压住前方的盘子,免得被这两人拍的震到地上去。   “你们行了行了,武功谁是天下第一,关我们屁事。反正不会是我们,让我们安心的吃完这顿饭罢。”说话的人都饿的有气无力了。   “不过,历来便有天下武功出少林之说,按理说天下第一是少林才对。”   “天下武功出少林,那葵花宝典也是少林出的?!”   “……”被问者哑然了。   东方不败在心底道:“就这句话是对着。葵花宝典确实出自少林。”真是一个可笑可悲的世界。   “其实你们全部都错了!‘天下第一’这个称谓,这世上只一个人认为你是,你才是!你我说了都不算。”说话的人年纪很轻,有着一脸的聪明相,语调虽轻,却是掷地有声,连那两个互相吹鼻子瞪眼拍桌子的同伴也不禁停下叫嚣,重新坐下听这年青人说话。   “这个人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众人都凝神细听,当听到‘皇帝’两个字,个个‘切’的一声,完全的不屑一顾。   他们武林中人最不买官家的帐。   那青年见众人不以为意,便冷笑道:“我问你们,少林武当都是出家人对不对,出家人应该不问世事,可你们看看,如今的江湖武林,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少林武当哪次没出来掺和的?”   那满面胡须的汉子反驳道:“出家人悲天悯人,世间不平事,自然要管。”   “这么想管,又何必出家?你们想想看,五岳剑派历来同气连枝,但天南地北各自为政,一直相安无事。左冷蝉却好端端想出什么‘五岳盟主’这个主意。结果不能令五岳剑派发扬光大,反而让五派陷于绝境。这个主意真的是左冷蝉想出来的么?难道不是授命于谁?”年青人一派的老气横秋。   这次是白面汉子反驳道:“左冷蝉野心太大,他一心想当五岳盟主,再对付少林武当,最后铲平魔教,到时候,嘿嘿,大家心知肚明,这一点江湖上人人都知道。”   青年又冷笑道:“左冷蝉真的这么没头脑么?想想看,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出来管东管西,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江湖有平静的一天么?永远也不可能!和尚和道士凭什么这样齐心?你们怎么都不明白?   “他们这样做唯一的理由是,当今皇帝不能让这天下任何一派坐大,谁也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比如说魔教。如何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达到目的,自然是用绿林方式正邪双方互相残杀,一食二鸟之计,于是就有了左冷蝉这个所谓的五岳盟主。如果左冷蝉真的成功了,那么少林和武当自然是结局堪忧了,或者说整个武林都堪忧了——”   “那你说,皇帝心中的天下第一究竟是谁?”   “自然不可能是东方不败,也不会是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   “啊呸!小小年纪不要在这里满口胡言乱语,小心你的狗命!”   “我胡言乱语什么,少林寺的方丈算什么,天下寺院这么多,能统领这些寺院管理整个佛道才是真格的,这个资格是谁给的?如今皇帝大力兴建寺院,看起来好象挺支持,难道皇帝真的喜欢念经?别开玩笑了。   “还有,武当是道教之首,什么五岳剑派都不及他,难道武当最厉害的是剑法么?道士最拿手的是抓鬼?是养生啊!长生不老以及房中术,是这个——”   那青年突然停住了,身体坐姿僵直,双目圆睁,嘴巴里‘嗬嗬’作响,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东方不败一边饮着酒,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次次的被提起,一次次被侮辱,嘴角反而带上一丝笑意。   纵然被诋毁的一无是处,对这些虚名,他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无动于衷,反而听得津津有味。人说江湖莽汉多,今日一见反倒不然。也许等一下,他要找这些人好好聊一聊,让他们知道他东方不败是不是徒有虚名!   只不过,江湖小儿又岂知武林辛秘,他也是坐上教主之位后,才隐隐明白其中隐含的阴谋诡计,深深体会到人心之匝测,而少林武林既在江湖中,又岂能挣脱名利纷争。      第6章 缠绵香      突然东方感觉一缕微风从身侧荡过,脸颊旁的发丝轻扬着,带着一种莫名的危险。   在所有的人都注意那年青人惊愕的僵硬的神情时,东方已然回首。   就在他位置的不远处,有青衣道人正缓缓起身。从背后看去,衣着打扮与镇上过往的道人并无不同。只不过,在这样冬天似乎单薄了一点。   那道人翩然走下楼梯,身上衣摆随风轻卷,飘忽的就如同一场幽梦。   东方的心中‘咯噔’一声,不假思索从二楼窗口疾射而出。他要赶在那道人之前看个明白。   从站起到跳出窗口,东方的动作行云流水,优美至极。虽然迅捷,可也没有以往如电闪雷鸣般的速度了。若是当年的东方不败,这酒楼上的人未必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   他完全可以做到如鬼魅般的消失,绝对会让这些人恐惧无比。   楼上这一众的看客酒客,只觉得有人影从头顶掠过,而后消失在窗外。   众人的眼光无不从那定神的年青人身上统一的转到窗口,显得有些滑稽。   一时间,整个酒楼鸦雀无声。   方才大家都在讨论谁的武功天下第一,此时人人不免心中都有一个念头。   这人的武功当然不可能是天下第一,纵然如此,那在江湖上也必定排得上名次。   这样的人都来武当,他们还有希望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此人不是来甄选的,大家都有机会进入武当派,可大家扪心自问,就算苦练武当派的武功三五十年的,能及得过此人么?   众人无不微微的叹息,原本的斗志昂扬象戳破的气球般泄气了。   东方倏忽之间出现在酒楼门口,自以为定然落在那道人前头。   可一回首,酒楼出来的客人当中,根本没有着道衣之人。   他微一凝神,仔细听酒楼楼梯上下众人的脚步声,纷乱繁杂,步履轻浮,气息沉重,那道人亦不在其中。   东方立时意识到什么,怔立片刻,忽而跳上西北方向的屋顶。   那空气中隐隐流转着的淡淡芬芳,暗示了那人的行径。   这香味就那枚绣花针上残留下来的,淡香弥远,温柔缠绵。   他对这些脂胭香粉素来心中喜爱,以前也曾让莲弟替他购买了各种名品。   一盒小小的香粉所需要的金钱甚至超过殿上内待一年的俸禄。   这神秘人用来救他性命的绣花针上的香味,他却从来未曾闻到过,否则这样上等的香气定能让他爱入骨髓。   东方冷哼一声,在屋顶上疾奔起来,足尖就如同燕子般轻点,转眼前已经滑出很远。   他剑眉深锁,表情坚毅,目光锐利中闪着寒光。   鬓边的细发抚过苍白的唇,冷酷中带着一丝柔情。   屋顶上的冷风呼啸着打在他的身上,似乎想要阻碍他的步伐,想要撼动他的思想。   如果内心恐惧,一味的逃避,那么等待他的只能是死亡,而且他预感,会死的很惨!   他现在百分之一百肯定,这青衣道人就是那个神秘人。千方百计的引他去武当,恐怕所要图谋之事,非同一般。   不管眼前危机有多大,龙潭虎穴,他又何曾惧怕过。   只不过,在武当,他又不得不穿这些粗布衣物,头发扎束。那些胭脂香粉、珠玉金钗、霓裳华衣离他越来越远!真让人受不了!   一路追踪,仅凭一缕淡香,却始终见不到那神秘人的一片衣角。   尽管东方早便领教过那神秘人逆天的武功,此时心中也不免有几分气馁。   他们两人的武功实在相差太远了,就算全盛时期对峙,他也未必有把握。   尽管这神秘人身穿道袍,他也绝不相信这人是武当派的。   此时他不得不承认,天下还有第二个人练成了葵花宝典,甚至在他之前便已经练成了。   二百年前,葵花宝典乃宫中太监所著,后来流入民间。   神教中素有传闻,葵花宝典其实一直深藏在少林寺藏经阁中。   六十年前,因为一个大阴谋才取出重现人间。   表面上,日月神教、少林寺、华山派、福州林家都曾得过葵花宝典。   可在六十年前,蒲田少林寺那什么禅师当众焚化了葵花宝典,华山派的宝典被神教所抢,福州林家满门尽数屠戳,真不知道除了本教之外,还有谁得了它并自宫修练了。   不知为何,心中对这神秘人的恐惧与厌恶之情反倒少了几分。   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又如何?就算权倾天下又如何?还不是一个老妖怪……谁会喜欢,谁会怜惜?   东方嘴角不禁扯出一抹惨淡笑意。   *******************************************************************************   武当山方圆八百里,到处奇峰高耸,密林森森。   越往前行,两侧的树林越是浓密起来,地上依稀有薄雪未化,寒意袭人。   道上的车马反而多了起来,那个小镇到武当山脚坐马车至少也要半天光景。   冬夜总是来的很匆忙。   二三个时辰之后,当东方停下脚步时,天色已黑。远远看去,巍峨雄伟的武当山门已然近在咫尺了。   过了山门,在武当山脚下却有一个热闹的镇集。   镇集上客栈食肆酒楼林立,许多店铺都未打佯。街上过客往来不绝,显然到武当山游玩、问道或是另有目的之人不少。   夜色中,细雨又开始飘扬。武当山的夜那么清冷,完全不亚于黑木崖。   那些酒楼茶肆中的美酒炉火留住了多少江湖儿女,可是东方不败都没有片刻的停留。   他的脚步匆匆而过,朝着武当山上掠去。   武当山的主峰天柱峰上殿堂楼阁依山叠砌,无数细碎灯光点缀其中。   东方几乎是脚尖点地往上疾行。他的目标自然在主峰之顶——金顶殿。   金殿整体铜铸,外饰鎏金,虽光彩夺目,却不能住人。旁侧的屋宇丹墙巍峨,碧瓦飞甍,高插青冥,直接云霄,四下云山雾绕,端得是天上人间,却也是身份的象征。   可见纵然是出家俗,也不能免俗。   一处殿宇灯光荧然,料想武当掌门牛鼻子冲虚便是住在此处了。   金顶地势凛然,高处不胜寒,与黑木崖如出一彻,却胜在仙气袅袅,不可同日而语。   东方心中暗暗惊叹。武林的泰山北斗,果然不是空口白话。   传闻冲虚武功非同寻常,这金顶地势却不甚开阔。冲虚住在此处,自然还有服待他的道人,甚至说不定有亲传弟子追随左右。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觉行踪。   东方不败抓住石头栏杆,一脚点在山岩处。山顶狂风呼啸,吹得他几乎摇摇欲坠,耳边俱是咧咧做响的衣袂翻卷之声。   隐隐的有对话声传入他的耳中,是他闭上双眼,凝神细听。   在金顶偏殿之内,武当掌门冲虚道长正与师弟清虚道长讨论江湖上最近所发生的一件大事。   “据闻当今皇帝对我等道教十分尊祟,京都建了许多道观,皇帝搜求天下道书,说是要编著《道藏》。听说皇帝已经下旨要求各派各教将所藏有关典著全部上交。”玄正愁道。   冲虚老道端起茶杯轻嗅了一下,笑道:“如果皇帝也派人来武当要书,那就告诉他们,说是一些旧道书潮蚀虫咬,残破不堪,俱已经损毁了,残存的经书任他们抄写或是拿去便是。”   “师父,你这样想,其他门派何尝不是这样想。皇帝既然敢冒整个武林之大不韪,如此大声齐鼓必是有万全之策了。听说华山已经收下圣旨,华山掌门要亲自入宫面圣上交《紫阳篇》和《无极图》,如今五岳剑派这等境地,人才凋零,难成气候,朝廷自然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冲虚沉吟道:“若非朝廷有此旨意,我等竟不知华山有如此道家至宝。华山新掌门丛不弃是剑宗一派,《紫阳篇》与《无极图》却是气宗所藏,华山掌门若是交出去,华山气宗也就名存实亡了,届时只怕气宗剑宗又引起一场新的纷争。”   坐在旁侧的清虚则叹道:“令狐少侠兼气宗剑宗所长,又得风清扬前辈亲传独狐九剑,若是有他当华山新掌门,如今的华山派恐怕又是一番新的气象。”   “令狐小子的个性,你我都很清楚,他既与岳不群断绝了关系,这一生恐怕都要与华山绝缘了。就算他继承华山派掌门之位,此次皇帝圣旨既下,凭一个令狐冲又怎敢抗旨,届时只怕更为难烦闷,华山附近的酒都不够他浇愁了。”   在场的三人都了解令狐冲,不禁齐齐笑出声来,倒是冲淡了几分焦愁。   玄正继续道:“不止是华山,我让几个弟子到各大派打探,所知泰山、嵩山、峨嵋、昆仑等等,各派掌门都已经收到圣旨,亦都要上京,我们武当山天下闻名,是武林当中的泰山北斗,皇帝岂能轻易放过,师父你老人家恐怕免不了京师一行了。”   清虚在一旁笑道:“当年咱们武当的张真人在皇帝圣旨到来之前便已经云游,届时师兄不妨效仿当年张真人的风采。”   冲虚不置可否,只是含笑不语。   玄冲急道:“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据说官家要封道教为护国神教,在上京的各门派掌门人当中选一位封为护国圣教国师。这等殊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师父,万一这国师封号让旁人得了去……”      第7章 冲虚跑路      少林武当凭什么能成为武林当中的泰山北斗。   在玄正看来,自古与皇室交道打多了,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虽说修道参禅之人不问俗事,可是这等关系了门派未来的大事,又有谁在这个节骨眼上风清云淡?   华山?华山掌门恨不得立刻上京,华山如今式微至此,急着跟人拉关系,走路子吧。   嵩山?世上有诸多传言,嵩山只怕与朝廷有那么一腿,关系非浅!   泰山?自古帝王泰山封禅,这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泰山能不惦记?此次上吹估计还会鼓动皇帝再大搞一次。   峨眉?虽然多为女修,可是哪次没有出来掺和的?!这次要是能与宫里的娘娘们拉好关系,好处大了。   昆仑?离中土虽远,其掌门『乾坤一剑』震山子,心中自是藏着一把剑,剑指中土。   “亏你还是修道之人,贪恋这等虚名。”冲虚顿了顿,又道:“这一番打探你也辛苦了,且回去休息罢。”   那玄冲道人躬身退出。   等玄正一转身,清虚便急道:“师兄,皇帝知道华山有《紫阳篇》并不奇怪,但他是如何得知华山有《无极图》的?”   “五岳剑派内部互相掣肘,五派手中所藏书籍为朝廷所知,亦不足为怪。”   “难道说我们武当也有什么秘书?”   清虚话音未落,便见冲虚一扬手且面色凝重,当下也警觉起来。   紧接着,冲虚道长闭上双眼,凝神打坐。   伏在石栏下的东方自然知道冲虚武功非同凡响,他重伤在身,不敢托大,尾随在那道人身后,悄然下山。   虽然只听到短短几句对话,心头却隐约有一种‘所图甚大’的感觉。   既然是皇帝,自然要大手笔。编箸什么《道藏》,封什么护国神教、什么国师,无非是恩威并济,恐怕是要搜集道书,准备练丹了。   历代帝王哪一个逃脱得了‘长生不老’的诱惑。可这世上又有谁能长生不老?不过是一种空想。   想那李世民如此雄才伟略的帝王,最终也死在丹药之上,留下了人生不可抹灭的污点。   纵然渊深浩瀚如葵花宝典,亦不能神功逆天,十年之后,二十年,三十年……也有入土的一天。   东方深深的郁闷了,如果这世上有仙丹,他绝不求长生,惟愿不老!   自古英雄恨未路,红颜怕迟暮……为什么两样都让他赶上了?   冲虚睁开眼睛,神情冷峻。   “师兄,怎么了?”清虚禀息问道。   冲虚轻吁了一口气,目光转向清虚,“感觉有几朵落花被风吹远了。”   “……”师兄!这是绝壁山顶好不好!这里冰天雪地好不好!   冲虚又道:“你去准备罢。”   清虚茫然道:“准备什么?”   “当然是准备暂代武当派掌门,还是你想直接当掌门,也可以。”   “……”清虚一脑门子虚汗,叫道:“掌门师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开玩笑了。”   “开玩笑?我明天要效仿当年的张真人云游四方,师弟你说这是在开玩笑?”   清虚哑然道:“师兄,你真的要逃走?”   “难道当年张真人是逃走的么?!”   “不!当然不是!师兄就算你要四海云遊,但是暂代掌门之职责任重大,我平日一有空闲只对着机关削器,你让我做一些小玩意,我还拿得出手,但是暂代掌门,实在是难当重任。”   “既然如此,你就给我做一件小玩意罢。”   “……”小玩意什么的,是他自谦好不好!   夜深人静之际,冲虚坐在桌前,身前木匣中躺着一个油纸包。   打开层层包裹,若是以为里面有什么惊世的武功密籍或是藏宝图什么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那只是二本书。   二本充斥着古朴气息的旧书,在油灯的光晕下显得分外典重。   一本名为:《悟真》。   另一本名为:《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   无疑,这是皇帝想要的书。   只是不清楚,皇帝是否知道武当藏有这两本书。   翌日一早,武当山附近的小镇上便引来了第一位客人。   一位穿着旧道袍神情萧瑟的老头,叫了一碗素面,三二下便吃个底朝天,连带将汤汁都喝完,他递给店家二个铜钱,店家却无论如何都不收。   “象你这样年纪的道长可都是老神仙了,况且道长很是面善,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吃碗素面算什么,要不再来一碗?”   这老头正是武当掌门冲虚道长。   他背着一个小包裹,当夜留下一封书信,便从武当匆匆跑路,几个时辰下来,吃一碗素面补充体力继续流浪。   冲虚道长含笑坚掌道:“店家如此善人,定会财源广进。”二个铜钱却依旧搁到了桌上。   他心里觉得舒坦,好兆头啊,看来效仿当年的张真人说不定也能名留青史。   当他振了振道袍走出小店之时,却愣住了。   小店门口一左一右站着四个人,每侧二位。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人,非常的不普通,因为这四个人身上穿着武官官袍。   至于是几品武官是什么官职,清虚并不是很了解。   虽然四个武官的内功普通的几乎引不起他的注意,但是他们身上传出来的煞气却是真真实实的,手上绝对染过许多人血的。   清虚面带微笑,心里却蓦的一惊。   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他强自镇定,心道单凭这两人能留得住他么?他不承认自己是清虚,这些人又奈何得了他么。   他前脚跨出小店,店侧的武官尚未有何任举动,却听到身侧有人轻声细语说道:“冲虚道长,天尚早,何事如此匆忙啊?”   冲虚道长心中一凛,左手下意识的搭在剑鞘之上。   他缓缓扔转身,却见清晨昏暗朦胧的光线当中站了一个人。   此人身披着厚重的皮裘大衣,从头到脚便只露出上半张脸来。苍白到病态的肤色,一双眼睛毫无神彩,就连站姿也感觉病痪痪的。这周身气息姿态竟是全然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冲虚不动声色道:“贫道只是游历当中途经武当,施主你认错人了。”   那人嗬嗬的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几丝咳嗽,仿佛透不过气的沉闷。   “冲虚道长明人不说暗话,武当掌门天下闻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何况出家人岂能打诳语。杂家奉了陛下圣旨,若是请不到武当掌门冲虚道长上京,杂家人头不保,这几位官爷也性命堪忧。道长你悲天悯人,神仙下凡,可要救救我等苦命之人啊。”   听这话里之音,这人竟是宫中阉人。   冲虚道长眉头一皱,在静寂的小镇之上,隐在各条巷弄之中,竟有无数的呼吸声,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有武功的,其中不乏内功精湛的好手。   这算是‘请君入瓮’么?   这些人是一早埋伏好的?这上百人拦截他,这要是突围出去,动静太大了。就算他走得了,武当山可就倒了大霉了。他果然还是太大意了。   这小镇,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平静安详的让他放松了警惕。不过也是因为最近武当招收弟子,来了许多武林人士,混淆视听。真想不到,官府的人来的这么快,不是说刚到华山的么?   华山离武当很近么?为什么他印象中华山在陕西,武当在湖北?   转念一想,并不是官府的人来的快,而是他知道的太慢了。   其实他更想不到在武当的势力范围之内,来了如此多的官府中人,他身为武当掌门却没有收到一丝消息,这岂非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事情会发生,只有二个可能。   第一个可能,朝廷封锁了一切可能会透露出的信息,这在武当境内,在众目睽睽之下,似乎很难做到,除非他们行进的时候屠镇才能做到。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朝廷只是封锁了一切可能会向他透露出的信息,也就是,他身边的人被收买了,亦或者是已经向朝廷投诚了。   冲虚道长越想越是震怒,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原本想要离开的心意,这一刻反倒没有了,他决定要好好清肃武当派。   他在心里大骂!特么的他要让他们知道,他才是掌门!   当下冲虚道长便捋胡笑道:“贫道乃是出家人早就没了名利之心,是冲虚也好,不是冲虚也罢,又有何分别。不过你来的真不巧,昨天为止贫道还是武当掌门,今天却不是了。”   “哦?”   “贫道已经将掌门之位传给贫道弟子,如今贫道是无事一身轻,正欲游历问道天下。”   那太监将挡住半张面的披风拉下,露出一张年青的憔悴面容。未语先咳,气喘不止。   “此次圣上急招天下有道之人齐聚京城,若是问道又何必舍近求远,冲虚掌门只需上京面圣,那么集天下所有道家所长的《道藏》之书必定能令道长耳目一新。就算昨天是掌门,今天不是掌门,又有何妨,道长只需回武当山,今日就算不是掌门,明天也必定重登掌门之位。”   这么咳嗽还一大通的掌门是掌门,听着就替他累的慌。   冲虚叹了一口气,上京就上京,这所谓的《道藏》他真要见识一下。老实说,他倒真的很好奇其他门派的典藏,比如华山的《无极图》,又比如龙虎山的《金丹四醇》。   “道长不言语是不否认了?那我们现在就上武当?”这公公欣喜说道。   冲虚缓缓的看了公公一眼,道:“既然公公不急着上京,那贫道便先回道观焚香沐浴更衣,昨晚跑了一宿,浑身臭汗,再睡个回笼觉,其他的事以后再谈。”   “……那道长请。”   冲虚扭头就走,身后黑压压的跟着一大群的武者,浩浩荡荡,十分壮观。      第8章 武当丹书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各方。   先是投身在客栈当中前来武当入道学武的许多武林人士便心怀忐忑。   鄙视朝廷和得罪朝廷是两码子事。   武林人士素来不齿与朝廷往来,但是也绝不愿无缘无故的得罪官府中人。   瞧着上百成千的官差涌向武当山,该不是武当什么人犯事了?!   若是武当山被朝廷围剿,那可是生死大事,也是江湖的浩劫。   当下便有许多人立刻向自己所属门派发出密涵,可见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真心来问道的。   武当山的道人更是不用说了。   他们早上有早课,更有值勤道人来打扫山门山道,眼见自家掌门一副被押解上山的模样,当下就炸开了锅。   武当山的钟声突兀的响起,悠远绵长,惊动了武当山上下无数道观。   武当山某一人烟绝迹之处,雪色浓重。   在第一声钟声响起之时,东方原本微瞌的眼便睁开了。   他心道:终于来了。   那神秘人千方百计迫使他前来,就算此时他不现身,那神秘人自然还会逼迫第二次第三次。   在一片清冷琉璃当中,倏忽间东方不败向山下疾射而去,身上的盈雪四下飞溅。   对于武当掌门的重新回归并且以轰动的方式回归,冲虚道长的师兄弟以及徒弟们惊讶之余,纷纷表示对掌门的强烈支持。   如果这伙人不是在他的房中,不是正拿着他的留书口水战的话,他是真的很欣慰。   一场争权夺利在旧主的回归之后便消弥无踪了,一群人移步紫宵宫。   紫宵宫可算是武当山上最富丽堂皇的宫殿。   殿堂楼阁,错落有致,丹墙碧瓦掩映在一片苍翠中,此乃人间仙境,难胳膊丹青描就。   在朝廷之人未到之时,便已经被官家之人清场。   四下空荡荡的,唯有香烟缭绕。   当时,全武当上上下下有所修成的道士殿内跪了一地,他们虽是出家人,但在皇权面前也无可奈何。   殿外甚至山阶之上都挤满了人,大抵是资历尚浅的道人、寄居的修士、一些粗使道人和众多香客游客。   此时,东方也正混在其中,默默看着这一幕奇景。   武林中人跪拜皇家,无论如何也是奇耻大辱。   武当派武功盖世却也不敢立时翻脸,否则这人间仙境下一刻只怕会变成人间炼狱。   如果有人敢这样对上他们日月神教,早在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便手起刀落了。   日月神教屹立江湖数百年之久,官府莫说是围剿了,直接将神教重地划为禁区,过往官员都绕路走,何曾敢在神教面前如此嚣张。   不过,就武当派的人数来看,殿内这区区上百号人,他们神教随便一个堂口人数都比这多,也难怪武当要招道人了。   在武当山的紫宵宫处,皇帝圣旨被抑扬顿挫的宣读出来。   其中两本大名鼎鼎的丹书被公之于众,且再三提及。   这两本书赫然便是冲虚掌门当日所藏之典著《悟真》以及《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   冲虚道长心中震惊非常,他绝想不到朝廷会知道武当有此藏书?   这个秘密,只有历代掌门方能知晓。   在收下圣旨之后,很久他还有些神情恍惚,难以致信。   难怪这公公在拦截住他的时候,提到上武当,而不是立刻启程进京。原因就在于此,这两本书才是重点。   他不禁在想,今日之事件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虽说出家人与世无争,可是人一旦活在这世上,又岂能没有纷争。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如此的迫切并且洞息一切。   冲虚接过圣旨的时候,站起转身,神情肃穆,目光看向依旧跪拜着的道人们,视线中带着森森的冷意。   “冲虚掌门,圣旨上所提及的这两本书,贵派应该有收藏罢。”   冲虚望向贾公公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公公有所不知,武当山历代沉积,所藏典箸成千上万,你若不信可到藏经阁一看,寻常书籍还好说,若是年代久远,被虫蛀水浸,不一定能保存完整,或是借阅者不慎遗失,因此贫道并不能肯定本派能拿出这两本道书来。”   那公公目中冷光泠泠,嘴角忽而带上一丝残酷笑意,说道:“武当山若是拿不出这两本道书,那便是抗旨。陛下仁慈,心怀苍生,虽不能拿武当如何,但是要杀区区一个武当掌门却是易如反掌,冲虚掌门,你可要仔细的找一找。”   有种坚持到底的拿不出,届时派军队来灭了武当,从此江湖上便少了什么时候北斗了,这样江湖才又太平了。   “贫道必定亲自上藏经阁一本一本找过来,就算花上一年半载也誓必要将这两本道书寻到。”   “一年半载之后,杂家是可以去那极乐世界听冲虚掌门讲道了。”   “贫道道行低微,实不敢贻笑大方,只得凑齐人手,好好将道书寻到,好让陛下凭此丰功伟业得以千古流芳。”   贾公公抚掌道:“冲虚掌门如此甚好,若是三日内找到,需要多少人手呢?杂家从京里也带了不少好手,个个可是眼力非凡。”   三日之期,好一个三日之期。   武当的道统,历代的传承,在这三日之内,他必须做个了断。   ……找几个善书道人,将道书抄录下来。   唉,掌门不好当啊~   接下了圣旨,然后便是武当内部的事情了。   殿内只剩下武当派的元老以及他们的徒子徒孙。   冲虚掌门的目光带着深意的看向玄正,而这个师侄正一副恭敬的表情聆听他的示下。   他不怒反笑道:“玄正师侄向来在江湖上走动,与官府打交道的事也一直由你着手,此次朝廷派官员前来宣旨,期间便由你师父与你一同来招待,且不可贻慢了。”   玄正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师父凌虚道长。   而他的师父正一脸谦恭,面上还隐隐透着严肃纠结,一派对武当未来忧心忡忡状,大义凛然的令人敬佩。   他心中叹气,无话可说。   待他比旁人先一步从殿内出来时,背后全是冷汗,掌门的威势从来不是做假的。当冲虚直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是硬生生咬牙才勉强站立,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   只是他不明白,冲虚的武功明明这么好,京里来的好手再多,也不可能拦得住他,下了格杀令也多半无可奈何的,那他怎么就回来了?   昨夜那一番对话的字里行间,冲虚掌门分明是想一走了之的。   冲虚一走,清虚老道只知道练武和制器,其弟子也性情老实平和,都不热衷争权夺力。   还有的便是老的太老,小的太小,没资格的没资格。   他还以为自己的师父今日定能坐上武当掌门之位,然后进京受封,日后能带着他离开武当,在京城定居,想想当朝护国法师徒弟,想必也是挺威风的。   等师父老人家百年之后,那么武当掌门,护国法师之位便落在自己的身上了。   他这辈子做了道人已是不甘,但若是能做到这样的位置,倒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想不到,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说,京里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能人的,纵然连一丝武功也没有的贾公公,也是手段雷霆高超,不容小觑。   因此当他对上这皇城里出来的贾公公时,心中警惕百倍,面上自然是热情非常。“公公现在所居之处,是历来朝中大官前来休养时所住的,家居陈设比宫里那是云泥之别,还请公公多多包涵。”   其实,这种为接待达官贵人的住所自然也差不要哪里去,不过富丽堂皇不足,胜在清雅幽静,若只住几日的话,倒真的心旷神怡。   贾公公四下扫视一番,便在堂中椅上坐下。   “公公一大早便如此辛苦,贫道已经吩咐厨房备下武当最有名的素斋,还请公公和列位大人赏脸。”   贾公公冷哼了一声,又道:“将素斋送到这里便是。你们掌门现在开始去寻书了吗?”他端着茶,表情那个冷那个傲。   今天他收到了一个消息,心情很沉重,根本不想说话!偏偏这杂毛话凭的多!   玄正心中直骂:真他妈热脸贴冷屁股,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我们掌门现在恐怕正在处理门派内部事宜……”   贾公公脸色一沉,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玄正道长心中一跳,忙堆笑道:“想必掌门很快能将事情都处理完毕,这样也能放心随公公你到京城。”   玄正见贾公公脸色稍霁,心中一松,又道:“贫道观公公面色不佳,想必是千里迢迢这番长途跋涉舟车劳顿之故,我武当有数位道医,医术精堪非同寻常,在这一带,名声极响。虽不敢与京里的御医相比,但所用之药都是武当山生山长灵草再经道家精心提练,功效非同一般,公公若是有空闲,何不一试?”   贾公公的目光终于落在玄正的脸上。   这仿佛有天大的面子,总算是拿正眼瞅上一眼。   “你不去京里当官真是可惜了,反倒出家修行,真是令人费解。”   玄正道长笑容一僵,也只是一僵,他心中念头急转,眼中忽而带上一丝喜色。   从小因病便被家人送来武当,他又何曾想如此过一生。   “那在下就安排武当首位道医给公公请个平安脉。”   贾公公微微点头,“你将人安排在晚膳之后过来。”   “好,好。贾公公想必第一次来武当,不如趁此良机好好饱览一下武当风光,也不枉辛苦一场。”      第9章 东方入道      贾公公盯着玄正,心里鄙夷。所以说这些名门正派都是一些伪君子、假道学,满肚子的男盗女娼,还要装的很清高!呸!   “既然你们武当如此盛情款款,杂家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倒显得杂家小家子气了。自古都传言武当出仙家,想必纵然是天寒地冻,风光也定是不俗,杂家倒有了兴致到处游览一番,沾沾仙气。”   玄正一听大喜过旺,连连称赞贾公公有见识有眼光,并安排在午后阳光温柔和煦之时亲自陪同游览。   贾公公出行,自然排场很大。   他坐着肩舆身上依旧披披厚厚的锦貂披风,身旁有数名太监随侍,各自捧着锦盒,身后又跟了十几个护卫以策安全。   玄正见其气虚体弱,便下意识将行程安排在一些随其住宿处相近之地。   “玄正道长,昨日杂家来武当宣旨,见武当有许多携带武器的大汉出入,难道说,你们武当也是那些个喜欢争强好胜打架斗殴之人的聚集之所?”   玄正忙道:“贾公公请千万明鉴,那些人多半是香客,武当自古便香火鼎盛。”   “是么?可昨日在山下镇集当中,杂家好象听说你们武当最近要招收弟子,那些人估计不是什么香客罢。”   “招收弟子?这倒没有。武当素来静修养生之地,是以香客、居士甚至前来修心养性的达官贵人一日盛于一日,这样人手自然不足,如今武当极缺做饭打扫的粗使弟子,公公你看,光是今日您带来这许多官兵,我武当就照顾不周,届时还请多担待。”   “是么?!那杂家倒很好奇,你们武当是怎么招弟子的,你带杂家去看一看。”   “呃……”   在武当山门不远处的一处道观,一改往日的清幽静谧,人声鼎沸。   在平日里,这清虚观并不接待香客,再加上与其他道观相比,实在是相形见拙,因此也不见得有人愿意来这里花钱上香。   然而武当却将武林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收徒一事安排在这里,真令人费解。   当然,武当收徒只是武林中的传闻,武当派本身反而莫名其妙了。   “贫道再次声明,此次武当收人,只做一些普通事情,招待香客,服待道长,端茶倒水,擦洗扫地之类的活,能吃苦的愿意留下的,武当也不会亏待的。一日三餐,穿衣住宿都有保障。若是真心入道,日后自会传授各种道场法事,相命卜卦,针炙医理,风水之术,打坐养生不一而足,端看各自的造化了。”   这一番话下来,为生活所迫的穷人自然无所谓,但那些有心人大都听明白了。   敢情是来武当当下人,服侍个三五七年的,武当不好意思过意不去了,会传一门吃饭技术活。届时,是走是留,自己看着办。   至于武当派的武功,跟你们没关系,那是秘而不传的。   当下兴冲冲前来武当拜师学艺的这些武林好汉个个面面相觑。   “那武当的轻功剑法教不教?!”有人不死心发问。   “哦,那各种是误会了,此次是武当收徒,并不是武当派收徒。”   那人勃然大怒,吼道:“这有区别么?!”   “施主莫要动怒,这自然是有区别的。道家讲究清心无为,岂能整日逞凶斗狠。武当那点功夫也不过是平日强身健体之用,偿若真入了武当,若想强身健体,教一些拳脚功夫也无不可。”   “……”   在一阵天人交战之后,很多人选择了离开。   在二三十个显得极为穷苦出身的当地的百姓当中,还是鹤立鸡群的留下了几名武林人士,相比起来,年纪也比这些贫穷少年年长许多。   很显然,那些道人再三的推辞之言,他们信不信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这个机会他们不会放过。当然,也许怀着别样的目的,这便见仁见智了。   留下来的人中,东方不败自然也在其中。站在他身边的赫然是之前酒肆当中那几个江湖汉子。   从最初的开始,到被逼上武当,这一路他都有些莫名其妙。   直到……直到早上圣旨提到的那两本武当秘宝之后,他心中便灵光一现。   也许那个神秘人的目标是这两本书也不一定。   那么,神秘人需要他做什么?   去偷去抢?   这神秘人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这样的人在武当亦是出入如无人之境,就如同当日黑木崖一般,鬼神莫测,拿走这两本书应该易如反掌才是。   想破头也想不答案,那么就不去想。   “……如今非常时期,朝廷来了许多官兵,武当山人手比较紧,幸得诸位愿在此时加入武当,等一下武当都管李道长会安排大家暂时做一些接待之事。”   这道士说的委婉,可算盘珠子打的多利索。   官兵啊,谁都知道,那有多难伺候,伺候的好是应该的,伺候不好,少不得一顿臭骂挨打,甚至送命的都有。   武当山派他们去服侍,若有差池,只说是新入武当的请多担待了。   当下,又有几个原本打算卧薪尝胆的,此时也不免二话不说,扭头便走。   特么他们千里迢迢来武当打杂,还是去伺候朝廷的鹰爪,开什么祖宗十八代的玩笑!   有人带头走,于是又纷纷的走了一些。   在场留下来的,除了真心入道,或是家境贫困走投无路者,便只有象东方这种心怀叵测另有目的之人。   一旁的李道长眼见人都走光了,脸都黑了一半。   这次的官兵来了这么多,光是煮饭的锅都加买了几十个,人手实在是太不足了。   山上房舍都让出来了,晚上各个大殿都就地睡满了人。   再者,官兵封锁了各个下山要道,只进不出,说是武当派掌门起程了,这里才解封。   也不想一想,武当山,仙山之地,多少游客香客,这不是要命么?!   就这样了,上天还觉得不够闹的,看看啊,远处那人群簇拥而来的是……   他真心觉得头痛欲裂了。   贾公公居高临下的审视这一群歪瓜劣枣,眉头紧锁。   他在皇宫所见所闻都是相貌气质出众的人上之人,眼光自然而然的高人一等。   “传言武当仙山之地,道人自然是仙风道骨,这些也算是么?那杂家倒对武当刮目相看了。”   仙风道骨?   玄正立时想到掌门冲虚那糟老头子,不修边幅的模样,心中感叹。   是啊,武当就需要象他师父凌虚道长那样道貌岸然能糊弄世人的人当掌门。   “公公误会了,这些不过是此次前来武当入道的,只能暂当得火工道人,做些端茶扫地的活,说是真正的道人,那修行还差远得很呢。”   “哦……”贾公公的目光从东方的脸上滑过,眉头微微一皱,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他的目光不敢停留,假装若无其事的的滑过,最后落在旁侧那几个武林人士身上。   习武之人无论从体魄还是气质上与寻常落魄百姓形成鲜明对比,实在引人注目。   偏偏这几个武林人士皱着眉头,一付不屑与搭理状。疏不知,顷刻之间,这贾公公就能要他们的命。东方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暗暗打量这位贾公公。   那显露出来的半张面容,还拿着手帕的手轻捂住嘴,眉宇疏淡,却似曾相识。   东方停下头不,一边暗暗思索回想。   只见贾公公拿着手帕捂着嘴咳了几声,指着这几个江湖人士尖声轻道:“他们也是你们武当收下来端茶扫地的?”   不用玄正开口,前方李道长慌忙过来,看了这几个江湖人士一眼,沉吟道:“话是如此,但是他们新入武当,纵然最寻常的迎客恐怕也做不来,还需加多磨练。象公公这样的贵人,我们武当自是有专门的道人来招待。”   贾公公瞅着李道长,嘴角现出了一丝讥笑之意。   “罢了,这里偏僻无趣的紧,玄正道长,陪杂家去看看当年玄武真人飞升羽化之地。”   玄正正巴不得想个办法把贾公公带离此地。   当年张真人就是以武入道,武当上下武功深藏不露者比比皆是。这里说是收些火工道人,但当真遇到资质好的少年孩童,少不得也会有道长收为入室弟子的。   “狗太监——”   东方直听到身侧有人轻骂,显然是有人被这个公公所刺激到了。   在一片肃穆当中,这一声显得有些突兀了。   果不其然,贾公公身侧的几个护卫冷面以对,各自的手皆按在剑柄之上,身形齐齐上前一步,只待贾公公一声令下,便立时拨剑相向,也许在下一瞬就将这不敬者刺成马蜂窝。   官兵不好惹,这谁都知道。   原本的清修之地,现在充斥着暴虐之气,空气中的张力一触即发。   贾公公坐在肩舆上,有些不明所以的皱了眉头,道:“你们干什么,还不快走!”说罢,又拿出帕子咳了起来。   很显然,贾公公没有听到什么。   东方目光微垂,注意力却暗暗放在这几个江湖人身上。   就在此时,他心里多了几分疑问。   第一便是这几个江湖人除那年轻人之外,其他年纪皆大,现在再改投其他门派,也早过了最佳习武的年纪了,纵然天资不凡,也难再有成就。   再者这几个江湖人口音相近,相处之间也颇有默契。江湖人纵然再怎么一见如故,也会秉持一份警剔之心,彼此之间的站距、交谈时的言语必有所保留。   其次若这几个江湖人怀有其他目的,有心留在武当,必知道藏拙的道理,万不得已也绝不显山露水。      第10章 令狐冲之哀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令他们在当着贾公公的面,出声唾骂?若非朝廷此举,武当用人迫在眉睫,他们这些江湖人,就算再乔装改扮,也很难挤身武当。他们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   还有,贾公公何等身份,那他这等出场,又所为何事?   简直是莫名其妙!   世上的事情,一个人的所做所为,越是不明所以,其背后就越是含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只是他不知道而已。东方暗自思索,看着贾公公一行人声势浩大的离场,心中忽而有一种焦燥之感。   接下来,事情就意思了。   东方被安排在厨房做事情,专职洗米淘米,还有个称号,叫碾头道人。   确实这种事情,不需要学就会的。   他这辈子,从小家境贫困,手指也从未沾水米,而后在黑木崖一路腥风血雨,这种事还真是赶鸭子上架头一回。   一直忙到掌灯时分,吃过了晚斋,他们这些“新人”才被安排在一间通铺睡觉。   这么多人,根本睡不下,半数人基本打地铺。   累了一天,那些普通百姓早就支持不住了,蒙头就睡。   那几个江湖人士躺在被窝里,正窃窃私语,却也显得谨慎,内容无非是时运不济,来的时候刚巧遇到武当山大动荡。   东方心里想着那神秘人的事,又想到朝廷所给武当山不过是三日之期。而过了今晚便又少了一天,不免有些心浮气燥,根本无法入睡。   远处有夜巡、巡山道人夜间按更击板之声,透着几分静穆,烦燥的心一时间沉寂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传来官兵们的呐喊声、吵杂声,象是水滴落入了滚油之中,炸开了锅。难道是因为这等艰苦环境,让官兵们把气都撒在武当山夜巡道人或是一众知客道人的身上了?   东方正待闭目打算暗暗调息,只听得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并隐隐听到兵器交戈之声,竟然是有人闯山,并与外面的官兵面对面发生交战。   通铺中人除了已经熟睡的,其他人纷纷和衣,打开门或是在窗前驻足引颈而看。   没过多久,大伙又纷纷关门的关门,关窗的关窗,脱衣进被,吹灯安眠。   渐渐的,整个武当沉寂在一处肃静当中,唯有风雪呜咽着,掠过无数树海之‘嗽嗽’声。   外面发生再大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些小人物来说,根本毫无意义,自然事不关已。   他们所关心的只是明天是否吃得饱,穿得暖,干的活重不重,累不累,他们所想的也只是,自己以后在武当的未来会如何,仅此而已。   东方暗自叹息,在门窗快要闭上的同时,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跃出房去,回头,房内同样一片静寂,似乎没人发现他离开了。   然而,他并没有立时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行进。   夜色中,他在屋旁山石侧悄然伫立,皱眉凝思。   轻轻的开门声之后,有两个人猫着腰从通铺溜了出来,身上穿的还是白天的衣服,并没有换上武当给的道服。   两人蒙着面,听呼吸声,似乎是那更天争吵的脸红脖子粗的胡须大汉和白面汉子。   两人默契的打了个手势,飞快的朝外面动静大的方向跑去。   东方冷哂一声,却朝着武当最高处紫宵宫方向激驰而去。   果不期然,他尚未至***,便见两道黑影从山道之侧以极快速度朝沓无人至的中神道方向而去。   其速度之快,守在主山道两侧的官兵丝毫没有察觉。   其中一人的身形轻灵如风中之飞花,轻轻巧巧,分明是盛名于武林的武当轻功梯云纵。   转瞬,一驰一纵之间,两者已消失在密林之中。   东方心中咯噔一下,不假思索便跟上前去。   面对两大高手,他除了全力追赶之余,还要谨防这两大高手是否有所察觉。   最黑暗的时刻,仿佛过去了,天隐隐放明。   快要到山颠处的东方,下意识的停驻了脚步,他不敢再移步上前。   他所站之处的地理位置,那两大高手的对话随着风,竟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在云山雾海之间,这灰濛濛分不清天与地之处,隐隐透出一丝桔色。   在风雪夹杂着数日的光景,这新的一天,竟迎来初晴。   东方抿唇藏身树侧岩后,默默望着这武当日出美景,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怀与哀怮。   “……道长,朝廷派人来武当所为何事?”   “令狐兄弟为何有此一问,今夜几处山门皆有蒙面人数人扰事,可是你所为?”听两者对话,这两大高手竟然是令狐冲和武当掌门冲虚道长。   东方立时想起那夜黑木崖上,令狐冲与神秘人之间的生死恶战。   想不到,令狐冲竟然还活着。   那神秘人是杀不了他,还是有意放他一马?   冲虚老道和令狐恶贼年纪相差如此之大,那老道竟自降身份,以兄弟相称,简直不伦不类。   正道人素来伪善,冲虚这般抬举令狐恶贼,只怕是另有图谋。   “没错,确实是我让江湖上的朋友扮成黑衣蒙面人滋事,将山下官兵引走,只为了见道长一面。”   “当今武林究竟发生何事?你刚刚又提及道书,又是何事?”冲虚道长沉吟的看着令狐冲身上的衣饰,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脸上,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此非常时期,令狐兄弟怎会不远千里来武当?”   站在冲虚道长前面的令狐冲同样一身黑衣,脸上的蒙面巾已经取下,露出一张憔悴的面容。   原本的潇洒豪阔,这一刻竟荡然无存,仿佛象是变成另外一个人。   此时,光线虽然暗淡,冲虚道长却见得分明,他惊讶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说,魔……日月教派也有事情发生么?”   令狐冲语调深沉,语音中痛苦非常。   “我华山气宗一脉,早在前几日便全部遇害了。施戴子、高根明、陶钧……还有其他人,他们全部都……”   他虽然跟这些师弟们日浙生分了,但这么多年一起同承师门,这份情谊却深深记在心里。自岳不群死后,华山气宗名存实亡,却也有几分香火在。如今眼看着旧师门一夜之间,便烟销云散,岂只是震惊,还有心痛……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所亲所近之人一一离去,这种痛,已入骨髓,竟至麻木了。   冲虚道长怔然,立晌方道:“华山剑气两宗不是又合派了么?难道只有气宗一派惨遭毒手?小兄弟可知是何人所为么?”   令狐冲缓缓的摇头,“道长大概已经知道任我行已经去世的消息吧。”   江湖上各大门派大概都已经隐约收到任我行亡故的消息,至于各派的反映与动静就不得而知了。   “贫道并不知晓。”冲虚道长凝重的说,神情带上了几分薄怒。   “日月教一直封锁任教主去世的消息,是怕消息走漏,江湖各势力又会蠢蠢欲动,介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不是……小兄弟只管接着说。”   令狐冲缓缓走到崖边,望着远方东方日出,霞光万丈的美景。   他心里想起的不是任盈盈,不是小师妹,不是华山的师兄弟,而是坐在锦帏绣房中穿着粉红衣裙绣花的东方不败。   在那浓重恐怖的妆容下面,东方不败的真面目究竟是怎么样的?   当夜在任我行灵堂之上所发生的一切,那样的诡异离奇,又是何解?   尤其是最后,那神秘人和某一教众,一前一后,几乎同时自黑木崖上跃下,消失在无尽的黑暗当中。   而后,教里人几乎一人一支火把,连着夜雨在崖下搜寻踪迹。   可结果毫无迹向可寻。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神秘人自称是华山剑宗风如旧,并称风太师叔祖为太师祖,还道华山出了一桩大事,当时他便想,华山可能真要出大事了。   当下,他只是匆匆安置好盈盈的尸身,翌日一早便起程赶往华山。   因为路途遥远,等他赶到华山之时,为时已晚。或者说,就算立刻能到华山,也回天乏力。   华山气宗一脉早在一夜间被人屠戳贻尽,甚至没有惊动华山上下其他人。   人间地狱再一次在华山上演。   紧接着,同样朝廷官员前来宣旨,在圣旨里,指明要《紫阳篇》和《无极图》。   华山新掌门丛不弃是剑宗一派,他道:自己当上掌门之后,翻遍了整个华山,也没有这两样典藏,奇怪的是岳不群所练的紫霞神功倒是扔在那里,无人问津。   朝廷的人岂会善罢干休,尤其在华山派景象如此低迷之时,气焰愈发的嚣张了。   此时的华山派,风雨飘摇,根本不敢有所反抗,任朝廷大肆搜索,无果之后,华山新掌门丛不弃以及余下的几名弟子便被押解上京了,整个华山派上上下下就剩几个仆佣,现在就是一个空壳。   令狐冲在华山转了一圈,听了这些仆佣的叙述之后,望着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却空无一人的场景,想到岳不群苦心经营,想到师母的谆谆教诲,想到师兄弟们的一起习练,想到与小师妹情意满满的嬉戏,这一切竟是如此的一场空。      第11章 冰山一角      他想到了风太师叔,立刻跑到后山去寻找,又上思过崖留守了一夜,以内息引啸声,声震整个华山,却没有风太师叔一丝丝的回应。   寂寞玉女峰依然如故,人事却已非。   若在往昔,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华山惨遭如此变故,其余四派得息,自会鼎力相助。可如今,四派没落,光景凄凉,人人自顾不暇,甚至找不出一个象样的人物来。   唯今之际,只有求助于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武当了。   据他所知,日月神教、华山派出了事,其他门派尚未有消息传来,却也不见得风平浪静。朝廷又凭的插手江湖之事,此事关乎武林生死存亡大事,凭他一人之力,绝计无法应付。   他原本想上少林找方证大师,在半途便收到了朝廷正上武当的消息,立刻便改道武当。也幸亏老头子、计无施这一班朋友的帮忙,他才这么顺利的见到冲虚道长,没有引起大的骚动。   “道长可知,华山真的有什么道书叫《紫阳篇》和《无极图》的?”令狐冲皱眉问道,他之前身为华山大弟子,可从未听说过华山有些东西。   冲虚道长意味深长的说道:“《紫阳篇》和《无极图》是华山无上的道书,不过世人总是如此,总是惦记别人的东西,却把自家的至宝束之高阁。”   令狐冲立时知道冲虚道长所指,岳不群为了夺得辟邪剑谱,确实煞费苦心。   此事早已传遍整个江湖,华山派……不,整个五岳剑派出了一个阉人盟主,惹人笑柄。   若非日月教出了个东方不败,只怕被整个邪派人都笑掉大牙了。   “依道长所言,华山真有这两本道书,那究竟是什么人非要杀光华山气宗弟子,还要将两本书盗走,却对华山掌门绝学紫霞神功不屑一顾呢?”   令狐冲心里想着出现在任我行灵堂上的神秘人,那人使的真是辟邪剑法,确实是看不上紫霞功了。   冲虚道长依旧意味深长的说道:“华山绝学,嘿嘿,那是你不了解紫霞神功究竟是怎么来的,如果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你也会对它不屑一顾。”   令狐冲回想以往岳不群讲述紫霞神功乃气宗前辈所创,而华山之所以有气宗剑宗之分乃是因为对当年所谋得的《葵花宝典》见解不同所致,那么所创紫霞神功自然是源出《葵花宝典》?!   冲虚老道继续道:“华山气宗弟子惨遭屠戮,却丝毫没有惊动他人,虽然气宗弟子不堪一击,但自古华山一条路,想要做到这一点,显然也要点本事。同样朝廷也指明要这两本道书,根本无需费一兵一卒,一道圣旨就令华山不敢不从。所以可以肯定,除了朝廷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势力想要得到这两本道书……恐怕不止,想要得到天下道书,而且是抢在朝廷之前。这股势力也许是一伙人,也许只有一位高手。”   令狐冲心下震惊,忙道:“道长所言极是,不过我想,此事乃一名高手所为,而我还跟他交过手。”   “哦?那人现在关押在何处?莫不是你下手太重——”   ……   静默半晌,令狐冲方道:“道长有所不知,在下不才,在他手里,走不出十招。”   “……”   冲虚道长的表情惊讶到无以复加。   当世武林高手个个若推崇谁的武功天下第一,知内情的人绝对会推举令狐冲。   他深知道,令狐冲习得独孤九剑,在剑法造诣上,当世武林能胜过他的几乎屈指可数。再者,令狐冲又破例的修练了少林寺的无上神功易筋经,其内力气势比之从前几乎判若两人了。更何况他还会魔教至宝武林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吸星大法……   以令狐冲现在的武功,连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在令狐冲手下走出十招。   可现在,这个时候令狐冲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说到这里,令狐冲又再一次想到盈盈。   他站在崖边,望向眼前被镀上一层薄金的无尽云海,只是因为眼底的泪水,让这一切显得朦胧。   他背对着冲虚道长而站,山风很快的将眼泪吹干了。   令狐冲深吸一口气,将脸上的哀伤尽收。   他平静的转过身,语气低沉。   “道长,你可知,盈盈她……”   冲虚拈须笑道:“你如今既不是华山弟子亦不是恒山掌门,就算娶魔教教主之女也无妨,更何况任我行已经去世,想来也少了阻碍。令狐兄弟生性豁达,日后若持掌日月教,只要约束教中弟子,将他们导向正途,加以时日,武林又哪里会有正邪之分呢。”   令狐冲闻言不禁怔立半晌,神情再一次恍惚起来。   冲虚道长心下生疑,忙道:“令狐兄弟若真心不想与魔教中人有所牵连,婚后自可以将任姑娘带走,今狐兄弟若想回华山,老道愿意为你做保,亲自上华山与华山掌门说项,凭着老道想必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如今的华山与六十年前的华山相比,真难想象几百年方才造就的一大门派,其没落,只需眨眼时间。令狐冲若回到华山,却是另一番光景了。   奇怪的是,眼下华山上下,只怕是空气里还充斥着鲜血的腥气,令狐冲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婚事?   令狐冲惨然一笑道:“盈盈她……死了。”   空山静寂,唯有凛冽的山风呼啸着,卷起两人的衣袂上下翻飞着。   彼此都没有言语。   冲虚张了张嘴,清瘦的脸上显得如此愕然。   江湖中人见惯了生死,但凭的听到如此一个年轻人好端端的突然死了,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他脑子里浮现出任大小姐端庄文秀的身影,不禁长叹一声。   “任大小姐是怎么死的?”   令狐冲木然的脸色倏忽一变,眼中迸出强烈恨意。   “她是被人用银针刺穿印堂而死。”   “银针?!”冲虚道长顿时脸色微变。   当日岳不群曾经用钢针以偷袭的方式杀死过恒山派武功最顶尖的两位师太,那使的便是避邪剑法。而后曾听令狐冲提及东方不败的武功,同样一枚绣花针,几乎让当世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全部葬身黑木崖,使的是葵花宝典上的武功。   试问,任我行丧期当中,任大小姐必在黑木崖守灵。   有人在守卫森严的黑木崖顶,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用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将其杀死,这岂不是让人心惊胆寒。   这天下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那个凶手就站在我面前……我却无能为力……”令狐冲喃喃说道,握着长剑的手因为太过用力,竟抖动了起来。   “……”此时,冲虚道长不禁深深的长叹。   冲虚道长又忙问:“你可看清凶手的长相,可知他的来历?你认为,这人就是杀害华山气宗的真凶?”   “他自称是……东方不败!”   “……”   当下令狐冲便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巨无细摩的全部描述了一遍。   “听那些逃过一劫的教众说,盈盈和向问天几乎是在转瞬间倒地,连出手防御的动作都没有。同样,我在他手下竟走不了几招,而那人对我的态度就如同猫在戏耍老鼠一般,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不杀我,那晚他本可以杀我一千次一万次的。”   “你曾经与东方不败对仗过,那神秘人是否是东方不败,你怎么看?”   令狐冲摇摇头:“那晚下着雨,灵堂上光线不明,我估计这人还戴了人皮面具。所以从外貌身形上真的无法辩认清楚。不过他动作快捷无比,行动飘忽,鬼魅无常,从武功路数来看,倒真的象是东方不败……只不过,比当日我所对仗过的东方不败更加厉害。当晚那人离开之后,我便与教中闻讯前来的长老堂主们一同前往黑木崖后山,找到了东方不败的坟墓,发现坟墓打开着,空无一物。”   冲虚道长讶然道:“那这么说,这神秘人很有可能真的是东方不败?”   令狐冲再一次摇头。   “不可能!当日,我们联手杀了东方不败之后,虽然任我行要将东方不败碎尸万段,但被盈盈劝阻了。毕竟东方不败虽然谋夺教主之位,囚禁任我行,却没有害他性命,而且对盈盈也是礼遇有嘉。最后还是我跟盈盈两人将东方不败他们草草埋在后山。不过,我走后,任我行有没有再对东方不败的尸体有所动作,就不得而知了,现在任我行已死,一切都无从谈起。就算是东方不败,他也没有理由到华山杀人夺书啊。”   “那你能肯定当时东方不败确实死了?”   “这个……”令狐冲沉吟着,回想当时的情形,“应该是的,当时他被一剑刺穿了心脏,如何还能活命。”   “如果东方不败真的死了,那么这神秘人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他究竟有何目的?他所用的武功又是什么?再者,从你方才的描述来看,当时在魔教教众当中,有一个人能躲过神秘人的一击,并且向外逃去。这人的武功想必在魔教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当时为何会混在这些教众当中?”   冲虚道长略一思索便问出种种问题,而令狐冲却一个也回答不了。      第12章 狭路相逢(一)      “我什么也回答不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人所使用的武功与东方不败甚是相象。估计使得不是葵花神功,便是辟邪剑法。还有那个能躲过神秘人一击的教徒是谁,在场的人都说不清楚。后来清点了尸首,就少了一个叫许富寿教徒。   “但教中人人都说绝不可能是他,因为这许富寿的武功平平,在教中向来只做些巡逻的工作。   众说纷纭,猜他是旁人所扮,至于是谁扮的,大家将一概高手猜遍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大家亲眼看许富寿从黑木崖上跳下,如此摩天之崖,本该粉身碎骨,可是在崖底偏偏寻不到那人的尸体。”   冲虚凝重道:“老道虽未到过黑木崖,但听说黑木崖地势险恶之极。”   “没错,旁人光是站在崖边便已是心惊肉跳、头晕目眩,我若跳下去,纵然有所准备,也会重伤无疑。离奇的是,最后却在崖上一处角落发现了许富寿的尸体,死因并不是摔死,而且被针银穿额而死。”令狐冲想象自己从黑木崖跃下,究竟有几成机会能够活命。   “那许富寿究竟是何人所杀?难道许富寿跃下黑木崖后被那神秘高手用银针杀死,之后,这神秘人再将许富寿的尸首神不知鬼不觉的送至崖上?”   “……”神秘高手吃撑着没事干么?!   “葵花宝典和辟邪剑法俱已销毁,神秘人与神秘教徒又不知所踪,如此看来竟没有丝毫线索了。”冲虚觉得脑仁痛。   明明应该很风平浪静,彼此都将养声息的时刻,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事情发生?   光是应付朝廷已经让他进退不得了,偏偏又祸起萧墙,令狐冲又携如此重大之事找上门来,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难道令狐冲就不能先去找少林寺方丈么?   毕竟从彼此的关系上来说,练了少林绝学易筋经的令狐冲不是应该更接近少林寺么?!   “道长,朝廷今番大张旗豉上武当来,究竟为何?”   “为了武当的两本道书——《悟真》和《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定下三日之期,三天后交书上京。”   令狐冲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正色道:“道长,那神秘人为了华山道书大开杀戒,也许他也会看上武当道书。道长若将道书交到朝廷手里,那官府之人若在武当山上出事,到时只怕后患无穷。”   冲虚掌门皱眉,心里思忖着贾公公那傲慢姿态,以及其身首异处时的景象,还有他带上武当的官兵死伤无数的场景……武当麻烦大了。   眼下,武当密宝反而成了烫手山芋,当真留也不是,给也不是了。   令狐冲抱拳道:“道长,你若信得过在下,就把武当的这两本道书交于在下保管。”   他活在这个世上根本毫无牵挂,这时时刻刻,恨不得立刻就死。   只是盈盈的死,华山气宗弟子上上下下这许多人命,他不能就这样算了。   死也要死个明白,死也要死个痛快!   冲虚深知令狐冲的为人,也知此时凶险异常:“此事稍有不测便有杀身之祸——”   令狐冲突然神色大变,朝冲虚做了一个手势,紧接着大喝一声:“——什么人?!!!”   紧接着仗剑往山下疾奔而去。   冲虚掌门根本没反应过来,略微一顿,不假思索往令狐冲所去的方向追赶上去。   只是两人武功相差太大,一张一驰之间,令狐冲早不见踪影。   眼见天色放亮,门人很快要入室服待,若是见他不在,只怕又乱起来。   冲虚掉头朝金顶向方而去。   *************************************************************************   深冬的清晨,山林间寒意逼人。   阳光早已洒遍整个山顶,可这山林之中依旧迷雾缭绕,昏暗森冷。   令狐冲几乎脚不点地而行,虽是冬天,依旧枝繁叶茂,给了他不小阻力。可他知道,前面的人同样很吃力。   原本飘渺似不存在的气息渐渐的在他感觉竟清晰起来,并不是距离的拉近,而是对方似乎耐力不足,后继无力。   不出一刻,他定能将此偷听小人给逮住。   前面逃跑中的“偷听者”自然是东方不败了。   他之前的伤势不仅毫无进展,在跳下黑木崖的时候,更是伤上加伤,现在与令狐冲交手,无疑是自寻死路。   感到身后越来越浓重的气势与压力,就如同一把出鞘之剑破空追至,东方蓦然的涌上一阵心慌。   这样的锋芒毕露绝不会是牛鼻子老道那内虚的人所能流露的。   自从神功初成之后,纵然被那神秘人逼跳悬崖也没有心慌过,这种感觉似让他回到了少年之时,加入神教之初,被高手围攻恶战时的恐慌。   今天,令狐冲竟然给他这种感觉,真正可笑。   这种不停的追逐下去,对他没有一点好处。   眼见天色已经大亮,山道人往来之人也多起来,被人瞧见,身份恐要暴露。   东方不败正焦急,却见自己身上穿着武当的道袍,心中一喜。   令狐冲发狠的狂追,前头的目标突然消失了。   他微怔之下,迟疑的停下了脚步。   对方竟然敢停下来,很显然,对方想用身份做掩护。   但见堆满积雪的山道上,几个道人正在清扫。   令狐冲心想:这人的身份究竟是谁?有一点可以肯定,绝计不是官府中人。   否则在被他追踪之际,这人只需一声高呼,只需拖延到官兵赶至,便立时可以脱身。   还有,这人也不会是那武功绝高的神秘人,反而象是……   令狐冲将身上穿的黑衣扯下,扔在树丛中,缓步走在山道之上。   他手握长剑,全身凛气凝神,目光四下搜寻。   只见主神道上,几个道人用铁锄将厚厚的冰雪铲开,又有几个道人正低头用力清扫积雪。   远远看去,便没见到一个官兵。   令狐冲目光逐一的从这些道士身上滑过,他不相信,那偷听者能从他的眼皮底下逃脱。   令狐冲看向第一个道人,穿着厚实的棉道袍,正干的气喘吁吁,当然这跟他本身的体型也有关系。想不到武当山茹素之地,也能养出这么膘肥体壮的道人,想来武当的伙食相当不错。   再看向下一位,平板的面容,被寒风冻得通红的双颊,以及满是冻疮的双手……有那种内息和轻功之人,绝计不会长这样恐怖的冻疮的。瞧这手,就似十根胡萝卜似的,影响食欲。   令狐冲叫住了一位想要折到其他山道上的道人。   “这位道长,何故今晨没看到一位官爷?”   那道人低侧着脸,轻声回道:“施主有所不知,昨夜武当山闯入一伙贼人,官爷们怕惊忧了公公和掌门,便都调去他们那里守着了。”   那道人说完似要走,令狐冲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前头。   “道长,可否请问一下,翠玉观怎么走?”   “翠玉观?”那道人似怔忡了一下,却一直低着头,手上不停的扫着积雪,“这位施主,贫道上武当山时日不久,武当地旷辽远,道观众多,实是记不得这许多。”   令狐冲笑道:“那请问道长尊号?来武当多久了?”   那道人脸色微沉,似有恼怒,却又似隐忍着:“施主,你若没有什么事,就请回吧。现在非常时期,你若是做些出格的事情,那些官爷正愁找不着人发泄呢。”   “哦,问一下道长的尊号也算得上是出格的事情?这倒奇了。我看道长骨格清奇,与众不同,这才有意询问一声,日后若弄有什么水陆道场,也好私下让道长挣上一笔,难道这也是出格的事?!”   令狐冲盯着对方清俊的脸,身体持意挡在其前头。   那道人缓缓抬头,盯着令狐冲,心中的恼怒非比寻常。   这道人自然是东方不败。   他想不明白,这许多的道人当中,凭什么令狐冲就认定了是他?   明明他将内息运转如普通人,他被这清晨的寒冷冻的浑身瑟瑟发抖,竟然还是骗不过令狐冲的眼睛。   “道长,这么寒冷的天气,你穿得实在是太单薄了,武当也算天下第二名门大派,对门下弟子又岂能如此苛刻。”   东方不败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是哪里露馅。   怎么办?当场翻脸?!   别开玩笑了,此时对上令狐冲,他不死就是逆天了。   他手持扫把,呆然而立。   嘴里呵出的热气与浑身的寒冷相衬起来,让他似回到了童年时刻。   贫穷的家境,最害怕的冬天,每当大雪纷飞之际,那种又冷又饿却又无处可觅食无处可以取暖的痛苦境地,他今生今世都不愿再回想再去面对。   今日,却实实在在又体验了一回。   裹着青色道袍的他脸色白得犹如这琉璃之雪,此刻,他的心都是冷的。   他的目光对上令狐冲的,对方也正细细的打量他。   显然任盈盈的死给这个恶贼打击很大,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令狐冲和之前上黑木崖围攻他之时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看令狐恶贼这般神情,狐疑之中,带着警惕,似乎没有认出他来。      第13章 狭路相逢(二)      是啊,他现在如何与之前相比。   没有香粉脂胭敷面,没有丽装华服着身,如今风尘满面,蓬头垢面,道衣丑陋,任谁也无法想像,眼前是威震武林的东方不败了罢。   令狐冲皱着眉头,“道长,你是哪个道观的?你这样会冻死的。”   他心里猜想,这道人究竟是哪一路人假扮的。   方才偷听者武功之高,非同寻常,在他全力追踪之下,竟然还能隐匿行踪。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人很是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甚至是说过话。   这道人眉梢眼角都带着寒意,薄唇紧抿着,凌利中却透着几分阴柔。   肤色白净,只是这白中带着病气,脸颊上还透着不正常的淡红。   听他呼吸急促,整个人站在这里,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寒风吹倒,竟似不象有武功的样子。   令狐冲盯着东方不败半响,心中犹疑不决。   “我昨日才入的武当,因为家里贫穷,无依无靠,才会想出家做道士……至少为什么穿得这么少,那是从小到大没有御寒衣物,早已经冻习惯了,也就不冷了。”说是不冷,牙关却不免咬紧,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运气御寒。   令狐冲眼见山道上来往之人渐盛,心中一叹,短时间内也盘问不出什么。   东方见机微一躬身道:“施主请便,贫道打扫去了。”说罢,缓缓倒退,虽是眼眸下垂,袖中缠于手腕上的去没钢针紧紧捏在指尖,心神都在警惕令狐冲的一举一动,生怕他立时发难。   偏偏令狐冲似乎默认了,只是握剑伫立。   这静寂的一偶,其中的紧张压力,只有相对的这两人心中知道。   就在东方以为可以全身而退之时,令狐冲突然高声问道:“还是请教道长尊号?可否告知。”   东方眼中寒光一闪而过,轻声道:“我叫……方大明。”待他再抬头看向令狐冲的时候,这茫茫山道上,哪里还有令狐冲的身影。   但他知道令狐冲绝不会就这样善罢干休。   *******************************************************************************   当晚,东方尚未回住处便被李道长叫住。   “你便是方大明?”   李道长是武当山的都管,权力甚大,象他这样新入武当的道人,按理说是不会与李道长有所交集的,纵然有事情安排,也会先告知他的顶头上司碾头王道长,王道长上头还有都厨呢,比起黑木崖,这里的等级派分一点也不逊色。   东方在心中冷笑了一下,果然来了。   他点头道:“我便是方大明,道长有什么事情么?”他假装对武当之事一知半解,回答之时,也不恭敬,出家之人,本就不该有这么重的尊卑之分。   想要拥有权力,就应该还俗,因为男人本就离不开权力。   都管李道长神情严肃,道貌岸然,与之前在清虚观中所见截然不同。   “方大明,你且等一等,暂随我去一处地方。”李道长缓缓的开口,有一种迂尊降贵的感觉。   去一处地方?什么地方?这些人发现了他的身份,难道是要带他上紫宵宫?   那里武当高手云集,根本不必用语言试探,一动手,他便是插翅难飞了。   当下,东方踌躇道:“道长,我昨日才入的武当,应该没做错什么事情吧?”   李道长微蹙眉头,只管转身便走,他身后带着几个小道童也紧跟其后。   其中一人大声道:“方大明,你快跟上。”语言甚是无礼。   东方失笑,心中狂怒。   擦!这帮小兔崽子,真他妈想将一个个用针活活插死。可转念一想,自己这样一个名震天下的人物,何必非要跟这些不上台面的计较个屁啊。   最后他还是忍住了,真的缓缓的跟随其后。   他心道:令狐冲既已起疑,又岂会这么简单放过他,可现在若是离开,那神秘人恐怕会取他性命不说,此事便全然毫无线索了。   一路跟随李道长身后,思忖而行,一派心事重重,只觉脚下重若千金。   不多时,来到一处大庭园,推门至一间静室,有白头道人盘膝而坐,正闭目颂经。旁边有红木桌椅,上置文房四宝。一名中年道人坐于其后,手中正翻阅一本名册。   李道长与东方不败一进来,那中年道人便起身行礼,笑道:“李都管辛苦,快快请坐。这位便是刚入我道门的方大明么?”   靠!什么时候,他的大名全武当都知道了?   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真名报出来呢?   现在就连日月神教都没人知道了,以前,他甚至都没有告诉过莲弟。   “他就是方大明,你先帮他登记起来。现在官兵还没走,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事情那么多,实在是想休息片刻也不得空。你忙着,我先告辞。”李道长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   至始至终,那盘膝而坐的白头老道都没睁开眼看李道长一眼。   东方不败的目光停驻在白头老道身上,感到一股浩瀚绵延的内力缓缓充斥着整间静室,似实若虚,室内之人却感觉不到一丝异样与不适。   东方不禁骇然,这人不是虚冲牛鼻子,他究竟是谁?在江湖上久有盛名的几位武当高手中,似乎没有这般年长的。   武当仙山,果然得道者众。   那白头老道突然睁开眼,目光与东方碰撞一起。那目光柔和、慈详,带着深深的悲苦。这样的目光能勾起过往种种悲喜,想要不顾一切的去倾述。   一时间,东方下意识想要用内力抵御,心中暗叫不妙,忙转开眼。   恰此时,那中年道人说道:“方大明,你入了武当,需登录名册,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坐下回答。”那道人一指旁边椅子。   东方不败自然不客气,一入坐,那道人便道:“方大明,你是哪里人士?”   东方正色道:“河北。”   就算武当派眼线众多,河北与湖北地域阔远,再加上黑木崖就在河北,正派人士行动起来也会束手束脚,如此,想要查他的身份,绝不能一时半刻就成。   “河北……你可知道江湖上有个邪派叫日月教的?”   东方摇摇头。   “你既是河北人,与武当相隔如此遥远,怎么会千里迢迢想到来武当呢?”   “因为家道贫寒,无以生计,便到湖北投奔亲戚,想不到长辈留下的地址含糊不清,一时间没找到,又听得武当山招人,便来混口饭吃。”   “混口饭吃……”那道人张口结舌,半晌无语。   “你可知入武当山门要查祖上三代,需人品端正、心性纯良。”把武当当成什么了?!虽然确实有很多人入武当是为求温饱,可也不必这样直梭梭的说出来啊。   可见这方大明也不是什么时候精明之辈,这么不会做人,就算得了上头的器重,又有个屁用。   等着瞧,没个二三天,这方大明肯定又回去淘米了!   “我可将家门地址写下来,道长只管派人去查,便是。”东方坦然的回视道人。他敢肯定,如今非常时期,莫说去查,武当山被官府之人监视把持,哪抽得出人手管这种事情。再说,只这二天,他就要将事情办妥了。   恐怕神秘人要的就是那两本道书了。   武当山如此之大,经书众多,寻找起来确实不便。更重要的是,武当山上藏龙卧虎,深不可测。就象现在,他眼前便有一个不出世的高人,虽然默默修练着,一付事不关已之态,但若旁人欺上门来,那可难说了。   以他的推测,神秘人之所以推他出来,只不过是想转移旁人的视线,其实这神秘高手就潜伏在武当山的某一处,可以装扮成任何一个人。   当时,他听得令狐冲说,道长若是相信他,便将经书放在他的身上……   令狐冲这个恶贼!   以自己现在的功力,想要打败令狐冲,拿到经书,恐怕不行。   他是不行,可是那神秘人却行。   东方嘴角不禁带上一丝笑意,令狐冲会死的很惨很惨!   那道人依旧面带笑容,轻轻将几张空白宣纸推到东方的面前,又把毛笔递过来,“真是想不到,你还识字,这可不多见啊。”   东方默默接过笔,在纸上写下一行不漂亮的字。   他以前家里很穷很穷,莫说读书习字,连饱食一顿也难,后来入了帮会,确是童百雄一手提拔了他。   童百雄还说他聪明脑子快,不识字难成大器,可惜了。还托了人,让他抽着空闲,学几个字。若非识字,他能看懂精深奥密的葵花宝典么!   偏偏,是他亲手杀了童大哥。   童百雄不仅讲义气,胸襟也广阔。   当时,童百雄早已成名江湖,横行一方,在教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不过是因为一次意外,他救了童百雄而已。童大哥却为了这点恩情,非要跟他这个黄口小儿结拜兄弟。   童大哥,带他入帮会,一手提拔他,最后推举他,让任我行看重他。最后他发动内变之时,也一直站在他这边,这些他都知道。      第14章 狭路相逢(三)      可是童百雄却时时刻刻想要杀死莲弟,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莲弟迷惑了他,这让他受不了。   不仅如此,他有时心里还会怨恨童百雄,为什么要带他入帮会?!   就算童大哥非要报恩,完全可以给他一笔钱的,他不会拒绝的,真的。   如果他不入帮会,如果不是童百雄这一方势力的推举,他就不可能坐上神教左使的位置,就不可能见到葵花宝典,甚至是修练它!   他一步一步走到眼下境地,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恨童百雄,就象恨传给他葵花宝典的任我行一样!   这两个人最初都对他很好的,最后为什么还要这样的害他?!   就因为日月神教的权力么?   日月神教算什么?究竟算什么?他就把日月神教当玩具送给莲弟,任由莲弟做威做福,翻云覆雨,那又何妨。所以,他最初杀本教中人,眼皮都没眨一下,就象杀那个许富寿一般,心里只当他们是蝼蚁、是狗、是畜生。   可是,当那神秘人在日月神教大发神威的时候,看到教众们被无情的屠戮的时候,他的心却完全不这样想了。   日月神教的人,只有他可以打可以骂可以杀,却也轮不到旁人这般肆无忌惮。   那时的痛苦与愤怒,就如同莲弟在眼前被杀死一般。   那道人将宣纸抖了抖,说道:“方大明,眼下武当的情况,你大概知道吧。”   “来了许多官爷,想是什么达官贵人来这里寻仙访道来了。”   那道人笑道:“也差不多。武当人手确实不足,那些官爷却不是好侍候的,自然不会派你们这些刚入山门的去了。不过,今日山上又来了一位华山道长需要人服待,我们在新晋的人里,挑来挑去就挑中了你,这华山道人道法精深,武功深不可测,你需好好服待,若得他教你一招半式,恐怕终身受用了,说不得日后有机会真正入了武当派。”   道法精深?武功深不可测?就令狐冲?呸!   让他去服待令狐冲?   这些修道出家的人啊,看看那李道长,看看那个都厨道人,再看看眼前这圆滑虚伪的登记名册的道人,这武当山上真是除了仙人便是俗人。   这些俗人,哪里还懂得苦修自律方能得道,这又是何必呢。   接着那道长真的将他杜撰出来的祖上三代给抄录在册,还将他的身形大概描绘了一下。   想必这个所谓的查三代,也是令狐冲搞的把戏?!   尽管查吧,看你能查出些什么。   果然,令狐冲还是对他起疑了,很好,这样也省了他费尽心机想着法子去接近了。   *******************************************************************************   华山令狐道长,法号真通。道法精深,天罡北斗不在话下,斋醮科仪自是信手拈来。一路上,那自有人在东方耳边不停的告诫,万万小心待侯,切不可掉以轻心。   东方心道:我绝不会掉以轻心的。   所以当众人看到正衣冠不整,正靠坐在窗棂上拿着酒壶猛灌的华山得道高人令狐真通道长的时候,众人哑然了。   但当这位真通道长忧郁深邃的目光看向大家的时候,众人无不松了一口气。   看吧,这苦逼的神情多么忧世忧苦,多么洞息世情,人间的悲苦仿佛都凝在眼底眉梢。   “没酒了——”   令狐真通道长抢在众人开口之间,蹦出一句话,然后将酒壶扔向东方不败。   东方一手接住了酒壶,身形没有一丝晃动。目光再次看向身旁带他前来的这些个傻X道人。   看着众人无语的神情,东方冷哂。   真通?通个屁啊!是真他妈喝个痛快罢!   令狐冲从窗户上跳下来,将快要掉下来的道冠抚了抚。   从小到大,他见到的道士多了,头一次穿道袍,心里却咯应的慌。   一见尼姑,逢赌必输!现在他干脆装出家人,这一场豪赌,想必不输也得输了。   想想那神秘人的身手,真心觉得,做任何事都是多余的。   “你刚刚接酒壶的身手很不错。”他走到那方大明的面前,真心的说,果然对方神情一变,他露齿笑道:“想必是小时候家贫,常在酒馆干活练的吧。”   “……”东方的左手不自觉得摸上右手手腕,右手捏着酒壶,险些将其捏个粉碎。   令狐冲还在想,我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为什么会有种越看越熟悉的感觉?   究竟是在哪里?他平生所见英雄豪杰或是武林败类无数,倒真是想不起来了。   这人究竟有没有武功呢?   如果有武功,从内息神态步履,应该说举手投足之间做到这样毫无形迹可寻,那这份功力非同小可。问题是江湖上以这样的年岁,有这等高手么?   专管挂单道人的曾堂主,十分郑重的再一次吩咐东方,又留下一名叫灵水的道童,将一切事务安排的妥妥当当的,方才离去了。   东方的行李也一并派人拿了过来,说是行李,也不过是几件换洗衣物而已。   东方见令狐冲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神情态度与当日围攻黑木崖之时截然相反,又想到任盈盈之死,心道:这样就以为痛苦了么?这世上有比死更痛苦的事,活一天便如同凌迟一天,欲活不成,欲死不能,这样的滋味,令狐冲你还没有尝到啊,真想教你尝尝看。   在东方暗暗打量令狐冲的同时,令狐冲亦在打量东方不败。   他在想,这人的年纪究竟多大?   乍一看,真的很年轻,可仔细瞧着,又不象。   没有一个年轻人的眼神会是这样的,那么冷,那么凌利,那么痛苦,那么愤恨又那么寂寞。   这苦是凝结了世上最深沉的痛,这恨象是爬过地狱的烈火刀山般的刻骨,这寂寞却又象武当山巅上经年不化的雪,孤独傍偟一如自己的心。   被苍桑与创伤折磨的心就在眼底,无法掩藏。   ******************************************************************************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冲虚掌门都快愁白了头。   他原不想令狐冲插手武当山之事,那晚与令狐冲见面之后,听闻华山气宗灭门之事,便决定将两部丹书立刻双手奉于贾公公,只求官府之人速速离开。   武当山立足于天下、立足于江湖,又何曾是依托了这两本丹书,若有道人想真的得道成仙,或许还用得上。丹书虽好,可历代武当山掌门哪个曾按此丹书练制出丹药来?不知道是哪个出的馊主意,皇帝竟真的要搜罗天下丹书,皇帝想要这两本丹书,恐怕是想得道成仙想疯了,估计要练狗屁仙丹,等仙丹练出来,离咯屁不远了。   自从新帝登基,便沉迷于道术。   也曾多次派人宣诏进京面圣事宜,武当自是派几个精通道学的老道前去应付,估计也不了了之,想不到这次曾动了真格。   在这一切事务的处理上,都是玄正在做。   当晚,冲虚掌门便将抄录来的副本妥善保管好,拿着两本原书亲自去找贾公公。   贾公公的房里,玄正道长依旧殷勤服待,仿佛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又似很欢欣很受抬举的模样,偏偏贾公公一脸的冷淡,神情一如既往的倨傲。   冲虚掌门只觉得怒火冲到头顶心,脸上却不得不带着大度笑容。   他还记得玄正这个孩子,因为体弱多病,长到六七岁时被父母送到武当山上。拜入师弟清虚门下,如今十几二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修道又是修心,心不定,则道心不定,修道亦无从谈起。   等这次的事情一了,整个武当要重新清肃。   冲虚掌门将来意讲明,并将两本丹书奉上。   贾公公苍白又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冲虚掌门果然识实务,如此一来真是皆大欢喜,日后杂家定在圣上面前替掌门美言。”   冲虚行了个礼:“无量天尊,贫道多谢公公美意,既然丹书已经找到,那今日既可起程上京面圣了?”   贾公公拿着丹书小心翼翼的翻了翻,然后重新包了,下一刻却将丹书递还给冲虚,笑道:“丹书贵重,掌门面圣时,亲手交于圣上岂不是更妙。”   冲虚拿着丹书,整个人都愣住了,笑容凝结在脸上。   特么难道这贾公公已经有所警觉了?究竟是什么情况啊喂!   接下来,他回到金顶偏殿,各种不安。   幸运的是,他看到令狐冲不知何时竟神不知鬼不知的藏在殿内,正仔细研究墙上的字画,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   “令狐兄弟,今早你的提议,我看行!”   于是,武当山的丹书用油纸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好,藏在了令狐冲的身上。   而令狐冲就化身为华山得道的真人,来武当山做学术交流来了。   令狐冲再把早上追踪前后复述一遍,然后锁定了怀疑目标。冲虚立刻派人去查怀疑目标祖宗三代,再然后将怀疑目标就近监视,以图找到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幕后真正的凶手。      第15章 激战(一)      丹书既已找到,启程迫在眉睫,但武当家大业大事情多,谁做暂时的监院,各处人员安排,上京人选等等,绝不可能一晚上就安排妥当。   是以,贾公公不得不在山上多留了一晚,大部分官兵撤到山下镇集等候。   贾公公知道,武当既然打算拿出丹书,自不会有什么逆朝庭之事发生,再加上武当山道医有两把刷子,每日饮食也是武当山名贵特产,滋味非同一般,就算多留一日又何妨,总归在三日之期内。   官兵一退,武当山似乎又恢复到从前,只不过香客游人少了很多。   冲虚忙的焦头烂额,在人事安排无论何门何派,无论官方还是江湖都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事。   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几个师弟包括他自己的弟子,都想同他一起上京。   面对红尘俗世,难道都逃不过这种诱惑?   “掌门师伯,大家都想上京是因为听那些官兵讲,此次不仅是武当,还有其他道宗,许多名满天下的道友,共聚京师,若此生能与这许多得道真人共同参悟修行,实是得益非浅,若错过这等机会,恐后悔终身。”   冲虚一直微笑聆听,说道:“玄通说的也极有道理,不过,大家都去,派中之事无人主持。这样罢,除了必须要留下的,其余之人安排一下,然后抓阄罢。”   “……”   官兵撤下了山,令狐冲也失踪了,房内就东方和灵水道童面面相觑。   东方暗忖,今早他偷听到令狐冲曾道,让冲虚老家伙把丹书放在他的身上……难道说,令狐冲去冲虚那里拿丹书了?   说真的,他自己也曾练过丹药,所练丹药都是增加功力的。他倒真的很好奇,武当丹书里面记载了些什么,难道真有仙丹?!   特么他真是蠢啊,想当年神教还从武当抢走太极拳级等至宝,到他这里,都自己开始练丹药了,就没想到去武当抢几本练丹之书?说起来,普天之下,练丹之术谁能强得过道士啊。   想一想,狗皇帝想要搜罗天下道书,却指明要各大派所藏丹书,这其间这背后,岂不令人深思。   直到傍晚时分,令狐冲施施然大摇大摆的回来了。他外衣还未脱去,便先将一个油纸包得严实的事物搁在木桌上。   东方看到这个油纸包,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这便是冲虚老道提及的丹书?   他不动声色,假装并不在意。   令狐冲却道:“大明道友,快拿几个大碗过来,天真冷啊!”   “我去拿。”灵水道童动作麻利。   东方不败岿然不动,只管拿架上的那些道家经书来看。   他便是什么也不做,量令狐冲也不能说什么,有本事就把他赶走。   果然令狐冲只是微微一笑,眉宇间的忧郁立时冲淡了不少。   “大明道友,现在又没外人,参悟道家经义也不急在一时,来来,我有好东西——”   只见令狐冲从大衣里拿出一个大酒壶,朝他摇了摇,“上好的二锅头,这么冷的天,喝这个最暖身了。”   “……”东方不败冷冷的注视着他。   灵水道童很快回来了,手上捧着几个白瓷细花大碗,虽不名贵,但也简洁明净。   令狐冲接过来碗,搁在桌上,酒壶盖子拔了,将其中二个大碗倒的满满的。   “大明道友,喝一口吧……我先干为敬了。”说罢,拿起其中一个海碗,仰头一口饮尽,神态之间极为享受。   灵水道童盯着剩下的一碗酒,拿手指蘸了一下,放嘴里一舔,差点没哭出来。   令狐冲哈哈大笑,似乎想到什么,将桌上的油纸包拿了起来,竟将上面的红绳解了开来。   东方不败紧张的盯着油纸包,有些不明白令狐冲怎么会当他的面,将这么重要的丹书展示出来?   里三层外三层,一层剥一层,当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的时候,东方不败想骂街了。   一大块色泽鲜亮、香味浓郁的牛肉毫无遮掩的展现在三个人的面前。   令狐冲啧啧称好,东方不败脸色铁青,灵水道童满脸好奇。   令狐冲将长剑抽出来,拿旁边的桌布擦了擦,便拿剑在牛肉上割下一小块,然后塞进灵水道童的嘴巴里。   东方:“……”他快吐了。   灵水道童:“……”他在咀嚼。   令狐冲:“……”他同样在咀嚼。   东方不败觉得自己快疯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令狐冲这样的人?!   盈盈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放浪无状,又不是什么伟岸大丈夫,英俊也谈不上,没个正经模样。   毫无疑问,盈盈绝计是爱着这个狗贼的,可令狐狗贼呢?他喜欢盈盈么?他无法想像这两个人携手人生,会是什么场景。   令狐狗贼嘴贱无耻,手段卑劣,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么记恨他。   当日任我行这五个人上黑木崖围攻他,最让他火大的就是这个令狐狗贼了。   他为了和莲弟在一起,每天都悉心打扮的自己,努力让自己更象一个女子,所做的一切一切,都毁在那句"老妖怪"之上。   当令狐冲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敢转头去看莲弟,他怕自己看到同样讥讽嘲弄带着深深厌恶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在平日里,他可以假装没看到,可他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自己的仇人面前看到,那时候真恨不得将令狐冲撕个粉碎。   就算珠翠满头,就算灿若云霞的兒裳加身,就算铅粉脂胭敷面,就算他努力伏低做小,却也比不得青春少艾如花似玉任盈盈一根手指头。   可笑的是,再次相逢,又相处多时,令狐狗贼难道就真看不出他便是嘴里曾经口口声声叫过的“老妖怪”?   是了,“老妖怪”是不男不女,是不死不活,是妖魔鬼怪,绝不是现在这般道士打扮摸样。   东方胡思乱想,想到黑木崖这一段,越发没给令狐冲好脸色。   等他回过神,诺大的一块牛肉,已经被一大一小刮分干净了。   灵水道童还意犹为尽的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原本那么纯净那么天真的小道童就这样被令狐冲的一块牛肉给毁了。   令狐冲一脸遗憾的盯着他说道:“大明道友,刚刚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你不回应,我们只好……”   东方不败觉得再对着这个恶贼,真怕自己的手会不受控制,射出钢针来。   他刚想站起身来,却听到令狐冲说道:“刚刚我到边上镇集买酒,你猜我听到什么传闻。”   东方不败尚未回答,令狐冲便又道:“武当山附近几个镇集接连有女子失踪,都是尚未出家的闺阁少女。现在镇上人心慌慌,好几些想请武当山出手帮忙,偏巧这几日被官府封了山。”   “令狐道长,你究竟想说什么?江湖上出现采花败类不足为怪,听闻你武功高强,恐怕你一出手,那采花贼自然手到擒来,届时老百姓对你是感恩戴德,说不定还会为你建个生祠。”   令狐冲一愣,脱口而出:“万里独行田伯光!”      第16章 激战(二)      令狐冲一愣,脱口而出:“万里独行田伯光!”   他摸摸鼻子,喃喃自语道:“不可能啊,田伯光如今是不可不戒和尚了。”   “什么叫采花贼?”灵水道童拿着油纸边舔边问。   “……”令狐冲伸手将油纸扯下来:“将碗筷拿去洗了,这油纸拿远点去埋地里,省得叫你师父看见了。”   “哦。”灵水道童不甘心啊。   将灵水道童打发出去之后,令狐冲突然倾身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我先去你们掌门那里,告知他此事,你猜他怎么说。”   东方下意识往后仰,“掌门自然力承此事,天下宵小之辈怎敢在武当地界如此肆无忌惮,是可忍孰不可忍。”   令狐冲却摇摇头,竟学着冲虚的模样,假装捋着胡须道:“天下人,以为女子失踪是被采花贼所掳,其实并不尽然,对我等道家人来说,阴阳调和,方为根本。而历朝历代便有妖道以女子之血肉融入金丹之中……”   “……”东方立时警觉起来,为什么令狐冲要跟他说这一番话?   就算朝廷如此大张旗鼓搜寻丹书,可以少女之血肉来炼丹,亏得让冲虚道长将两者联系一起。   常人大概想都想不到吧。   令狐冲并没有再说什么,喝完酒便已经和衣往床上一躺,怀里抱剑而睡。   东方心道:令狐狗贼再粗枝大叶,再随性也绝不可能这样睡觉。   果不期然,巡山更鼓敲过之后,令狐冲便悄悄起身了。   这一切,做的就如同一个圈套,无不在暗示着,快跟上快跟上。   东方不败冷哂,请君八瓮又如何。   东方不败紧随令狐冲身后。   暗夜之中,令狐冲虽运轻功,可行路速度并不见得有多快,东方虽不敢用力提息,却追踪的很轻松。   就在这个早晨,他还是猎物的角色,想不到短短一个白昼,情形便颠倒过来。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將要面对什么,令狐冲无缘无故不会对一个所心存怀疑之人將那些事,这不过是想引蛇出洞罢了。   令狐冲自栩聪明,自以为是,可又曾想到,螳螂捕蝉,麻雀在后的道理。   东方心想,这神秘人今晚会出现么?乡村少女失踪也许真与这神秘人有关,莫不是这人真用少女的血肉练丹?如果真是如此,那武当道书便势在必得了,今晚会出现的可能极大,要知道,那丹书可就在令狐冲的身上啊。   可万一神秘人不出现,那他也有得是法子挣脱。   令狐冲并没有往官道上走,反而越走越偏,那林中小道在黑暗与寒风中尤显恐怖阴森,两侧树木象无数的冤魂,恨不得扑將出来,将行人吞噬。   却在此时,令狐冲越走越快,最后竟是全力以赴,如一阵狂风刮过,气流带的草木倾倒,眨眼间,消失在黑暗中……   “……”待东方急追时已然来不及了。   东方忍着胸腹间的刺痛,不得不加快速度,这林子让他感觉很压抑很难受。   没多时,他便从林间冲出,眼前是一片视野开阔却荒凉的土地。   东方停住了脚步,他不得不停下,因为在他的前面站着一个人,势如山岳难以撼动。   一轮明月挂在天际,凄清的月色照在彼此的脸上却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只因一个脸上蒙着青布,而另一个则是侧着脸。   尽管看不清,但东方知道令狐冲在等他,或许想在这个地方决一死战。   他不知道令狐冲是否已经认出他了,尽管自己蒙了面,可有时候,根本无需看脸,光是脚步声便能听出名堂来。   “大明道友,天这么冷,你穿的还是这么少。也许是风大天冷,令狐冲的声音也意外的寒气四逸。   东方静静的站着,并不开口,他若开口,无论回答什么,身份都将曝露。他只是抓紧时机努力调息,让自己更快进入备战状态。   “大明道友,虽然你我相处时日尚短,也未曾深交,但我看你这人虽然寡言,却绝非那种手段凶狠,肆意妄为之人,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潜在武当?华山之事是否跟你有关?还有黑木崖……你只需交待清楚,若与你毫无瓜葛,你们又岂需以死相博?!”   令狐冲的手缓缓抬起,手中长剑已然出鞘,指尖所向,正是东方不败。   东方手中捏着钢针,身上衣袂被风卷着,看起来确实单薄至极。   他绝非那种手段凶残之人?知不知道在黑木崖,甚至整个江湖,但凡听到东方不败这名字之时,人们心里所想,阴毒残忍,闻风丧胆。现在他只换了一个名字,倒成了好人了。   华山、黑木崖所发生之事,估计跟那神秘人脱不了干系,那他又能说什么。   又何必说什么!总归,他跟令狐狗贼不死不休!   还等什么!   东方不败一伸手,道袍长袖拂过,地上的落叶青叶竟腾空而起,飞花摘叶尽是人间凶器。   令狐冲微怔之余,见对方攻势之快之凌厉之狂猛,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   他将长剑一收,竟是一掌击出。   空气中的压力陡增,那些射向他的“凶器”被他带动着,最后转动着滚成一个草球,令狐冲一跃而起,将草球猛击出去。   “吸星大法……”东方不败心中惊怒非常。   令狐冲竟然会吸星大法!   任我行竟然将黑木崖历代只有教主才会的吸星大法传给了令狐冲,这就代表着,任我行想要将日月神教交到令狐冲的手里了!      第17章 激战(三)      东方一直以为就算自己现在只剩二三成功力,若论单打独斗,未必会输给令狐冲,可眼下出乎他的意料,情形不容乐观。   蒙面下的脸色凝重起来,双指已然捏着钢针。   心微动,人已动。   如闪电、如雷鸣、如疾风、如流星,整个人化为一道虚影,狠狠的扑向令狐冲。   令狐冲的眼睛,深隧似对人世看的通透,悲伤,是为任盈盈而流露,这样的眼睛令他讨厌,令他深恶痛绝,第一针就想戳瞎他!   电光火石间,令狐冲挡的迅捷,闪的却狼狈。   他心中的骇然无法言喻。   试想,亲手让东方不败葬身黑木崖的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温黑木崖上与东方不败对战的情景,其中的凶险与恐怖,己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心里那个恨,特么当日五人围攻东方不敗时,一剑刺死怎么够?   盈盈就是心太软,应多捅老妖怪几剑,现在倒好,东方不败是死是活真弄不清了。   不过,有一点他敢肯定,眼前之人绝非那个在黑木崖杀戮狠绝的神秘高手。那惊骇的武功,比之东方不败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是那人,光是二三招,就够自己死上好几回了。   看这人的身形姿态,真的很象方大明。   可以两人交手的情形,似乎与东方不败又极为相似。   忽然他又想到了黑木崖上那跃下山崖的教众,大概叫许富寿的,相时与那神秘高手也曾过招,身手似乎也有点象。   令狐冲越想越觉得糊涂了,那么这人究竟是谁?真的会是方大明?东方不败?许富寿?他竟不确定起来,看来要把这蒙面布巾扯下来。   思绪仅一转,两人手上已过百招。   亏得在荒郊野外,这般动静,只差把天都翻过来。   东方攻势凌利,招招往令狐脸上招呼,偏偏令狐狗贼剑法精进不少,内力更是充盈无比,与当日在黑木崖,真是云泥之别。   之前,他用锈花针都能轻轻松松荡开令狐冲手中长剑,轻易刺中令狐冲,可现下,他的钢针被令狐的剑给拒开了,根本无法近身。   一时间两人竟旗鼓相当,打的难分难解。   令狐冲想要扯东方脸上的面巾,便想法设法想要近身,可一接近,对方的钢针尖锐飘忽,不小心之下,身上被扎上好针,痛的他直呲牙。   东方心里暗暗叫苦,他内伤太重,实在不宜久战,令狐冲的剑尽想挑他脸上的蒙面巾,几乎要得手了。   看情形,神秘人似乎不会出现了,再恋战,真会被令狐冲识穿身份,只有走为上策。   东方催动内力,身形速度越发迅捷,在令狐冲闪避之时,猛然一退,转身朝来时的林间疾驰而去。   令狐冲哪里预料到对方转身会走,眼下对战,对方并未落下风,反而是他被扎的浑身是伤了,他对连对方的一根头发都没伤着,好不好!   令狐冲不甘心,好不容易引蛇出洞,钓鱼上钩,请君入瓮,哪这么容易说散就散,说走就走。   他一提息,紧跟上去,长剑已经刺到对方后肩,不假思索,用力一挑。   当时,他心里想,怎么也得让对方留下的。   谁想这一剑挑,竟将对方整个袖子带里衣的袖子都给撕下来。   月光下,一条白生生的胳膊显露在月光之下,只听对方惊叫一声,一手竟捂胸口,一手将钢针反射向他。   令狐冲惊愕之余,避开钢针,脚下却凝滞了。   ……   对方不会是女的吧?   他一头黑线,一脑门子的糊涂。   *******************************************************************************   与此同时,在武当。   夜深人静,仿佛真的脱离了万丈红尘,只不过静的是空山,暄嚣浮燥的是内心。   冲虚道长无论如何也无法静下心,他想最后再确定一下。   他轻轻的踅出殿门,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直下,来到真武大殿。   百年之前,魔教长老衣袭武当,将本派开山祖师张三丰真人曾用的“真武剑”连同手书的武当镇派之宝《太极拳经》一并盗去。   一百年来,武当深引以为耻,极力隐瞒此事,讳莫如深。   私下里,武当直觉武林地位汲汲可危,便秘密在武当山打造密室一间,用以存放武当历代留存的无上秘笈,以确保武当武功之传承,以免重蹈复辙。   除此之外,秘室还存放了众多练丹要诀。   人的一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就算拼命修炼内功心法,也不过是几十年内力。   但如果修炼之余,再服用附助丹药,便可事半功倍。传说有些逆天神丹丶天灵地宝,服下便可凭空增加一甲子的内力,而且稍加修炼便无比精纯。   冲虚自接掌武当,几十年来,早將密室摸个一清二楚,其中那两本丹书给他的印象最为深刻。   明明不可能按书练出丹药,偏偏慎之又慎,重之又重。   当年张真人以武入道,而他同为武当至尊,一手太极剑竟打不过令狐冲这样的毛头小子,这叫他情何以堪。想张真人傲视天下的风采,想自己如今的困危,心中未免有些气燥了。   冲虚经过重重机关,一路沿山体直下,谁能想到武当山主峰之中,有如此深纵的密道。   他刚打开密室之门,便觉身后有异,可转身,四下黑暗一片,空无一物,只有他手里的火把照出几许的光亮。   他又迟疑的走远了一些,往旁边照了照,最后他回到了密室。   武当山的密室,并没有珠光宝气,并没有富丽奢华。   反而,很简单很古旧,然而里面的典集都仔细保存的很好,重新拿回来的“真武剑”与“太极拳经”藏的很深很深,深的莫说是敌人找不着,连他自己都不想再看到。   如今的江湖又是另一番格局。   想当年魔教冲天之势,现下也大不如前了,原本这是一个大好时机,可惜、可惜了。   冲虚拿着自己师弟所做的机关匣子,又犹豫了。   “想不到武当山还有这样的地方,真是看不出来。”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似乎又离的很近很近。   冲虚道长猛然回头,浑身已经吓出一身白毛汗。      第18章 重伤      只见一个人背手立在密室内,一身青衣道袍,身上没有半无点武器。再看那张脸木然的,似乎戴了人皮面具。透过面具,一双眼眸,冷若寒星,毫无感情可言。   冲虚立时想到令狐冲所言,黑木崖上神秘人行凶后扬长而去。令狐冲再加上万教众都挡不住对方残杀肆虐丶来去如风,光是想想,便让人心惊胆颤了。   难道眼前这人就是那神秘高手?   黑木崖笑傲武林上百年了,何曾这样窝囊过。   别开玩了,武当又如何能与黑木崖相比,完全挡不住。   当下动手的念头又打消了几分。   冲虚毕竟是老江湖了,他一直奉行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和平解决方为上策。   就算动手,也是点到为止,大家友好第一,伤亡见血那就不入流了。   他深吸一口气,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一丝异样,平和淡定。   “无量天尊,阁下究竟是何人,夤夜光临敝派,不知有何见教?”冲虚一手在胸前一礼,另一只手將机关匣藏于身后,脚下却已经踩着八卦位。   那人嗤笑一声,说道:“冲虚,你这点小道行就不必在我眼前现了,我要杀你,易如反掌。”   在对方话里,堂堂武当掌门倒象是晚辈一样,甚至连晚辈都不如,生杀大权在对方手里,他就虫子蝼蚁,只配让人用踩碾死。   冲虚能屈能伸,不以为意,“阁下若要杀人,方才便可以动手,自是不必多费口舌。”   “不错,眼下还没到杀你的时候,你现在把手上的丹书交给我,自然什么事也没有了。”   冲虚心中一凛,对方果然为丹书而来。那么华山惨案也是这位的杰作了。   华山究竟跟这人有什么仇恨?要这样手段凶残灭绝人性的将其气宗弟子全部屠戳?   今日刚一解禁,飞鸽传书如雪片一般的投来,全部是因为华山之事,现在武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都指着少林武当出来主持公道呢。   “阁下有所不知,前日朝廷降旨搜取丹书,现在丹书已不在武当派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丹书确实不在武当,而在令狐冲身上而已。   那神秘人“嘿嘿”笑了几声,声音模糊阔远。   昏暗的密室衬着这样一张木然的假脸,听着怪笑声,怎么渗人!   冲虚道长那个头皮发麻。   “这话,说给旁人听,也许会信,而我却不信。你拿一本假丹书让门人抄录,又將抄录好的丹书藏在寝室中,又將假丹书托付于令狐冲,以便让人误认为那就是真正的丹书。”   冲虚道长骇然,他所做的一切,这人仿佛就站在旁边看一样……也许真就站在旁边,而自己根本发现不了。   他从身后拿出机关匣,双手奉上。   “这便是阁下所要的丹书,我武当百年来一直无法练制,也一直希望与有识之士共同参悟。阁下武功出神入凡,想必见识定是不凡。现在我武当愿将丹书真心相赠,算是积个功德,只求我武当弟子一生平安。”   这两本丹书,他倒着也会背了,送给这个瘟神,只求他不要伤及无辜。   那人点点头,说道:“你倒有点做掌门的样子,可惜……”   冲虚心中一突,只听那人继续说道:“可惜,我便见不得你们一付武林泰山北斗模样,可当真遇到事情,便袖手旁观。想当年……福州林家,惨遭灭门之祸。说起来,林家先祖林远图还曾是少林弟子,那时,少林武当干什么去了?还有,此次华山之事,便是我做的,你们武当不是一向很喜欢主持公道么?那么来啊。”   冲虚心道:特么都这样了还要打啊?!哎,他遗书还没有留,武当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安排,历来为帮主掌门之位而争,引致帮派势微甚至断了传承的事例,多不胜数。这可怎么办?   ******************************************************************************   当令狐冲刚回武当山之时,便听到了钟声响起。   静夜里,那急促的撞钟之声,仿佛欲把整个大地惊醒。   令狐冲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肯定出大事了!难不成,那个贾公公被人杀害了?   他顾不上回房看看方大明的情况,直接往掌门所住的金顶殿狂奔而去。   金顶殿被冲虚道长的徒子徒孙团团守护着,但大家都认识令狐冲,知道他是冲虚的贵客,通传之后,便放行了。令狐冲进去冲虚掌门寝室之时,冲虚道长己经是现在这幅模样——面若金纸、出气多进气少。   冲虚道长的师兄弟以及几个徒弟正一愁莫展的围在床前,旁侧是武山几位医术最好的道医在会诊,瞧大家的脸色,情形不容乐观。   令狐冲盯着不省人世的冲虚道人,艰涩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道长他——”他说不下去了,试问当今武林有几人能伤得了武当掌门,还将他打至半死?且不说,道长那一手的太极剑使的出神入化,武当轻功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再加上,道长为人谦和,从不轻易与人争斗。又何况,这里可是武当山啊!   今晚,他原来是想从中找出一丝线索,而且武当丹书就放在他的身上,这消息也已散播出去,不料想,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令狐少侠,你可回来了,我们到处找你呢。”说话的是冲虚的师兄凌虚道长,眼下就他辈份最大,“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真武大殿值夜的道人发现掌门师弟他倒在殿内,等我们赶到时,他便已经是这般模样了!”   “冲虚道长是伤到哪里?”   凌虚掀开冲虚衣襟,只见一个红红的掌印正印在胸堂上,恰在心脏部位。不用说也明白,因为这一掌,以致心脉重创。   “令狐少侠,你见多识广,快救救我们师父——”冲虚的几个嫡传弟子痛苦激动。   令狐冲伸手一探冲虚道长内息,便见其体内有强大真气暂时压制住内伤,不过情况依旧凶险万分。   “我们查探了很久,不知这掌力是何门何派的武功,不过最近江湖上腥风血雨,华山之事已传的沸沸扬扬,又涉及丹书什么的,我们便猜想,这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   武当道士,或精通道典、或苦研机关、或痴迷于武功、或醉心于红尘权抛,可这些人都是天资绝顶的聪明之人,其中关节一想便通。   此刻,令狐冲的心都拔凉拔凉的,竟有一咱灰心丧志之意。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任何人都会想到要退缩吧。   其实,从最初开始到现在为止,情况都已经很明显了。在黑木崖之时,那些在现场尚存活的教徒便已经道出那人的身份——东方不败!   试想,当日五人围攻黑木崖,面对当世武功高绝的五人——任我行、向问天、上官云、任盈盈还有他令狐冲,东方不败都游刃有余。再加上,东方不败的坟被挖开,里面空无一物。   那晚,神秘人肆意屠戮黑木崖,也使的是钢针。方才,与他对仗之人也使的是这种阴毒的功夫。宝典已被毁去,这世上,除了东方不败,再也不可能有人会葵花宝典了啊。   当然,还有辟邪剑法。可是学会辟邪剑法的岳不群已经身亡,林平之武功被废后,现就囚禁在西湖梅庄之底。哪怕是有人从他那里得到剑法要诀,短时间内也根本没有办法是他的对手,也不可能是冲虚道长的对手。   令狐冲凛息道:“我知道是谁做的,就是东方不败!”   “……”   “……”   “……”   “可东方不败明明早就死了啊?!”玄正道长不服气的喊出来。   找个死人充数,这也太那什么了,不负责任!   令狐冲摇摇头:“他……可能还活着。”   “当年也是令狐少侠你传出来说他已经死了的,还是死在你的剑下。”   “……”令狐冲哑然,他什么时候说过?   开玩笑,说自己杀了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那感觉怎么这么象是在炫耀啊,他不会做这种无聊且不靠谱的事。      第19章 启程      外面一阵响动,紧接着贾公公来了。裏在厚重的皮裘里,整个人几乎淹没了。   “冲虚掌门怎么样了?杂家一听到消息,便立刻赶到看一看。”贾公公身旁的护卫上前將原来围拢在床前的众道拦至两侧,众道恼怒,却也不便与他们计较。   贾公公仔细看了看冲虚的样子,又让身旁一个卫统领上前检查,这才确认冲虚伤势过重,硧实危在旦夕。   “圣上钦点丹书应该还在吧?”贾公公急咳起来,一付快挂了的模样。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令狐冲上前,将怀里的丹书取出,递了过去。   贾公公松了一口气,打量了令狐冲几眼,尖声道:“你们可要收仔细了。”却并不伸手接丹书,那些护卫也没动。   令狐冲將丹书重新塞入怀中,至始至终,一声不吭,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想拨剑相向!   死太监!早收了丹书滚回京,估计也没今日的祸事!   “公公,你看我掌门师弟他如今这付模样,明天启程上京,他怎么去得了。这十数位道医都说他只几日光景了。”凌虚道长素来与冲虚貌合神离,此时师弟性命垂危,又觉心中难过,心想着,师弟虽不见得人才出众,但睥气性情,待人接物真没话说。   贾公公眉头深锁,不停的摩索着手上的暖壶。   众人等他开口,殿内静寂一片。   “冲虚掌门如今这种情况,若是上京,出了什么事,冲撞了圣上之事,反而不美。你们武当重新再择人前往。”   令狐冲回到挂单院内,自己所在屋子隐约有灯光。   桌上一盏油灯,灯芯飘摇,荧然欲灭。   这寒冷中的一点温暖,却象是在暗夜里有人在守候他的归来似的,而事实上,他现在什么亲人也没有,孤身一人苟活于世而已。   令狐冲走到外室,隔门听到里面有两道呼吸声,平静酣然,里面两人至少有一人睡的香甜。   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查看,方大明的道袍或是脱下的鞋子,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他又回想今晚的打斗,葵花宝典上的武功重现的场景。   说起来,东方不败的长相,他竟回忆不起来了,印象中只觉得浓妆艳抹,花花绿绿的一团,怎么看怎么恶心糟心,根本不愿面对。   而方大明冷俊清逸,说话行事也很正常。他怎么也无法將孤冷淸俊的方大明与恐怖恶心的东方不败联系一起。   他佇立片刻,才伥然一叹,转身回房了。   贾公公从京只带来数千精兵,围困武当山是从附近这此县城兵团抽调过来的。   可光这数千精兵回京,队伍也浩浩荡荡。武当山只挑出十来位道法高深,通晓经典的道长随同前往,当然其中包括令狐冲和东方不败。   车队在行进当中,令狐冲与东方不败自然坐同辆马车。   其实也没人愿意跟令狐冲同坐,令狐冲为人虽然风趣开阔,可是他“怀璧其罪”,万一神秘人不罢休,来取丹书,同处一马车,还不完蛋啊。   马车内,东方眼观鼻鼻观心只看手中经书。   他知道经过那晚争斗之后,令狐冲会越发怀疑他。之前,令狐冲便以不同的方式试探他了,现在估计会变本加厉。那又如何,他绝计是装普通人到底。   令狐冲看了东方一眼,打开酒壶又呷了一口,犹豫着把酒壶塞回毛埑子底下,叹道:“方道友,你都看了一天的经书了……唉,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出家做道士,要知道出家人是万万做不得的,这许多清规戒律,单一条戒酒就让人闻风丧胆,就算再穷再苦,也不能做,大明道友,你说是不是!”   东方不败闻着酒香,心里默默问候令狐冲的祖宗十八代。   “大明道友,老实说,你的年纪也不算小,入武当山顶多做个持事道人,凭得想不开去出家?”   东方知道令狐冲正盯着他,脸上表情表现得十分淡然,一付方外人模样,轻声道:“我上武当只求温饱足以。”   “这样啊,以你这样的人品,做甚至也比做道士强啊。”   东方将道书合上,含笑道:“为一斗米折腰的好汉天下多了,令狐道长,你可是得道的真人,我从灵水那里听说很多你的事,这都是其他道长告诉灵水的。”   令狐冲好奇道:“说我什么?”   “人天教主,苦海慈航,渡世宗师。阐扬大道,以德化人,无功不积,无善不为,天人共仰。”   “……”令狐冲心道:幸亏这口酒咽下去了,喷出来就亏大了。   冲虚掌门是怎么回事,这牛X可是吹大了。   “令狐道长道法如此高深,又何苦说什么‘做甚至都比做道士强’。”   令狐冲哑然,这两个难道还看不透他的身份?有道士这样光明正大的偷酒喝的么?   令狐冲摸摸鼻子,不以为意,又笑道:“有个笑话你听过没有,哎呀,你肯定没听过。从前有个老道请人喝酒,客人说,道士能喝酒么?那老道却说,差点忘了端上猪头肉。客人惊讶道,道士能吃肉么?那老道高声唤道,娘子快把肉端出来。”   东方不败面无表情的觑着他。   令狐冲叹道:“看你年纪轻轻,就这般老成,若早几年来华山……”   东方见其脸色一暗,还以为他是想到岳不群,便道:“哦,想来华山的道士,既可以喝酒,还可以吃肉,自然是可以娶老婆了,以真通道长这样的渡世宗师,三妻四妾是少不了的。”   其实,道人喝酒吃肉娶妻,这世上不是没有,但也没有这般名目张胆,娶个老婆也称双修道友,生孩子自然也是有的。   不过武当山素来修真之地,岂能与那些道统不纯散道相比。   清规戒律还是很严明的。   令狐冲皱着眉头,好半响方道:“大明道友,你老实说,究竟贵庚几何?”   尼玛的关你屁事!!!东方在心里咆哮。   “其实你不止二十岁了吧。”   东方在心里默默想着自己的年纪。   想当年,他抱着尚只六、七岁的盈盈在山间玩耍,那时满心只有感恩与热血江湖。   多少年过去了?盈盈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而他……   三十?四十?原来他已经这么老了,令狐冲若仔细看他,就会发现他眼底的苍桑与疲惫。   他突然很想用手掩住容颜,想要遮挡,想要隐藏。   那时,他还能用厚厚的铅粉敷在脸上,用浓妆掩去所有会显露一个老男人本质的痕迹。   东方冷着脸,硬着心,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偏偏令狐冲竟不以为意,还千方百计各种诨插科,惫赖无状。虽然每句话都是笑语,但东方却觉得令狐狗贼的每个笑容却蒙着阴影,每个眼神都带着深深的悲伤。      第20章 葵花之谜(一)      马车似乎巅跛了一下,从令狐冲怀里掉出一个油布包。   令狐冲捡起来又塞回怀里,东方瞄了一眼,假装不在意的又看向车窗外。看来武当的丹书当真放在令狐冲的身上,这恶贼倒当真不怕死。   大队人马行车了两天,到了一个大的城镇。   贾公公嫌官驿太简陋,自己硬寻了城中最豪华的乡绅之家入住,其他人也几乎占据了整个城镇所有馆驿。   客栈之中,令狐冲与东方自然安排同一间客房。   一入客房,两人行李尚未放下,便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令狐冲大喜,忙打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老和尚,果然是少林寺的方丈方证大师。   东方暗暗叫苦,他尚未做上教主之时,日月神教曾多次与少林寺发生冲突,他都身先士卒。而后练了葵花宝典之初,也曾与方证交过手,不知道这老贼禿现在还能认出他来么?!   “大师,在下几次想上少林,可一想到这次敌手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正大师双手合十道:“令狐少侠宅心仁厚,是怕老和尚不是那人对手,枉送了性命。可如今事关整个武林,老衲又岂能置身事外……这位是?”   东方学着其他道长那样一手在胸前行礼,“小道是派来服侍令狐道长的。”   方证大师虽长得慈眉善目,可这眼神却让他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果然,方证大师的眉头皱了一下,仿佛在回思。   令狐冲笑道:“怎敢劳驾方道友服待,哎呀,大冷的天,客人入住,热茶水怎么没有送来——”说罢笑吟吟的看着东方不败。   “无妨!无妨!”方证大师忙摆手。   东方心里恨的快将令狐冲万剑穿心了,却只能咬牙道:“小道这就去问问。”他知道,对方是在提防他,自然寻个由头打发他出去。   东方出了房门,反手带上门,也不屑去听壁话,便缓缓的下楼去。   大概是在武当或是乡野憋坏了,再加上,贾公公和那卫护统领不在此处,只见楼下官兵坐满了大堂,正喝酒划拳,好不热闹。   东方微皱眉,穿过大堂正欲上街看看,却被守在门口的官兵拦住了,说是夜已深,一律不得外出。   相较对外面的喧华,令狐冲所在客房,气氛如同这天气一般的冷肃。   方证大师长叹,神色黯然。   “老衲与冲虚道长相交多年,对他的为人武功是极为钦佩的。谁料到,竟会如此。令狐少侠你可知武当七老么?”   “武当七老?素有耳闻。传闻武当有北斗七星阵,需七位高手布阵。”   “没错,冲虚老友便是这七老之一。北斗七星阵是号称大罗金仙也难闯的武当立派之根本,可惜……可惜了……”   “是啊,如今冲虚道长凶多吉少,这北斗七星阵也就成不了了。”   方证大师双手合什道:“少侠可没说对,武当七老除冲虚之外,就在那一晚,己全部阵亡了。”   令狐冲猛然起身,惊呼道:“什么?你是指与冲虚道长受重伤同一晚?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之前,冲虚老友已将你们面谈内容传书于老衲,并將如何对付这神秘高手做了安排,只是他没想到,这神秘人的武功,已超乎想象。”   令狐冲焦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切明明是神秘人上武当行凶,怎么又变成冲虚道长一手策划?   “老道是不是交了两本丹书给你,他便是用假丹书引那神秘人上勾,在武当密室之内布下北斗七星阵,以期凭七星阵的威力将神秘人活捉或是毙于阵下,或困于密室。”   令狐冲想到自己与神秘人的交手,不禁黯然道:“恐怕不容易。”   “老衲前夜赶至武当,亲自察看其余六老尸首。其中一人被割喉而死,切口短小,其身上遍布这种伤口,体无完肤。还有生生被打断脊椎,有头骨碎裂的……手段极为凶残。而且整个密室己被摧毁。纵然如此,老衲想,为何冲虚老友未死?想来,不是神秘人不想下杀手,而是力有不逮!”   “力有不逮?你是说那神秘人也受伤了?”   “没错,想北斗七星阵盛名已久,自损一千,伤敌也有八百罢。那神秘人定然也受了重伤,那一掌击在冲虚老友胸堂之上,才未将心脉完全震碎,让老道捡回一条性命。”方证说完,又不住的转动手上的佛珠,想是在心里也为那逝去的六老祈福超度。   令狐冲正色道:“既然知道神秘人可能身受重伤,如何才能再引他现身呢?”   方证大师突盯着令狐冲说道:“你可知,那神秘人为何要寻天下丹书?”   令狐冲迟疑道:“寻天下丹书的是当今那狗皇帝啊。”   方证大师摇摇头道:“你说的对,也不对。这一切还得从葵花宝典说起。”   “葵花宝典?大师你曾经跟在下说过一二。”   “没错,但有些事,事关少林之秘,当时却也不便告知。”   令狐冲都听迷糊了,葵花宝典怎么又跟少林寺扯上关系了。   方证大师一脸的悲苦,缓缓说道:“其实三百年来,这本葵花宝典一直藏于本寺藏经阁之中,此宝典是前朝一位太监所著,他武功之高,见识之卓绝,世间少有。只是自小净身,性格难免偏激,所幸是,在他有生之年,遇到了一位高僧,经高僧点化,这位太监大彻大悟,并将葵花宝典相赠,而他自己据说是远游于海外,最后不知所踪。这就是为什么葵花宝典会在少林寺了,只是世人不知道罢了。”   令狐冲突然想到华山的剑气之争,皆因葵花宝典而起,他心中有一个不详的念头,此时却不便说出口。   方证大师看他的脸色,便微笑道:“少侠一定会问,一百年前,莆田少林寺红叶禅师为什么会对世间宣扬,葵花宝典就在他那里。”   “大师可以不必说的。”   方证大师还是说了:“如果一百年前,这世上没有出现五岳剑派,华山派还是华山派,恒山派依旧是恒山派,那么葵花宝典将永不出世。”      第21章 葵花之谜(二)      令狐冲叹道:“五剑盟主若都象左冷蝉一般,确实是整个武林的浩劫。”   “一百年前的五岳剑派与现在的五岳剑派在声势上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单单华山派便高手如云,耆老名宿雄集。想左冷蝉尚且胸怀如此雄心壮志,那一百年前五岳剑派气焰之盛,可想而知。打着对抗魔教的旗帜,却行扩张势力侵吞地盘之实,引起武林公愤。”   令狐冲不置可否,只问:“那这一切与神秘高手又有何关联?”   “葵花宝典几经易主,或可从中推测出神秘人的身份。”   正说话间,有人敲了两下门,便推门而进,正是东方不败。   东方手持茶壶而进,直接走到桌边,并未将手中茶壶放下,而是给老和尚倒了一杯茶。   方证致谢,令狐冲眼巴巴的看着,东方笑道:“道以为令狐道长不会喝茶只会喝酒。”说罢,将茶壶放在桌面上。   令狐冲嘿嘿一笑,拿过茶壶自己倒了一杯。   “方道友原来你会笑啊,那你要多笑笑,看着精神。”   东方又冷下脸,故意在桌的另一侧落坐。   令狐冲摸摸鼻子,对方证大师说:“方道友就是太严肃,开不得玩笑。大师,你继续说。”   方证道:“二百年来,葵花宝典一直深藏于少林,而武林中也从未出现过象东方不败这样的人物,我们或可以断定,那段时间并无人见到葵花宝典并加以修练。”   令狐冲点点头。   “紧接着,一百年前宝典出现在莆田少林寺。方丈红叶禅师可能已经亲眼目睹宝典上的武功,但他没有修练。”   令狐冲忙摇头道:“不对,不对。我听说,世人但凡见到宝典上的武功,都会忍不住自宫修炼。”   东方心想,这话才真叫胡说八道。   当年他被赐与葵花宝典,在练与不练中也争扎过良久。若不是形势所迫,他又怎么可能去修炼这等狠辣阴毒的武功。   说什么一见宝典便不由控制想练,那么葵花宝典在黑木崖数十年之久,历代教主哪个没査阅过?还有当年从华山抢到葵花宝典的十位长老合该全部要自宫修炼了。   这话显然骗人骗己!   “红叶禅师只让他的一个弟子渡远看过。众所周知,红叶禅师没有修炼,而渡远修炼了。”   “渡远是叫那什么林远图,就是林平之的祖上,练避邪剑法的那个罢?!”   “正是他。”   令狐冲又摇头道:“这可又不对了。当时方丈你好象跟我说的是,宝典在莆田少林寺被华山那什么……咳……”虽然被逐出华山,但他懂事起便已生活在华山,他所见所闻所爱所恨皆离不开华山,华山之魂已经写入了他的血脉当中。   “葵花宝典现于莆田少林,葵花宝典虽有威名,有相信的,有不相信的。相信者,在少林威名之下,敢真正动手去拿的,便只有当时气势最盛的华山派。岳肃和蔡子峰偷看了书,各自强行记下,默写出来,就是华山残本的葵花宝典,就此有了气宗剑宗之分,还来引来魔教十长老夜袭华山,并且将宝典抢走。而后东方不败根据此宝典,练成了绝世神功。令狐少侠,你有想过没有,华山剑宗气宗为何没有一人练过葵花宝典?”   令狐冲道:“岳前辈和蔡前辈各自只默记了一部分,两相印证牛头不对马嘴,自然无法修炼。”   “可奇怪的是,魔教抢去了葵花宝典残本之后,东方不败为何又能练成?”   令狐冲心里想着东方不败那一塌糊涂浓妆艳抹的脸,迟疑道:“大概是东方不败天资聪颖吧。”   东方不败瞄了令狐冲一眼,心里想着自已所修练的那本葵花宝典残本。虽然语句晦涩,文字奇奥,却也通顺,绝非不可修练啊。还有,那什么岳和蔡两人,既然担着去少林寺偷默书的重责,也必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这其中倒是奇怪了。   方证大师道:“华山这两位前辈,其中的岳前辈绝对是看到宝典开篇之言,也就是修练葵花宝典的先绝条件,但他也没有练成。有一个解释,他们彼此相互隐瞒了一部分的内容。那也可以说明,华山之上,并没有一人练成葵花宝典。之后,宝典被魔教抢走,那华山派之人,更可以排除在外。”   “是啊,那神秘人怎么可能与华山派有关,要不然华山气宗上下也不会全部死与非命。他究竟跟华山气宗有什么仇?”令狐冲一想到气宗,心中的难过又被勾起。   偏偏方证又来了那么一句:“这里还要保留一下,因为华山派之后,岳不群便练成了葵花宝典。”   “……是避邪剑法。”令狐冲虚弱的反驳。   方证叹道:“严格说起来,避邪剑法才是正真的葵花宝典,林远图绝对是在少林寺时便仔细参研过,否则,他上华山短短八天,又分别跟岳蔡两人探讨,所看到的极为有限,练成的机会不大。而且,林远图身负重要任务,岂能儿戏之。”   令狐冲看着方证大师,觉得大师便是大师,说到少林前辈耍阴谋之际,还是一派的淡然。   “历代坚固不可摧的壁垒往往是折损在内部睨墙之上。华山自有剑气两宗之始,便离没落不远了。林远图不仅要分裂华山内部,他还要引魔教来攻打华山,令他们两败俱伤,因此他必须自宫修炼宝典。”方证大师说罢,喟然长叹。   东方不败哑然。   这就是所谓的正教人士!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这么多弯门道,难怪几百年来,都被神教踩在脚底下。   令狐冲也叹息。   难怪当年他听到林远图这一段时,总觉得奇怪。想想看,一代高僧练什么葵花宝典,究竟图什么?图名?图利?图色?图财?结果呢,林远图开镖局当镖师了,这完全是不搭介的事啊。   当时,他还想,林远图练成了神功,结果把脑子给练坏了。   “林远图用走镖的形势,打败天下豪杰,就这样将葵花宝典的威力传扬出去,这才引来魔教十长老夜袭华山,夺取葵花宝典,也正是如此,华山遭受重创。”   东方不败都差点为少林寺鼓掌叫好了,真不愧是千年古刹,如此一箭几雕的妙计都亏得想得出来。      第22章 青城掌门      “总之,林远图虽练了葵花宝典,但他有生之年并未將宝典传给后人,那么问题就出在魔教之上。”   东方不败也听的入迷,尤其听到魔教二字,不由更加关切。   “东方不败所练的葵花宝典,真是当年魔教十大长老从华山抢去的残本么?”   令狐冲皱眉深思,东方咬着下唇回想。当年,他被赐于葵花宝典之时,心中狂喜。   装在紫檀木匣子里,显得那么古朴、典重,这轰动整个武林的绝世神功竟赐予了他,真似做梦一般。然而当他打开秘籍之时,看到那句诛心之言,当真天堂地狱两重天。   “如果魔教之人从华山抢到宝典之后,发现不能修练,又会怎么做?”   令狐冲道:“应该再去抢林远图的吧,魔教的人真奇怪,早应该抢林远图才是——”   东方冷哂道:“令狐道长才想不明白,十大长老武功虽然不错,但对上林远图,你觉得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   令狐冲故作惊讶道:“原来方道友也并非完全不晓江湖上的事,亏得在马车上,我一个人闷的紧,一直想找个人聊聊的!这下子好了。”   东方冷哼一声,尼玛在这里等他啊。   方证道:“魔教出手,有雷霆之势,且不死不休,而林运图一直活到寿终正寝,他领养的后代子孙也一直相安无事,估计是没出手!”   想想避邪剑法的危力,当日林平之凭一人之力,灭了青城派上下包括掌门在内的多少人。林远图威名之盛,估计魔教长老也派人试探过,实在是——   令狐冲突然想到死在华山思过崖侧山洞中的魔教十大长老,缓缓说道:“在下以为,魔教十长老再攻华山,虽然最终被计谋困杀,会不会他们以为自己抢了假的葵花宝典,又想重新再来抢?”   “如果华山所抢的葵花宝典真的不能练,那东方不败究竟是怎么样练成的?”   东方不败表示,他是按紫檀匣子中的宝典练成的。   “说了半天还是无解,魔教葵花宝典都在,林远图的避邪剑法死后才被发现,总归与神秘人都毫无关联。”   方证也叹息道:“来之前老衲也曾反复推敲,就因为想不出所以然,才想大家一起讨论。”   “可这一切又与神秘人千方百计得丹书,有何关联?”   “这倒不难想明白,神秘人千方百计寻求丹书,可以看出他必须拿到丹书,拿到丹书自然是为了练丹。他冒着暴露身份丶危及生命的危险,不惜一切的夺取丹书,绝不会是为了疗伤,也不是为了武功进展所遇的瓶颈。以老衲推测,象葵花宝典这样阴毒的武功,必有致命的缺陷,武功越高,修练的越久,危害便越大!”   东方心中一动,他修练宝典上的武功十几年,已练至大成,单论武功之本身,除最初那一关,凶险万分之外,其后也没觉得危险……确实,那晚黑木崖上,神秘人展现的葵花神功比他全盛时修为更加高深,难道说,在他之前,这神秘人早已开始修炼了?   令狐冲沉吟道:“危害?会不会是——比如说,东方不败练了葵花宝典,喜欢男人了?还有,为什么同样是葵花宝典,一个使剑一个使针?”   方证摇头道:“这算得什么危害,不过天性使然。还有,从两人所用之武器可以看出,一个高士坦荡,一个小人长戚。”   东方不败心中狂怒,搁于桌下的双手直气的发抖,脸上的线条也冷:他用绣花针就是小人?!你们这帮狗屁才都是伪君子!   “天性使然?!那么说,东方不败喜欢男人是天生的啰!”令狐冲做个怕怕的表情。   东方听到这一句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天生就……这不可能,他未练葵花宝典之前,便有七个小妾,那时他心里何曾……   东方回想过往,心中疑虑重重。等他回神,却发现令狐恶贼和老秃驴都用奇怪的表情看着他。东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拍案而起,所幸没用上内力,只是桌上壶倒杯倾,茶水泗流,滴落在地面……   东方慌乱的冲出房间,楼道里的冷风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不禁自嘲,想他东方不败成名江湖多少年,血色江湖任纵横,如今凭的几句胡言乱语便乱了心神,这象话么?!   他做什么要冲出来?走的应该是方证那个老秃驴。   此时,楼下大堂里官兵仅剩几个千杯不醉的还在那里对干,大部分都回去睡觉了。柜台边,店主趴着睡觉,伙计倚着打瞌睡,却也不敢提“打烊”二字。   东方刚坐下,便见客栈的大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   一人披着寒风跨入,动作轻缓,仿佛不想惊动任何人。守门执勤的官兵立时大声喝道:“什么人,这里今晚这里被官爷们征用了,你去别家!”   来人微微一笑,行礼轻道:“在下青城派掌门徐人秀,奉旨进京献书,还望官爷通融一二。”   “进去吧,进去吧!”   东方不禁侧目,只见一个年青道士身着黑色道服,偏偏面容幽秀,色若春花,让这客栈有种蓬荜生辉之感。东方眉头一皱,上下打量这什么徐人秀的,观其行动呼吸,武功似乎平平,心下厌恶。青城派的掌门会是这样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店小二早被这一处的动静惊醒,强打着精神过来招呼,总之今夜谁也别想睡了。   “给我一碗素面和一壶热茶。”青城派掌门将手中的剑搁在桌上,轻轻落坐,目光转到东方脸上之时,又是示好的微微一笑。   东方心道:连青城派都要上京了啊。自古青城派便是道家内丹修炼的。难道说,葵花宝典当真有什么重大隐患?若说有什么不妥的话,总归修练之时隐隐觉得……      第23章 丹书之祸(一)      东方不败吃了一碗素面,在店家的小声嘀咕抱怨声中,他回客房了。端在客房门前,便已警觉客房内一片寂寥,他忙推门而进。   只见室内空无一人,令狐狗贼和老秃驴已不知去向。方才若不是被那青城狗屁掌门分了神,否则这客栈之内有何举动,尽在他的掌控之内。   令狐狗贼和老秃驴如此不声不响,必是有什么重要举动。他想到令狐冲怀里的那个油纸布,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冲动,真的好想看一看,让那神秘高手如此疯狂的丹书里面,究竟说了些什么。   其实令狐冲并没有和方证一齐行动,他们是分头行事。   一个潜返武当,一个则是夜探贾公公现所居住府坻。   在东方不败离开之后,方证才说到事情的关键所在。   “此次朝廷大动干戈收罗天下道书,此举与那神秘高手同出一辙,假设神秘高手就是皇帝背后鼓动之人,便与这件事有重大关联。来之前,老衲在武当听说过,武当附近有女子失踪之事,或许与神秘高手相关。如此综合起来,神秘人很可能就在这次朝廷队伍之中。如今,神秘高手可能受伤,目标范围又缩小到这朝廷队伍之中,现在不出手更待何时?!”   令狐冲神色坚定,一把握住搁在桌上的长剑:“方证大师,以你的推测,我想这神秘人或许会与贾公公在一起,他既然自宫练了葵花宝典,也与太监无异了。今晚我便去探探情况,说不定还能为盈盈还有华山的师兄弟们报仇了。”   方证忙站起身,合什道:“少侠,为人高义,但此举风险太过,还是从长计议。神秘人是否身受重伤还难说的很,更何况令狐少侠还身要务,岂能涉险。”   令狐冲的视线与方证的相对。   而后,两人从窗户离开客栈,分道扬镳。   城中富户,若说庭园自比不得京城的恢宏,也比不得南方的灵秀,不过在这城中李乡绅早年十分中意江南苏州庭园,竟花费巨资也仿建了一个。   亭台楼阁,池水假山,造的别有生趣,只不过这寒冬时节,却不免萧条了。   令狐冲稍一打听便已寻到李乡绅住处,只见宅院被官兵们包围了,正门处停满了马车软轿,估计附近的官员们正等着京中当红太监召见,在夜禁当中,显得十分热闹。   李宅内灯火通明,连花园的角落也不忘挂盏灯笼,如此夜深,往来的仆佣依旧忙碌着。   令狐冲从附近民居处跳上屋檐之后,凌空跳到李宅外宅屋檐之上,俯视眼下情形,心里估摸着贾公公所在位置。他看那些仆佣所去方向,一路在屋顶追寻过去。果然在内宅花园一处精致楼阁当中听到了贾公公的声音——咳嗽声。   他小心的揭开屋顶的瓦片,可惜房屋装了天花板,根本不能看到下头的情景。他凛息听到屋内有好几个呼吸,其中有至少有三人内功深厚,而且气息绵长醇正,显得是正派内功练到了家了。   “道长,杂家今日的脉象,以病情来说,你看如何?”   令狐冲其实也猜到是武当几位随进京的道士,有几个以那个玄正为首,很是拍贾公公的马屁,令人看了心生厌恶。   他正犹疑不决,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心里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道不妙。转头便朝回武当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心里在疯狂的祈祷,方证大师可千万不能出事。虽然大师武功高强,可毕竟年纪摆在那儿。如今,武林中“北斗”生死未卜,“泰山”千万不能崩!   令狐冲提息狂奔,如今也顾不得了,倾全力而行。他知道,神秘人武功之高,生死不过瞬间而已。   他一口气冲到邻县,心想,方证大师必定走最近的路前往武当,夜色已晚,估计也会走官道。   他正猜想着,却听到前面有木折石裂之声。   令狐冲真想破口大骂,他内心却隐隐感到无比恐惧。这神密人武功之高自不必说,偏生的,脑袋也好使的很,真是可恶。   只在一呼一吸之间,令狐冲便见前面方证大师正和一个道士装扮的人打斗着。   方证大师德高望重,平时绝无出手的道理。至现在为止,令狐冲尚只见方证大师出手过一次。那次是任我行从西湖牢底脱困,与方证打的三场比斗赌约。那时,令狐冲对方证大师便由衷的佩服。方证大师不仅内力深厚,掌法了得,而且慈悲为怀,实在令人敬佩。   大慈大悲千叶掌,是方证大师最了得的掌法,可惜这掌法旨在平和比试,绝无轻易伤人之心。攻式少,守式多。若是换成刚猛的龙爪手,上来便可以是杀招。   令狐冲心里大叫,大师都什么时候,你还这般不肯伤人?!   他哪知道方证大师内心的郁闷。   千叶手虽然耗费内力,但它是少林寺七十二绝学中,防守最好的掌法了。这神秘高手的武功果然恐怖,当真防不胜防。他们只不过对战了一炷香时间而已,自己已经浑身是伤了,若再过一时三刻,便浑身脱力,恐怕再无防守之力气了。   罢了,罢了,看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方证大师刚想撤掌,闭目待死,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闪开!”   方证撤掌,猛然后退,却感到一股强大之杀气,凌空袭来。顷刻间,那神秘人也往后一闪,身形如闪电疾风般,已经躲开了。然而随之又是一道剑气,破空而来,甚至带着金属的鸣响之声。劲风撼树,强音震耳,空气中的压力陡增,凝重的几乎让人窒息。   那神秘人再往后闪,可惜迟了一步,只听一声闷响,衣服碎裂之声随之。   令狐冲心中一喜,人已随剑至,独孤九剑如狂风暴雨一般袭向那神秘高手。   方证大师一看令狐冲到了,心中一松,整个人软倒在地。不过他很快盘膝调息,恢复功力。   那神秘人不顾肩膀上渗出的鲜血,整个人化为一道灰烟,不退反进,与令狐冲缠斗起来。   令狐冲立时感觉到这次神秘人与那天在黑木崖上功力相差甚多。果然,武当七老的北斗七星队令这神秘人身受重伤了。   令狐冲发现对方既不使剑也不使针,可只要这神秘人稍一近身,他身上便有一处地方被割开般,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就在一迟疑之间,那神秘人一掌立至。   令狐冲一愣,掌法?掌法也能将人割伤?   他身形往旁边一闪,长剑反挑,那神秘人收掌握拳,动作迅捷无比。   令狐冲只觉得胸口如同被一个大铁锤击中一般,喉间立时涌上一股腥甜,他想将内伤硬压下去,可惜这口血无伦如何也压不住,狂喷而出。      第24章 丹书之祸(二)      被那样的力道击中,令狐冲只觉眼前浮起一片血雾,隐隐中透出神秘人脸上的人皮面具,冷酷、麻木、扭曲,显示恐怖异常。他的心里涌上一股悲凉,也好也好,此番可以与盈盈、师娘、小师妹他们团聚,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   方证大师眼见令狐冲凶险万分,纵身而起,将全身所能凝聚起来的内力,全部运在手上。但见他双手开掌,朝神秘人后背袭来。   神秘人一听到背后声响,猛然反手一掌,然后远远跃开,想要站稳身体,却连连倒退,直到数丈之遥。   令狐冲吐血之后,勉强站立,手上长剑颤危危的前伸,却依旧坚定的指向神秘人。   方证大师在接了神秘人一掌之后,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官道旁侧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最后滑靠在路边,不知生死。   一时间,木屑落叶纷飞,迷了众人之眼。   神秘人站稳身体,却迟疑不前,在思量、在决断。   他看了看方证,又看看令狐冲,犹豫了半晌,缓缓后退,最后消失在黑暗的密林当中。   令狐冲待神秘人一离开,便慌忙去看方证大师情形,见其双目深闭,脸色灰败,神情萎顿,心中不由一窒,胸腑之间疼痛异常。他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可用剑拄地,一手撑树,却也有些勉强了。   这时,却听到几个脚步声传来,静夜之中显得十分清晰。   紧接着,几个光头和尚举着火把往这边走来,显然也发现他们了。   “是方丈和令狐少侠!”几个和尚几乎一拥而上了。令狐冲勉强看清其中一人的面容,正是方证大帅的师弟方生。他也早已是强弩之末,整个人一旦松懈下来,却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令狐冲悠悠醒来,却见床边圆凳上坐着一个陌生年轻男子,正端着一个青瓷碗,碗内散发着浓浓药味。   令狐冲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劲,胸口闷的快要炸了似的,却又痛的眼前阵阵发黑。   陌生的男子倒先发觉他已醒,忙倾身过来关切的说道:“令狐掌门,你醒了,觉得如何?”   令狐冲张了张嘴,声音虚弱的连他自己几乎都快听不到了。   “我这是在哪里?你又是谁?”江湖上的英俊男子不少,但像这样俊俏标志的倒还是头一次见到。   那陌生男子微微一笑:“在下是青城派掌门徐人秀,这里是河南封登县的一处客栈之内,令狐掌门你已经昏迷好几天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令狐冲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道:“青城派的掌门?!”   四川的那个青城派?他心里想着余沧海那个小矮子,满口格老子的四川汉子,与眼前这个秀秀气气,斯斯文文的年青人完全不搭啊。   还有,青城派啊!跟华山派那可是“仇深似海、血海深仇”都无法去形容了喂!   可现在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心里有无限的疑问也只能暂且压住。   “没错,在下不才,前些日子方继任掌门一任,尚未能来得及召告武林同道,惭愧的很……方生大师,令狐掌门醒了。”徐人秀突站起身来。   这时,方生大师和四五个和尚从房外进来,将床铺前挤得水泄不通。方生合什,道:"阿弥佗佛,令狐少侠你总算了醒了,让大家好生担心啊。"令狐冲忙道:“大师,方证大师呢?他没什么事吧?”   “少侠果然高义,自己尚且如此,一醒来还惦念別人。你且放心,方丈师兄已回少林寺,他原无大碍,不过内力耗竭,需要一些时日恢复。身上只是皮肉伤,这几日伤势便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少侠为了救方丈师兄,却受如此重的内伤,少林寺上下对少侠的大恩,铭感五内。”说罢,又是深深的一礼。   令狐冲忙摆手道:“份内之事,当不得谢!”   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朝外看去,众和尚识趣的退出房间,仅方生一人仍留在床前。   那青城掌门离开了房间。   令狐冲这才看到方道友正坐方桌前……吃饭,似感应到他的视线,只是微微睨了他一眼,便又兀自吃了起来,一付不管身外事的模样,对于他的受伤,似乎没有受到一丝的影响。   令狐冲莫名的安心了,整个人放松下来。   方生大师在床侧坐了下,看了看东方不败,沉吟的了一下。   令狐冲知道他有话要说,忙道:“大师你只管说,方道友是自己人。”   东方不败夹菜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也仅仅如此而已。   方生道:“少侠你刚刚醒来,还需多休息调理,其他事情还是等你精神好点再说。”   令狐冲扯开一个艰难的笑容道:“江湖人,过的本是刀口舐血的日子,我的伤我心里清楚,不碍事的,你有话尽管说。”   方生凑近了,低声道:“我方丈师兄说,事情尚未办妥,如今他在少林寺养伤,托付于旁人,又怕有个意外,所以——”   令狐冲立时知道,说的是丹书之事,忙问:“那现在还在少林寺?”   方生摇摇头,用眼神示意。   令狐冲伸手摸自己的枕下,里面有一个油纸包的事物。   他立时无语……兜兜转转又回来了,真是个烫手山芋啊。   翌日一早,令狐冲便自行起床,一晚上他用易筋经疗伤,效果显著。   东方不败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古古怪怪的。   “方道友,我听旁人说,这几天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是外冷心热。”   东方不败冷冷道:“那是旁人说的好听,当然,你可以当真的听。”   “……”   东方不败最近一直在犹豫,说不出的烦燥。   平生最恨的仇敌就在眼前,而且身受重伤,他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他啊。   可是为什么不动手呢?   是了,令狐狗贼还不能死,他要是死了,那武当的丹书就没有着落了。   他想,他也许也很需要找些丹书来练丹啊。      第25章 不可不戒田伯光(一)      翌日,车队继续行进,如此走走停停,若按照寻常,这些江湖人非给憋屈坏了,可如今谁也没抱怨,除了东方不败。   武当派的玄正,一心肖想“护国神教”这样的名头,极力巴结贾公公,自不必说了。   令狐冲受自重伤,人事不知。   青城派掌门徐人秀是天天来令狐冲床前“进孝”,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贴在床边。   少林寺不知道弄了一个什么理由,圣上也降旨进京共聚盛会,如今是光明正大的留守在令狐冲房内。   除了东方不败,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原本他与令狐冲一间房,如今房内整天有四五个和尚在那里念经,虽然没念出声,但让他有一种,这是在替令狐狗贼超度的感觉。   还有那个青城掌门,服待令狐狗贼那个周到,特么活象令狐狗贼是他老公一样,操!   这房间已经没有他容身之地了,现在他白天只能偷偷到镇上去看看当地的乡土民情,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衣服首饰,有什么好闻的胭脂水粉,但要命的是,他现在穿着道士袍,那些卖家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奇怪。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偷偷买了一盒胭脂、一盒香粉还有一枚珠钗。   *********************************************************************************   令狐冲经过几日休养,内伤好了大半。他嘴馋的不行,偷偷怂恿东方不败,道:“方道友,你可知这河南最有名的特产是什么?”   东方似笑非笑道:“时闻河南的和尚最会念经了,要不然连我这等普通百姓也时常听说少林寺的名头。”   令狐冲握拳挡在嘴唇上干咳一声,用眼看看房间一侧角落并排一溜蒲团坐着的五个和尚,长叹:“说的也是。”   自从他受伤,以少林寺方生大师为首,几个和尚几乎日夜守护在他身侧,照顾他是无微不至,巨无细摩。   后来他好一些了,想喝口酒,这些和尚竟大惊失色,不停的劝,轮番的来,盯的更严了。所以说,这些和尚道士尼姑的,真心是沾惹不得的。   突然,令狐冲象是闻到什么,站了起来,表情极为复杂。   “至少有四五十年了吧!方道友你有闻到没有,真是闻一闻,能少活十年也值啊!好酒!好酒啊!”   东方眉头一皱,此时窗外射进一枚飞标,直指令狐冲的面门。   东方心口一紧,硬生生忍住没动,他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令狐冲心肺受损,提息便痛,只得侧头避过。   然而还有更快的。   方生大师已纵身而至,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飞镖。其他几位和尚已从窗户一跃而出,显然去追行凶之人。   “大师一一”令狐冲刚开口,方生大师神色冷厉,“何方宵小,敢在少林寺地界撒野!”说罢也从窗户跃了出去。   令狐冲都无语了,大师们也太的冲动了。更何况,连着几日赶路,这里离登封县老远了,都怏要入山西了,还少林寺地界啊!   令狐冲心想,少林寺和尚与其他寺院不同,他们江湖经验丰富至极,怎么就留下一个病号和一个自称不会武功的普通道士在房里?   突然一个人抱着一坛子酒从窗外一跃而进,大笑道:“令狐兄,好久不见啊!”只见来人剃了光头,作和尚打扮,脚不点地,抱着诺大的一个酒坛轻轻巧巧的坐落长凳之上。   “田兄,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哇,还带来了好酒!”令狐冲大喜过望。   来人正是不可不戒田伯光。   田伯光道:“你的事情江湖上都传开了,我师父太师父他们急的很,一听说你受伤,便往这边赶来。你也知道,在下就是轻功了得,就赶在他们前头先探探情况。”   令狐冲想起仪琳小师妹清纯秀美的模样,联想到悬空寺里仪琳的母亲哑婆婆的逼婚,眼前不由的浮现自己与盈盈曾经有过的心意相通,那个时候,他心里是打定主意要跟盈盈过一生一世的,不由的有些痴了。   “在下知道令狐兄好杯中之物,特地找来给令狐兄解解谗的。不过喝之前,先办正事。”田伯光挡住令狐冲伸向酒店坛的爪子,一手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来。赫然便是“白云熊胆丸”和“天香断续胶”。   令狐冲数度受伤,都曾用过恒山派的治伤灵药,如今一见此药,不由大喜。   田伯光道:“我师父教我赶紧先送过来的,不过这酒的事,她可不知晓,令狐兄可千万不能说突嘴了。”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两个粗瓷大碗来,分别斟上,端起一碗,一饮而尽,大叫爽快。   令狐冲心中感激,又想自己果真是无以为报,也忙端起酒碗,仰头饮尽。这许多日子滴酒未沾,他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此时不由得伸手再倒,田伯光却又挡住了。   “这位是?”田伯光看着一侧的东方不败,看其是武当道士装束打扮,道:“原来是武当道长,失敬失敬,要不,也来一碗?”   田伯光原就邪气的很,虽说是入了恒山派,取了法名叫不可不戒,那也是被逼无奈的。他对这些正派人士还是不以为然,语气上不免有调侃的意思。他的眼神在东方的眉目上滑过,眼珠子一转,便将东方不败的长相打量的十足十。   这长相亦男亦女,清俊中透着几丝凌利,凌利中却又一番柔情。   他眉头一皱,鼻翼不由自主的张合了几下,总觉得有一股暗香盈绕其周身。   他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有女扮男装的或易容成老妪的年轻女子,无论打扮有多逼真,他一眼就能瞧出来。   可他竟瞧不出眼前的道人究竟是男是女?!   令狐冲见田伯光直棱棱的盯着方道友看,心中很是不悦。他知道田伯光是条好汉,偏偏就是好色这个毛病令人头痛。还好,那个青城派的掌门今日没在。今日他总算知道了,田伯光好色没有下限,男女通吃啊。   他猛咳几声,压低了声音道:“这位是武当方道长,千万不可造次。”   田伯光忙点头,可眼神总是没离开过东方的一举一动。   令狐冲将酒碗放下,说道:“田兄,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可令狐兄你才喝了一碗?”   令狐冲笑道:“解解谗罢了,我现在还是个伤患,等下方证大师他们就回来了,让他们瞧见了,有得烦了。”      第26章 不可不戒田伯光(二)      令狐冲道:“快走快走,一会儿方生大师就回来了,他万一跟你师父太师父告状,后果很严重。”   田伯光愣了下,摸摸光头,道:“此事可千万不能让师父知晓,也罢,药也送到,酒也喝过,令狐兄看起来也无大碍,告辞!”   “不送!”令狐冲眼巴巴看着田伯光托着酒坛,跃窗离去,不禁长叹。   令狐冲看着若有所思的东方不败,忙道:“方道友,你不是江湖人,自然不晓得田伯光早先的名头。总之,日后他若跟你套近乎,你千万要远着些。”   东方不败道:“我原是不晓得他是什么人,但他既是令狐道长的好友,我便可知他是甚么样的人了。”   “哦,那方道友觉得我这个……道士,怎么样?”令狐冲好奇至极,他很想知道,一直对他不冷不热,有时甚至还冷颜以对的方道友,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   东方道:“若是没有这身道士袍,你倒是跟街头的泼皮无赖挺相像的。”   “喂!我令狐冲怎么可能跟泼皮无赖相似?顶多是江湖一浮浪男儿,泼皮无赖有我这样英俊潇洒么?泼皮无赖有我这样好的身手么?泼皮无赖有我这样好的酒量么?!岂有此理!喂,方道友——”   东方已经甩门离开了。   东方前脚刚离开,立刻便有人敲门,青城掌门徐人秀端了药碗又来了。   令狐冲忙道:“怎敢劳驾堂堂青城掌门每次亲自送来,快请坐。”徐人秀道:“怎么没有看到几位大师?还有那些方道长也不在?”   令狐冲端起药碗,皱眉之下,一口饮尽。   徐人秀道:“令狐掌门竟然如此信任在下,难道你就不怕我在药里下毒么?!”   “你有么?”   “没有!”   “那就是了。”令狐冲叹道:“你以后莫要叫我令狐掌门,我现在不过是江湖上的独行客,早就不是恒山派的掌门了。”   徐人秀道:“你虽不做掌门,但是恒山派的弟子恐怕不这样认为。在下也觉得令狐掌门很有掌门的风范,为人豪阔,行侠仗义,值得在下学习。”   “……”前一刻刚有人说他象街头的泼皮,这会子怎么又成了有掌门风范了?!   令狐冲摸摸鼻子,“哪里哪里,你太过奖了!”   徐人秀道:“如今我青城派人才凋零,掌门师伯死后,青城派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如今就几个老弱残兵还在那里苦苦支撑,青城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在江湖中抬不起头来,说实话,我这个掌门当的实在是憋屈的很。令狐掌门,以前青城和华山派的恩怨,都与你我不相干,还请日后多多提携,不胜感激!”   令狐冲一想到华山派与青城派之间的宿怨,不由唏吁不已。   青城派灭了林平之满门,最终却被林平之屠戳几乎整个门派。   一想到林平之,令狐冲想到西湖之底,那里又湿又冷,是个暗无天日之所,他虽只留了几日,心里却留下阴影。   说起来,林平之也是个可怜苦命之人,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亲手杀了小师妹。   徐人秀见令狐冲目光中透着悲哀之色,以为是想起任盈盈之故,忙道:“令狐掌门,上次你托在下照看方道长,还说方道长虽是武当派的,却不懂武功。这些日子以来,在下一直注意他,有一次却发现一一”   令狐冲不动声色道:“发现什么?”   “这一路行来,我等住宿打尖常居客栈二楼,虽说不高,可方道长却曾多次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地无声,身姿优美。若说方道长没有一丝武功,在下可全然不信。如果他真会武功,却能瞒过令狐掌门你,那他的武功境界岂不是可怕至极?!”   令狐冲没有一丝惊讶,他心想:当日那个偷听他与冲虚道长谈话之人必是方大明无疑了。他早见识过偷听者绝世轻功,确实是可怕至极。   可是,那晚用葵花宝典上的武功与自己一战的也是方大明么?   令狐冲心里想着方大明冷傲的表情,怎么也无法想象他会是一个阉人。   徐人秀道:“在下不自量力,也曾随之跃下二楼,想看看,他究竟要做些什么。可没走几步已经不见方道长的身影,还被守在暗处的官府好手所阻!”   “那什么贾公公带了好些硬爪子,是有几个监视这里,我们何须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一阵子,也够他们累的。”   自从他受伤之后,每当一入住客栈打尖,方大明便无声无息的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去见什么人,去做什么事。估计单单一个方大明就够这帮官差累的。   徐人秀道:“以方道长这样的武功,想必也知道我在暗中注意他,却当着我的面这样做,难道他就不怕我将此事告知你么?”   令狐冲笑道:“他是武当道士,武功高强也不稀奇,隐瞒武功只不过是怕引起官府的人注意吧。”   方道友是有持无恐了吧,如今他身受重伤,方正大师、冲虚道长也好不哪去,除了那个神秘高手之外,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制得了他呢?   这样一想,竟如醍醐灌顶一般,那晚与自己一战的,估计就是方道友了。   阉人啊……   令狐冲想到东方不败,又想到岳不群,继而想到林平之。这三个人都是练了葵花宝典,结果呢,无不性情大变,变得阴森恐怖,暴虐残忍。如果方道友真的练了葵花宝典,那他岂不是也……   徐人秀道:“令狐掌门,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令狐冲道:“没什么,大师们究竟去哪里了,这么晚还不回?”   徐人秀道:“如今江湖多事,该不会是——”   话音未落,便见窗户外跳进来几个人,赫然是方正大师他们五人。   只不过,刚刚出去时,方正大师五人身着袈裟,项系佛珠,个个高僧模样,而回来之时,衣服破败,脸上污黑,加上鼻青脸肿,好不凄惨。      第27章 春风如意阁      镇集的夜间,街道上静寂悄然空无一人,唯有县西南隐隐传出丝竹之声,欢声笑语打破一方静谧。   全县唯一的青楼楚馆生意不错,它还有一个身份,却是日月教在此处的一个小据点。   金狂风和金迅雷兄弟俩就是此据点的两位负责人,其实也就只有他们两个。武功低微在神教当中排在末流,在江湖上更是无名小卒,顶多在当地耍耍小威风。平时也就做一些接待、打探消息之类的事项。   此时,他们正面对面坐在一个装璜华丽、充满绮丽色彩的房间里,这原是他们这春风如意阁头牌花旦的房间,那娘们让他们给赶去接客了,他们喝闷酒。正为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   “大哥,你说这事闹的,接下来咱们神教谁会当教主?我一直以为会是令狐冲当,谁知这小子他娘的太衰了!”   “唉,可不是,可惜了圣姑一一”   任盈盈可是神教上下所有未婚娶男儿的梦中女神,她的死讯一径传出,神教上下震动。据说,有好几个教徒因为不堪打击自杀殉教了。   “大哥,你说上官长老会当教主么?如今圣姑身死消息一传开,听说又有好些堂口让正派的给端了!”狂雷那个愁啊,他上面这条线通的是葛长老,偏偏葛长老跟上官云不合很久了。   “天塌下来,有上头顶着,你怕什么!咱们喝个痛快!”   “大哥,北山堂传来消息,说恒山派有几个硬点子正往这赶,你说会不会跟这次狗皇帝的那车马队有关系?”   “你管这么多干啥,我们只需把消息传到西岭堂就可以了。”   “不是啊,恒山派至少有四人往这边日夜皆程而来,大哥,其中有一人,你猜是谁?”   一个大男人挤眉弄眼的,金狂风头痛道:“是不是令狐冲的老情人啊?!”   金迅雷失声震惊道:“大哥,连你也知道?!”   “擦!江湖上谁不知道,令狐冲为了恒山一绝色尼姑,连命都不要,他们若没关系,鬼才信啊!”   “看来这事是真的了!令狐冲太不是人了,亏得圣姑对他一往情深,他却在那勾三搭四的,我呸!”   “有机会一定要把令狐冲这孙子给剁了!”   两人正骂的起劲,忽觉身上一痛,便不能动了。   两人身形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从彼此的眼底看到深深的恐惧。   红纱笼罩灯烛的照映之下,有一个人的身影显得修长模糊,隐隐约约中,如地狱来的鬼魅。   两兄弟,吓得背上全是冷汗。他们知道自己是着了道了,可是这人如此悄无声息,房间的门都还没开啊。   “你们是日月教的?是归哪一个堂口管的?”室内突然响起一个飘忽的声音。   兄弟俩一愣,却发现自己竟又可以开口了。   金狂风道:“没错,我们兄弟是日月教的,不知阁下来此有何指教?不过总归有句话要说在前头,叛教之事,我等兄弟决不所为。”   金迅雷道:“我大哥的意思是,你问日月教的事情也没用,因为我们实在是都不了清楚啊。”   那飘忽的声音又道:“是么?除了叛教之事外,其他的事情你们都愿意去做了?”   金狂风心道,难道你让我们吃屎,我们也得去吃?!   他一迟疑,金迅雷忙道:“做!什么做!只要阁下吩咐一声,有用到我兄弟俩的事情,在下便是赴汤蹈火也会去办!”   那声音道:“现在令狐冲就在此县,你们去把他杀了吧。”   两兄弟险些被自己的声音给呛着了。   这玩笑开大发了,没错,他们刚才是喝酒吹牛,说要做了令狐冲这孙子,可那是酒后瞎吹。令狐冲啊,江湖上盛传,如今的天下第一非令狐冲莫属。   那什么独孤九剑是吧,他们兄弟俩上场,这不是肉包子打狗,还不够人家一剑滑拉的。   金迅雷道:“阁下有所不知,我兄弟俩武功低微,这件事恐怕……”   话音未落,两兄弟只觉身上一麻,然后竟可以动弹了。   唔……他们可以叫救命么?电光火石之间,两兄弟不叫不喊,只是站起身,看了一眼那声音飘忽所在,然后垂手而立。   尼玛,只见一个武当道士打扮的人坐在妆台前,正在摆弄妆台上的胭脂水粉。   ……   两兄弟一见道士袍便松了一口气,,正派之人,尤其是和尚道士的,怎么说下手也不会太狠吧?!   那道士拿着一枝嵌了红宝石的金步摇对着灯烛看了又看,竟对着镜子将金步摇插在发髻之中。   ……   两兄弟的心都在龟裂当中,武当派有道姑么?有木有?究竟有木有?!   那道士对着镜子照了良久,忽道:“那你们能做什么?刚才你们不是说的很起劲么?那就把令狐冲和他那个姘头的事,一五一十说来听听吧。”   姘头?   特么这是道姑能说出来的话么?!他们在心咆哮!   金狂风平时大不管事,也不爱说话。金迅雷却不同,尤其爱这种香艳趣闻。这假道士一上来就说要杀令狐冲,想必也跟令狐冲有深仇大恨。   当下,他一五一十,加油添醋,将令狐冲跟恒山绝色女妮仪琳之间描绘的风月无比。最后,以令狐冲见异思迁、喜新厌旧而落幕。说完他还舔舔嘴唇,那个意犹未尽。   背对他们坐在妆台前的道士缓缓的转过身,面对着他们,说道:“这么说,这恒山派的仪琳尼姑真长得那么漂亮?”两兄弟不敢直视,直把头压得更低。只隐约觉得这道士的脸配上这金步摇,也没什么不合适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个我们是没见过,不过听江湖上人传言,想必也丑不到哪里去。”   道士修身纤瘦的身形从他们身边而过,隐隐有香气萦绕空气之中。两兄弟浑身一紧,下意识的防备,可道士却径直将旁侧的衣柜之门打开了。   青楼女子的衣物大都暴露,色彩浓艳,尤其这春风如意阁头牌如意姑娘更喜桃红之色。   那道士从柜中取出一件桃红色纱裙,在身上比了比。   两兄弟偷偷看了看,只管盯着自己的脚背,仿佛脚上很有名堂。      第28章 仪琳师妹(一)      来春风如意阁的正是东方不败。   他从客栈出来之后,便遇到方生那几个秃驴。他早就见这几个和尚烦的很,天天在那里晃荡,一付高深莫测的模样,早想教训他们了。   少林寺的和尚武功也寻常的很,他三二下就把他们狠狠的揍一顿,每个人扇了好几个大耳光。若不是怕暴露身份,他会将他们扎成马蜂窝。   狠狠的出了一口气,东方找到这里日月教的联络点,他知道那里一定会有恒山派的消息。   泽州一处官道附近客栈,因为开的年月久远,稍显陈旧简陋,所住之人都是贪图便宜实惠的客商。大冷的天,客栈门窗紧闭,里面炭火烧的旺,倒是生出几分暖意来。   客栈大堂里尚有几桌人在吃饭,其中一桌坐着三个人,一个老和尚、一个老尼姑再加一个美貌的小尼姑。这样怪异的组合,引得旁人指指点点,连掌柜的都探头探脑。   老和尚道:“女儿啊,天这晚了,加上风大天冷,路上好些地方都结冰了,咱们是没关系,可是那几匹马怎么受得住啊。”   众人一听,老和尚竟是那美貌小尼姑的爹!   紧接着,旁边坐的那个老尼姑用略生硬的调语说道:“女儿,你只顾赶路,这一天都只吃了点干粮。掌柜,饭菜还没有好么?”   掌柜忙上前道:“很快很快,我去催一催。”   正说着,客栈大门被人推开,一个年青和尚气喘吁吁的夺了进来。   掌柜心说,尼玛,今日是要开水陆道场么?怎么都是和尚尼姑的?呸!呸!呸!   正要上前招呼,只见那年青和尚高兴的叫道:“师父、师娘、师公,我就知道你们一定在这里。”   ……   掌柜觉得他还是亲自去后厨看看饭菜烧好了没。   田伯光走到仪琳身旁,道:“师父,我猜你们肯定会在这里打尖,东西我都送到了——”   仪琳站起身,热切道:“令狐大哥,他……他有没有关系?他现在怎么样了?”   田伯光望着眼前这一双水剪大眼,只觉得师父真是清秀绝俗,容色照人,他有一瞬间失神。   但听到仪琳的话,田伯光的眼神黯然了一下,说道:“令狐冲……呃,令狐掌门他现在好很多了,能说能笑的。他收了药,还说谢谢你。这里离那边也就一二天的路程了,更何况,明天那边也会启程,估计也是往向来的,师父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仪琳嘴角不可抑止的上扬,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   仪琳的母亲哑婆婆道:“不可不戒,坐下,吃饭。”   田伯光连忙在方桌的另一侧坐下。他从令狐冲那里出来之后,便全力往这边赶,内力损耗的厉害,一二天的路程,他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加上在寒流之中疾驰,浑身都快要冻僵了。   仪琳这时才注意到田伯光的脸色,她心中一软,忙道:“不可不戒,你先喝口热茶,缓一缓。”   不戒大师皱着眉头,大手一拍桌子,高声道:“还不快把酒菜端上来,要我们催多久!”   掌柜看着四个出家人和满满一桌大鱼大肉,他摇头叹气,心中泪流成河。不过,那年青美貌尼姑倒还真有几分出家人的模样,前面只有一碗素面,吃面之前还虔诚的念经。   掌柜正纠结之时,突然客栈的门被撞开了。   狂风呼啸而进,带着点点飞雪,一时间迷了众人之眼。   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见门外缓缓进来一个人,刹时,整个客栈堂上悄无声息,落针可闻,只见所有人的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只听“咣铛”一声,田伯光因为太忘神,手里拿着的酒杯掉在桌面上。   只见来人,身着桃红色纱裙,在狂风中飘飞起来。艳色肚兜若隐若现,身披嫩绿色宽边绸披帛,长长的舞在空中。   再看,乌黑头发高高梳起,各种宝石镶嵌的金钗步摇插于发髻两侧。额上画着梅花妆,脸上铅粉敷的厚厚的,朱唇红艳如樱桃小口……   于是,有客商惊叫一声:“鬼啊——呃!”   客栈掌柜也吓得扑通坐倒在地上。   可不是鬼么?三更半夜,天寒地冻,就穿了这一身薄纱衣,整张脸白惨惨的,嘴唇血红,整就一个怨死鬼啊!   现在什么情况,好象他离得最近,是吧……他爬……   掌柜连滚带爬的躲到了柜台之后。   那纱衣女子侧过头,双眉竖起,手一扬,身上的披帛随之飞出,绕上那惊叫之人的颈项,轻轻一拉。   那客商双眼争的如铜铃般,如杀猪般的嚎叫声被掐断了,整个肥硕的身躯腾空而起,一转眼就被那纱衣女子轻轻松松的拎住后领提在手里,犹如一滩烂泥,早已吓昏过去。   那纱衣女子冷哼一声,将客商随手扔于一旁,继而凌利的目光直视着客栈堂上唯一的女子——恒山弟子仪琳。   感受到这股子冷冷杀意,立时,不戒大师、哑婆婆和田伯光全部站起身来。   方才这纱衣女子一出手,举重若轻,气定神闲,就知道来者不善。   田伯光的手置于刀柄之上,却压低了声音道:“大家稍安勿燥。”   田伯光抱拳道:“在下恒山派不可不戒,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不知有何指教?”他虽入沙门,但入的是伪沙门,所以行的还是江湖礼。   纱衣女子面若冰霜,用一种看着蝼蚁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神色倨傲无比。   不戒大师怒道:“喂,这位姑娘你茬在门口,又不关门,这一桌饭菜刚才还热气腾腾,你看看,全冷了,你叫我女儿怎么吃啊?!”   仪琳忙道:“爹,不要说了,没关系的。”   那纱衣女子打扮的人,正是东方不败。   他一见到客栈之中这清丽脱俗的小尼姑,便知定是与令狐冲有牵扯的恒山派弟子。再听到尼姑的声音娇嫩清澈,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子无名火。   他仿佛又看到了任盈盈,是啊,又是一个年青貌美、体态婀娜、声如黄莺出谷的女子,被上天所眷顾,被世人所珍惜……   东方不败道:“你是恒山派的?那现在就把白云熊丹丸和天香断续胶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第29章 仪琳师妹(二)      众人皆是一愣。   这么大阵仗只为要二瓶药!普通百姓不知道,但江湖人心里明白的很。   恒山派的两种药虽在武林中声名暇迩,但也没有神妙到震动武林的境界。恐怕是有人寻个由头,借题发挥。   只听仪琳将置于一旁的斗篷拿在手上,怯生生说道:“施主,外面天寒地冻,你衣裳单薄,恐要冻坏了。若不嫌弃,不妨坐下来喝杯热茶……我这有斗逢你先披上吧。”   众人心中一热,继而叹想:这小尼姑心真善,旁人都欺上门了,你还有工夫闲情管人家是冷是热。   东方冷啍一声道:“你只管说这些废话,速速交出伤药,否则我立开杀戒!”   仪琳道:“施主有所不知,伤药我身上还带了些,不过……那是给令狐大哥治伤用的……你是什么人受伤了么?我可以先给你一二瓶。”   东方冷哂道:“原来是给你的情郎用的。”   仪琳涨红了脸,忙道:“不是……不是……”   田伯光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戒和尚道:“令狐冲那小子没眼光,配得上我女儿么?!”   三个人同时开口,与此同时,东方不败也出手了。   他腾空而起,身上被帛第一个袭向不戒大师面门。田伯光的刀已然出鞘,带着金属的刮销声,刺耳万分。田伯光的快刀在江湖中小有名气,当年也曾让令狐冲深深折服。只不过,他的刀快可是东方不败的身形更快。   那柔软的绸带舞动着,行云流水,似落叶飞花。那身形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姿态之美,若不看那张触目惊心的脸,当真是乱世之佳人,一舞倾天下。   可在对仗中的几个人,只有心惊!胆寒!恐怖!绝望!看对方根本没有施全力,反而象是在戏弄他们,想他们几人的武功,单单说不戒大师,那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东方不败一脚点在哑婆婆的肩头,避过不戒大师的拳力,长长的披帛向袭田伯光的面门袭来。这时,仪琳只跺脚,叫道:“不要打了,这位施主,有话好商量——哎——”   她话音未落,便见长长的绸带狠狠的击中了田伯光的脸正中。   仪琳无奈,拔出了长剑,运起恒山剑法,加入了对仗之中。   田伯光只觉得一股劲风袭来,紧接着鼻子被巨力击中,眼前阵阵发黑,火辣腥热立时充斥了全身。他尚未反应过来,胸口又被绸带击中,整个人被击飞出去,然后压倒在一张酒桌之上,只听得‘劈啪’连响巨响,整个客栈好不热闹,才一会儿工夫,就从旧客栈变成了废墟。   原本在里面的客商眼见情形不对,全都偷偷一散而空,只有掌柜还夺在柜台后。当时有伙计拉他走,他不走,他要跟他的客栈共存亡。   眼见大堂里的一切家什被移为平地,掌柜麻木了,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再睁眼,只见原本对仗的五人,其中三人全躺在地上,只有二人还在缠斗。   是的,两个人。   一个是东方不败,另一个是恒山派的仪琳。   仪琳知道自己的武功低微,其实她连田伯光都打不过的,可是现在这人竟然还在跟她打斗,明显是在戏弄她。   仪琳将剑一横,退后一步,道:“这位施主,你我本无恩怨,又何必这样大动干戈。你要伤药,给你便是,只是不能伤了他们。”   东方将长长的披帛一收,目光看看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的那三个人,全部被他击伤并封了穴道。若没有他解穴,几个时辰之后,等穴道自解时,已是血脉逆流,只会伤上加伤。   “你若想救他们,也不难。你把伤药给我,然后自已在脸上划上两刀。”   仪琳眼中含着泪,目举四顾。   她跑到哑婆婆身边,将托起,道:“娘,你怎么样了?”哑婆婆睁开眼,看着她,摆了摆手,却不开口。   她又跑到不戒和尚身边,不戒和尚盘膝而坐,似正在疗伤。   她又跑到躺在碎桌木当中的田伯光身旁,哽咽道:“不可不戒……”可是田伯光并没有醒,仪琳见他呼吸尚平稳,才颤危危的站起身。   她走到东方不败的面前,从怀里掏出几瓶伤药来,将它们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   她合什道:“施主,伤药全都在这里了,你不要再伤人了。其实我已经出家,师父曾经说过,色即是空,一切色相不过是水月镜花,又何必执着。划上二刀,其实也没甚么……”   她将手里的剑抬起来,朝脸上划去,却是拿剑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眼中的泪水早已流至腮边。   虽说仪琳是出家的尼姑,是恒山派的弟子,外表虽是弱柔,可内心决不软弱。可她毕竟只是个十六丶七岁的少女,试问天下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孩子不爱惜自己的容颜?!这一切不过天性使然。   仿佛看到纱衣女子嘴边的讥诮,仪琳一咬牙、一闭眼,將剑锋狠狠的往脸上划来。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仪琳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瞬间将她手中长剑击飞出去,不仅如此,她整个人无法承受这股力道,也往后连退好几步,最后侧倒在地上。   待她坐起之时,在一片狼籍之中,唯有他们一家四人或躺或坐或尚昏迷,已然没有纱衣女子的踪影,而原来摆于地上的伤药已被拿走了。   仪琳爬过去,拾起自己的剑,却见剑身之上,插着一枚金步摇,长长的垂珠下,红宝石似一滴血泪。   **********************************************************************************   天尚蒙蒙亮,那些官兵都尚未起床,反正时间充裕,原也不必紧赶慢赶的。   东方回到客栈之时,原本他所在的房间门却洞开着。   东方微怔之下,已感觉房内只一道呼吸声。   他缓缓的走到门边,却见令狐冲伏在桌边,仿佛似听到他的脚步声,令狐冲惊醒一般的坐直了,看了过来。   令狐冲站起身来,微笑道:“方道友,你去哪里了?我可等了你一晚。”      第30章 诛心之言      东方环顾四下,没见到方生那帮秃驴,也不见“贤妻”似的青城掌门,他心中疑惑,心道:令狐冲单独一人,是想和他摊牌?若是拆穿了,动起手来,不是人越多越好么?是了,这些江湖人个个称令狐狗贼少侠来少侠去的,想必令狐狗贼是怕人多白白送命,真把自己当成侠客,什么都扛下来了。   只是现在撕破了脸,那丹书岂不是没了着落。   令狐冲受伤昏迷之际,他早已搜过他的全身,那丹书并不在令狐冲身上。   那日,方证前来,想必就是为了丹书而来,令狐冲想借方证的手将丹书送回武当去,却被神秘高手半途截住。   方证没有死,令狐冲也只是身受重伤,那么诚如方证老秃驴所言,那神秘高手定是被武当七老的北斗七星阵所伤,因此这一次,这丹书神秘高手还是没有得手。   可是少林寺会引火上身么?看少林寺一出出的计谋,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丹书不是放在方证身上,就是在令狐冲这位“少侠”身上!   东方的目光自然扫到令狐冲的身上,而令狐冲同样的打量他。   令狐冲的目光是在深思在探究,如果方道友真的练了葵花宝典,那么行动间说话时,便会阴柔之气,可一路行来,他倒真没注意到。   “方道友,尚未吃早膳吧?我们一道下去吃吧?”   “……”   东方一时摸不准,不过大概是不动手了?   东方缓缓道:“令狐道长先请,我还要收拾一下。”   令狐冲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长剑,道:“好,那我在楼下恭候了。”说罢,真的走出的房间。   东方听着脚步声下楼,忙到令狐冲的床上摸索了一下,又仔细检查了包裹,确定没有,才叹了一口气。   东方梳洗了一番,才缓缓下楼。   楼下依旧冷冷清清,空荡荡,唯有令狐冲一人坐在大堂上,桌上摆了清粥馒头几碟小菜。   令狐冲一见他,便招了招手。   东方居高临下望着他,想不通这人的态度,便用一贯的态度来面对了。   东方捋衣坐下,令狐冲拿着馒头已经吃开了。   他伸手拿起一个馒头后,正欲咬,却见令狐冲盯着他的手,一眨不眨。   东方看着自己拿馒头的手后,心道:有什么不妥么?   ……   一看之下,他默默收回自己翘起来的兰花指,假装若无其事吃着馒头。   令狐冲心道,江湖中人娘娘腔也是有的,甚至还有喜做女子打扮的人,这也并不能代表什么。再者,方道友长相秀气,为人孤傲,与练了葵花宝典之人完全大相径庭。   他心里一面极度怀疑,一面又极力否定,烦恼不已。   两人默默的用餐。   令狐冲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东方不败的一举一动之上,弄得东方原本很自然的用餐动作,也变得僵硬起来,气份不免有些尴尬凝窒起来。   “令狐公子,方道长,你们今日真是早啊~”   只见青城掌门徐人秀一袭青衣,一手持长剑,另一手拿着包裹,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令狐公子……   东方不败一听这个称呼,差点没噎住。一个江湖人称什么公子!   再看令狐冲竟似乎没什么反应,竟是默许了这个称呼。   “徐掌门,一起用早膳?”令狐冲起身相迎。   徐人秀也不推脱,竟直坐下,吩咐店小二再添碗筷。   令狐冲道:“在下养伤期间,全仗徐掌门不辞辛劳,端药送水,实在是万分感激。”   徐人秀一摆手,笑道:“区区小事,无足挂齿。”   看着两人一付不受矩束、相处愉快的模样,东方将筷子一搁,站起身便要走。   令狐冲下意识拉住东方的衣袖,道:“方道友,这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要走?”   东方盯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袖,道:“我吃饱了。”   徐人秀忙道:“大家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聊聊江湖事,岂不是一件美事。何况在下素来敬仰武当,对武当派的功夫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若有机会还望方道友能指点一二。”   东方冷道:“第一,我不懂江湖事。第二,我虽是武当道士,却不懂武,你若真想指点,这位令狐……公子,号称天下第一,你这样岂不是舍近求远。”   “……”令狐冲哑然道:“什么天下第一,方道友,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自已做梦时说的!”东方一用力,袖子挣开了令狐冲的手,继而拂袖而去。   待东方一离开,徐人秀便压低了声音道:“令狐公子,你有没有想过试探一下方道友?”   令狐冲道:“为什么这样说?”   徐人秀讶异道:“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方道友身负武功的事情。”   令狐冲道:“那又如何?有些事还是不要试探为好。”   徐人秀沉吟道:“在下收到消息,听说武当冲虚道长被人打成重伤,更有传言说,凶手与屠杀华山弟子为同一人。令狐公子从武当山下来,你有没有想过,将冲虚道长击伤的凶手会随同而下,其实就在……我们这里,就是我们当中的某个人?”   令狐冲道:“徐掌门意思是,凶手就在这间客栈当中,包括官兵在内的任何一个人?”   徐人秀笑道:“那令狐公子和方生大师自然是不可能的。”   令狐冲不动声色道:“自然,徐掌门不可能是,那方道友也不可能是。”   徐人秀垂目凝视手中的粥碗,一手拿着调羹缓缓的搅动,斟酌道:“在下这点微未武功自然不可能是了,可是……你不觉得方道长很可疑么?”   “哦?”   “明明会武功却隐瞒着,他虽是武当派打扮,可他似乎没有道士的自觉。”   “方道友入道尚浅,说话习惯还未能适应,也未可知。”   徐人秀放下调羹,一拍手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令狐公子受伤被送回来的那天,在下也是刚到这客栈,第一眼便看到了方道长。在下安顿下来之后,便想拜会一下武当派,打听到你们所住之处,结果却发现方道长根本不在房间内。”      第31章 重逢(一)      令狐冲手指摩着碗沿,道:“徐掌门可有十足把握?”   “这个,那只是在下猜测,原也只是想跟令狐公子推敲一二而已。”徐人秀脸色微红,显得尴尬,却也更显丽色。   令狐冲正色道:“徐掌门,在下当你是朋友,有一句话定要提醒你。以后,你莫要打探方道友的行踪了。他若不是凶手,你岂非无事空忙?!他若是,徐掌门,那么普天之下谁也救不了你!”   试问一下神密人的武功,岂是恐怖可以形容的。   徐人秀讶然道:“是,在下明白了,多谢令狐公子提醒。”他拍拍胸口,一付后怕的模样。   令狐冲皱眉,见四下已经陆陆续续多了许多官兵,这已非谈话之地。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我吃好了,回房收拾一下行装。”   剩下徐人秀一人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日子,东方觉得自己清静了。   少林五秃驴也没再出现,估计离开河南地界,这几个和尚便回少林寺了。   大概是令狐冲的伤势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了,最重要的是,这几个和尚被他痛打一顿,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摸着,深引以为耻,没脸在江湖上晃荡,羞的回寺闭关去了。   走的好,走的妙。   还有那个什么掌门,也没有往他们这边凑了,打尖之时,偶而来询问一声,也是稍坐便走。   令狐冲伤好了大半,便与那些官兵打成一片。   好的跟亲兄弟似的,喝酒赌钱,官兵也没一点军纪,嘻嘻哈哈的。   可是在马车内之时,令狐冲却又变得沉默了,也没有象以前那样说一些不着边的话。随着时日的增长,距离京都越来越近,看得出令狐冲很紧张。   也是,令狐冲的伤都养的差不多了,想必那神秘高手也快好了。   这就如同猛虎下山、蛟龙出海,谁能挡得了?   有一次,令狐冲突然开口道:“一个人如果能大彻大悟,被佛理所感化,却也是江湖之幸。”东方哑然失笑,想不到令狐冲竟然天真到这种地步,竟期望用佛理来感化那神秘高手,期望他能收手?!   当年自己练了葵花宝典,俯视天下,确实生出避世念头。这神秘人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出现过,定也是觉得天下唾手可得,世间事没有什么办不到的。若不是为了丹书,大概这江湖永远也不会知道世上有这等的高手。   这个人隐在黑暗中,每次出现总是隐瞒身份,是怕日后被江湖人所忌?还是怕打扰往后隐世的生活?抑或者,他本身在江湖上已有另一种身份?   未至京都之际,事情似乎又有了变化。   恒山仪琳师妹,同她的父母徒弟终于追来,与令狐冲见面了。   仪琳未语先是凝噎,眼中泛着泪花,嘴里翻来覆去的只说:“令狐大哥,你好些了么?身上还痛么?”   东方下意识看令狐冲的表情,期望能从中看出什么玄妙来。   可令狐冲大笑的拍拍仪琳的肩膀,道:“你看令狐大哥不是还好好的么?!多亏了你的灵药,否则令狐大哥说不定还躺着起不来呢!”   仪琳脸上微红,双手合什,嘴里只说“菩萨保佑”。   东方心道:看令狐冲的表情真看不出来,两人有私情的模样,那态度倒真象是兄长对待小妹妹。不过,这也难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戏也是有的。反正,这些所谓名门正派,哪个不是伪君子来着。   等他回神,却发现,这小尼姑的爹妈还有那个和尚徒弟,都盯着他看,表情各异。   有深思!有疑惑!有惊骇!   东方心里正烦,不禁恼怒的瞪了他们一眼,这三人立时低头的低头,仰头的仰头,侧头的侧头。   令狐冲突道:“我听田伯光说,他只比你们早一点,我还以为第二天就会看到你们,怎么会迟了这么久?还有大师的脸色……田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不戒大师一拍大腿,道:“这事说出来,和尚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我们加起来四个人,被那娘们手里的一条布给耍的团团转,他娘的,这娘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令狐冲知道不戒大师说话没个谱,便看看田伯光。   田伯光偷偷瞄了一眼东方不败,长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猛咳嗽,一咳嗽又忙捂住胸口,“啊啊”叫了两声。   仪琳眼睛依旧红红的,哽咽道:“我爹我娘还有不可不戒都被那人打伤了,抢走了剩下的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本来那些是想亲手交给令狐大哥的。我爹娘还好,不可不戒受了内伤,还断了二根肋骨。”   仪琳师妹估且不提,不戒大师的武功可是不俗的,论起来比未练辟邪剑法的岳不群还要胜上一筹。还有哑婆婆,当年在悬空寺,他和盈盈被哑婆婆抓住,毫无反抗之力。田伯光的轻功和快刀也不容小觑。   这样四人与方生大师一般,同样毫无还手之力,可见那人武功之高。   令狐冲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指骨发白。   先是方生五位大师被人羞辱,继而是仪琳他们,这个人是谁,似乎已经很清楚了。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令狐冲转头看向东方不败,突笑道:“忘了给你们引荐了,这位是武当的方大明方道友,这几位是恒山派的不戒大师,哑婆婆,仪琳师妹,还有她的徒弟不可不戒。”   东方目光从几位身上滑过,道:“我对江湖上的人与事,不感兴趣。”说罢已经跳上马车。   恒山派几位个个哑然。   令狐冲盯着东方的背影,脸色冷峻。   令狐冲依旧坐马车前行,而恒山派仪琳他们则骑马在旁侧跟随。   这天,尚未入城镇,在附近村庄的官道之侧,在一处旧茶寮之外站了一人,正引颈观望,远远的看到眼前动靜,慌忙朝茶寮里面做了个手势。   但见里面有人便朝村中飞奔而去。   正中午,车队到了城镇,地方官早安排好膳食,贾公公之流自然又被接至官阺吃山珍海味、听溜须拍马去了。   令狐冲前脚还未跨进饭馆大门,便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只听一个娇媚宛转的声音叫道:“令狐公子~令狐公子~”      第32章 日月神教      令狐冲退了一步,待看清来人,却被人抱个满怀。   旁边众人却已看清,来人一头银饰,身着绣花围裙,色彩灿烂,耀眼非凡,正是五毒教教主蓝凤凰。   这时,从食肆当中陆陆续续走出好几个人,正是老头子、祖千秋、计无施等人。   令狐冲喜道:“好妹子,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怎么也来了?”   蓝凤凰双手抓住令狐冲的胳膊道:“令狐大哥,有消息说你身受重伤,可有此事?”   令狐冲笑道:“江湖中人受点小伤,何必大惊小怪,好妹子,你看我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么!上次武当山的事情还多亏大家帮忙,我在这里谢过了,等会儿请大家喝酒!你们都没受伤吧?”   祖千秋道:“令狐兄,你也说了,江湖人受点小伤算什么,在家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喝酒才是正事,有话边喝边聊。”   蓝凤凰一把挽住令狐冲的胳膊,呢声道:“令狐大哥,咱们喝酒去~”   不戒和尚却拦在了前面,指着蓝凤凰就囔开了。   “小娘们是令狐冲这小子什么人?!知不知道令狐冲可是我——”   仪琳胀红了脸,忙拉着不戒和尚的衣袖道:“爹,你快不要乱说了,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虽然不戒和尚还什么都没有说,但大家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东方的视线从蓝凤凰身上转到两人相挽之处。   是啊,任盈盈一死,令狐冲又成了单身汉,连恒山的尼姑都想分一杯羹?!   东方不免又打量了一下令狐冲,将他从头看到脚,实在是想不出他有甚么好的。   不过是剑眉薄唇、身材高大而已,算不得英俊伟岸。   为人更是浪荡过了头,真是讨厌至极,   蓝凤凰听不戒大师言下之意,原本只是挽着,现在改成抱住令狐冲的胳膊,一手叉腰道:“老和尚,你待怎样?”   仪琳死死拉着不戒大师,却见令狐冲没有挣脱蓝凤凰之意,神色更加羞愧、失落了。   不戒大师还要囔囔,哑婆婆上前就动起手来,身形如闪电般袭向蓝凤凰。令狐冲知道这一起冲突,可不是开玩笑的。黑白两道积怨之深,岂非三言两语可以化解,当下将蓝凤凰挡在身后,也不知怎么得,一把就抓住了哑婆婆的手,两人皆是一愣。   令狐冲笑道:“前辈身体尚未恢复,又连日赶路,定是疲累了。不戒大师,你怎么不顾着自己的娘子,小心又跑了。”   “……”   日月神教的还不干,纷纷囔起来,令狐冲连连使眼色,总算将纷争平息下来。   纷争是平息了,但白道黑道之间的界限却更加分明了。   随行的人数又增加了,可是官府之人似乎并不以为意。   经过白天这件事之后,仪琳沉默了,刻意与令狐冲保持距离,可纵然如此,却没有要回恒山的意思。   北方的夜,寒冷的似乎连手中的剑都要冻裂了。   在附近的村庄里,有一处农舍掩映在皑皑白雪当中,外表看起来极不起眼。   令狐冲跟着蓝凤凰等人来到此地,心道,难道不是去酒楼喝酒?而是去农家尝新?   当他一脚跨进农舍之时,里面黑漆漆的。   蓝凤凰却丝毫没有犹豫,将门反锁,而后领着众人往里走。   从农舍厨房走经密道,令狐冲便知,今日之事没有那么简单了。   果然,九屈十八弯,走到密道尽头,出来又来到一处山岙,那里又有几间农堂。   令狐冲一跨进去,便见上官云等到一丛日期月神教的长老、堂主齐聚一堂。   神教众人对令狐冲的到来显示极为热络。   几位堂主纷纷与令狐冲见礼。   令狐冲道:“时隔这么久,我却连凶手是谁还未调查清楚,自己反而受了点伤,真是愧见列位了。”   上官云道:“听说,杀害圣教主的凶手出现了,令狐公子,圣教主是日月神教的一教之主,被人欺上门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此仇不报,日月神教如何在江湖上立足。神教上下誓要为圣教主报仇!”   “没错,我这条命算什么,只要能为圣教主报仇,纵然肝脑涂地也再所不辞!”   在座日月教上下各各纷纷表态。   令狐冲心想:这神秘高手武功高强不假,难道还想与天下武林为敌?武当七老六死一伤,少林寺方丈几乎脱力濒死,华山派遭血洗。而武林黑道之首日月神教正副教主同时惨死,简直闻所未闻。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轰动江湖之事?哪一件不令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   任你武功再高,怎挡得住天下黑白两道同时追杀?毕竟只要是人,总归要吃饭睡觉,江湖伎俩总是防不胜防的。   只听风雷堂堂主道:“令狐公子,只要你振臂一呼,天下武林以你马首是瞻。诛杀杀害圣教主凶手,日月神教倾囊而出,又何所惧!”   令狐冲见群雄神情激昂,不免也热血沸腾,便道:“小子何德何能让各位如此看重,莫说盈盈之仇本就是我令狐冲的血海深仇,岂能不报。只可惜凶手藏得很深,纵然我们集结天下群豪,可找不到他亦是枉然。”   上官云缓缓道:“教内收到消息,凶手就在此次进京队伍之中,而且他已身受重伤,如此千载难逢之机,不可错过!”   令狐冲惊愕道:“你们从哪里收到的消息?”   “令狐公子既是自己人,不妨相告,进京队伍中有我神教中人。”   令狐冲心道:进京队伍之中有日月教的人?武当派众人不可能是,徐人秀既是青城派的掌门,也不会是。想来,必是藏身于官兵当中。这里离黑木崖尚远,想不到连日月神势力之大,连官府都穿插人手,不知道皇宫内院也有他们的人否。   令狐冲道:“此次进京之人,不下千人。从中筛选,不免海底捞针。”   上官云又道:“听说凶手想要武当的一本丹书,要是能拿到这本丹书,巧加利用,必定能引他出现。”   令狐冲默然无语。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说到凶手,他竟立时想到方道友。   方道友绝不可能是凶手,不是的。   可他又想到徐人秀所言,又想到仪琳。当日,知道仪琳师妹前来并带有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的,除仪琳一家外,只有他丶田伯光和方道友。田伯光相识已久,自然不可能,只有方道友。   为什么要抢伤药?答案很简单,自然是疗伤所用。   方道友隠瞒武功,还隐瞒受伤一事,身份不明,行踪不明……   是啊,进京之日迫在眉,顶多只二三天的行程,神秘高手大概也很急了吧。   冲虚道长弄出真假道书,只需改动其中些许字,内容便天差地别,这一招果然漂亮。虽然丹书就在自己身上,可真假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第33章 试探      东方正打坐调息之时,忽听窗外有女子娇声道:“令狐大哥,你真的没事么?小妹还是亲自送你进房吧?”   然后是令狐冲含糊不清的话,房门蓦的被撞开了,令狐冲满身酒气跌跌撞撞的进来,整个人差点摔倒,身体用力的靠的方桌之上,弄得桌上的茶壶茶杯不停的碰撞。   紧随着蓝凤凰跑了进来,想要扶他,却被令狐冲一推开了。   “妹、妹子~,你回去吧,我自己能行、行!”   蓝凤凰已经看向东方,忙道:“道长,令狐大哥喝醉了,就烦你照看一下。”   令狐冲整个人忽的滑坐在地上,背靠着脚桌,手中的剑掉落地面,发出声响。   东方已经从床上跳下来,走到令狐冲身侧,看到眼前场景,眉头拧成一团。   就这付模样,不用那神秘人动手,他一人眨眼间就能让令狐狗贼死好几次了。   东方朝蓝凤凰一笑道:“令狐道长由我照看便是了,放心好了。”   蓝凤凰叹了一口气,盯着东方看了良久,似乎在回想什么,脸上缓缓流露出惊骇与恐怖之色。   她尚未坐上五毒教教主之位时,曾跟着当时的五毒教教主也就是她的师父到黑木崖办一件重要的事情。   还记得,当时的任教主闭关了,接待她们的是……副教主的东方不败。   那个时候,她还在想,东方不败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教主,前途不可限量。再加上东方不败长得真是俊秀,眉宇间的英气与傲气让人过目难忘,一身的风采深深的折服了她。   而后,东方不败当上了日月神教的教主,她还在想,这样的人当教主,也不算辱没了神教。   所以,纵然有传言说,东方不败的使卑鄙手段残害了任教主,才坐上教主之位,可五毒教对东方不败的教主之位也没甚么激烈反应。   眼前这位武当道长,这眉宇间迤逦傲气与东方不败何等的相似,象的就如同一个人。这世上真有这般相象之人?   圣教主被害之后,教中就纷传,东方不败还活着,他来报仇来了。   她虽然从未曾见过东方不败的葵花神功,但人人都传言东方不败的武功当世第一。也只有这样的武功,才能在一眨眼之内将圣教主和向副帮主杀死。   蓝凤凰蓦地弯腰去拉令狐冲的手道:“令狐大哥,我看你这样不行,不如去老头子他们那里,不要太麻烦这位武当道长了。”   令狐冲挥挥手道:“没事没事!方道友自、自己人!”   蓝凤凰很想冲他狂吼:尼玛,知道这人是谁吗?还自己人!活得不耐烦了吧!可她又不能真吼出来~“真的没关系?”蓝凤凰无奈的低语。   令狐冲推开她的手,朝她眨了一下眼。   蓝凤凰迟疑的缩回手,心想,令狐冲明白就好,她现在要赶紧回去通报,如果这人真的是东方不败,那么神秘人必是他无疑了!   “那令狐大哥,我走了~”   “乖妹子,快走吧!”令狐冲挥挥手。   蓝凤凰从地跳起,赤足点在窗棂之上,朝东方微一点头,阿娜的身姿便消失在暗夜当中。   东方思忖,蓝凤凰坐上五毒教教主之位后,一直是替身接见的,他应该是第一次见。   东方看看如一滩烂泥滑在地上的令狐冲,挽起袖子,假装双手伸至其腋下做拉起状,可实际,却将手飞快的往令狐冲的怀里摸去。   就刚才一瞬间,东方已然摸到令狐冲怀里有一事物。   这时,令狐冲抓住东方的手道:“方道友,你、你老实说、说,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东方盯着自己的手,平静道:“令狐道长,你想多了。”   令狐冲用力握紧东方的手,猛的將他拉近,东方想要防备,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假装没有武功,只得顺势倒在令狐冲身上。   两人那么近,近的可以感觉彼此呼出的热气。   东方一愣,神情竟有些恍惚起来。   令狐冲打了个酒嗝,迷着眼道:“你若不讨厌我,为、为什么总板着个脸?对我不冷不热的?”   东方皱着眉头,努力想站起身来。   “你想多了。”   令狐冲偏偏紧紧抓着,“你若不讨厌我,那我、我们再去喝一杯~如、如何?”   东方已然挣脱,站起身来。心想也许可以趁机將其灌醉,借机看看令狐狗贼身上是否真是丹书。   “好啊,咱们下楼再喝。”   令狐冲柱着长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一手搭住东方的肩膀,凑近了道:“去楼下喝有什么意思,我们去、去大、大酒楼喝好酒!”   东方推开令狐冲,冷冷道:“令狐道长酒量超群又何必装醉!”   试问,令狐冲身负如此重责,血海深仇加身,这非常时期,怎么可能喝得烂醉如泥?!   令狐冲被推的撞到一面墙板上,好象又快摔倒的样子。   他怔怔的望着面若寒霜的东方不败,喃喃道:“盈盈……盈盈……你别走……”   东方眉头拧的死紧,特么在作戏?!   令狐冲扔了长剑,箭步而至,用力将东方整个人搂抱住。   “盈盈……盈盈……呜,你别走……小师妹……小师妹……”   东方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盯着令狐冲的脸,竟看到令狐冲泪热满眶。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直看令狐冲都是嘻嘻哈哈的,纵然笑容带着阴影,眼底染着忧郁,也以为这男人可以承受这一切,正默默的承受一切。   原来不是……   令狐冲大概很痛吧!是啊,所爱的人离开了,是很痛!   这样的情绪,若非酒醉怎么可能表露在旁人眼前?所以,令狐冲应该是真醉了?!   只是,为什么在盈盈后面又加上“小师妹”三个字?   难道说,不光是盈盈,那个恒山尼姑之外,还有什么小师妹?   东方正想挣脱,今晚怎么光在挣脱了?   却见令狐冲突然放开了他的身体,双手竟捧住他的脸。   东方目瞪口呆,看到对方缓缓接近的脸,突然觉得这世界太不真实了!   此时,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一运内力,一腿就把令狐冲给踹飞了。   令狐冲被踹的蹬蹬蹬倒退好几步,跌在床上,最后整个人仰天倒在床上,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胡话,竟没有再爬起来。   东方不败喘着气,只觉得脸上火烫,简直岂有此理!   我擦!刚刚令狐狗贼是想亲他?   东方手腕一翻,钢针已经捏在手上了。   他缓缓的接近床榻,只见令狐冲打着呼噜,竟似睡着了。   东方的脸上露出狰狞神色,这一针插哪里好呢?眼珠子吧,最讨厌令狐冲的眼睛了,象是洞息了世情般。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令狐冲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深深的怜悯!   是啊,真讨厌……很久之前他就想这么干了。   东方的目光突然停在令狐冲的胸膛之上,他想了想,将钢针一收。   然后缓缓将令狐冲身上的棉衣解开,伸手摸进怀里。   立时,感到一股温暖萦绕掌心,一瞬间,似乎顺着血脉,直暖到心里面,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东方触及到硬硬的物体,慢慢的抽了出来,果然是一卷用油纸包裹严实的东西。   他心跳加快,里面应该就是丹书了吧。   他瞄了一眼令狐冲,见他还呼呼的大睡,一时三刻绝对醒不了的模样,便放下心来。   东方也顾不得对令狐狗贼施以毒手,先看看丹书再说。   他三两下便将油纸拆开,只见里面是一层泛着些许金光的薄纱显露出来。   东方好奇的用手指摩挲一下,不过他现在挂心的是丹书,便急忙将薄纱拆开来。尼玛!薄纱缠的死紧,活象老太婆的裹脚布!   他用上内力,想将其扯开,一用力,薄纱竟稳丝未动,只是稍稍开裂了一点。   虽然他内伤现在还未痊愈,可是这一路下来,再用了恒山的伤药之后,外伤是好了七七八八,内伤差强人意,也好了五成。   他的一扯之力,莫说小小的一块纱布,就算是钢刀也折成好几段了。   这薄纱莫不是传说中的天蚕纱?!   如此一来,里面的东西岂不是越发珍贵了,想必就是武当丹书了。   东方一喜,耐着性子,将薄纱解开,里面终于显露出两本残破古朴的书籍来,一本上面写着《悟真》,另一本是《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   东方心中狂喜,立时打开其中的《悟真》,看到这书名,他就觉得,里面这也许就有他梦寐以求的某种东西,或许只轻轻提点,他便醍醐灌顶了。   轻轻的打开其中某页,只见里面满满登登的写着字。   我擦!不过这字嘛,武当真人的水准真是差的有够可以的!   他努力分辨每个字,尼玛这都是些什么啊!   三月初九,盛誉酒楼五千六百四十三两。   ……   东方忙又翻到很下面,再看。   九月二十八,义和赌场一万六千两。   东方只觉得一股怒火冲到了头顶心,却听到身后有人轻声道:“方道友,好看么?!”      第34章 围攻   第三十四章      东方脑中咯噔一声,整个人已经凌空而起,在空中扭身,反手射出钢针。转瞬间,他已在方桌另一侧落脚。   两人隔桌相望,客房内灯烛摇弋着,虽然只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却仿佛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东方一手抓着丹书‘,另一手拉着丝线,顺势望过去,只见令狐冲手里拿着枕头,钢针没入枕头中,已不见终影。   良久谁也没有开口,仿佛在平复这突出其如的变故。   东方道:“方才你若是从背后偷袭,我未必挡得住。”说罢,手一动,丝线卷着钢针已经收回,轻轻的捏在指尖。   灯光下,针尖似乎散发着寒芒。   令狐冲将枕头提在手上,神色冷肃道:“我只想问你,黑木崖上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令狐冲,你说人活在世上究竟是为什么?”东方并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令狐冲愣了一下,对于这个问题,答案的话其他人还好说,偏偏问的是这个人,问题就大了。东方不败已经自宫,那人生目标会是什么呢?真心不知道啊。   其实这个问题对于他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困惑,在这个世上,从此孤独痛苦的人生,活着反倒是一种折磨。   那为什么要活着?   可惜方正、方生大师不在这里,或许真的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象最初撰写葵花宝典的那位太监,最后也不是被佛礼所感化,四海云游去了么?!   令狐冲恨不得跺脚,只恨自己从没有与方正大师或冲虚道长他们做更深入的思想交流。   令狐冲表情深沉,目光坚定道:“人活在这世上,尤其是我们这种江湖人,自然是为了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   令狐冲目光有些迷离,喃喃道:“一壶酒,一把剑,一匹马,一把琴,身旁有一个相知相爱相与唱和且能长相厮守之人,笑傲于江湖,纵然身处天涯海角,却不会感到孤单寂寞。”   东方不败叹惜道:“你所说,人在世上唯求一知心人啊。”岂不知,这世上,无价宝易得,知心人难求!更何况是他东方不败,普天之下,又能与谁笑傲江湖呢?!   没有!不可能有!   “大概便是如此……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盈盈是不是你杀的?”   东方仰头‘呵呵’笑了几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令狐冲咬牙道:“若真的是你,你我便是不共待天的敌人,若不是你,一切事情都好说。”   东方怔了一下,讥笑道:“右是我没杀盈盈,却上华山灭了华山气宗满门呢?”   “……”令狐冲道:“这不可能,华山气宗和盈盈只能是同一人所杀。”   东方疯狂的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说道:“为什么不可能,那我告诉你,盈盈就是我杀的,当日在黑木崖上,我就自报了名号!而华山气宗却不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王八蛋杀的,啊哈哈哈~”   令狐冲趁其狂笑之际,用吸星大法将扔于地上的长剑卷至手中,“铛”一声,长剑已经出鞘。   “东方不败!你为什么要杀盈盈?”   东方止住了笑,道:“为什么杀她?你们联手杀了莲弟,还要问我为什么杀她?!”   莲弟?杨莲亭?!   令狐冲想到那个满脸虬髯、形貌极为雄健威武的汉子,就不禁头大。   想不到清傲至极的东方不败竟喜欢那样看起来俗不可耐的人?   思绪转瞬即过,既然大令狐冲提剑便往东方刺来。   东方叫道:“来的好!令狐冲今日便让你下地府陪盈盈!”   他身如轻烟,扑向令狐冲。   只交手了二三招,令狐冲心想,东方不败为什么要承认?!他心里有一份直觉,不可能是东方不败!当日那神秘人所展现的武功明显比东方不败更加厉害,能让他一招都接不住,想想真是可怕到极点。   “其实根本不是你对不对!”令狐冲寻隙叫道。   东方手里的针上下翻飞,或攻或守,皆在一瞬之间。   “何必说废话!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就算他不承认,又有什么用。   天下人已经皆认为他便是凶手了!   那神秘高手为什么要救他,答案似乎很简单了,不过是想弄个替死鬼,承着世人的恨,而那人便可以躲在黑暗里为所欲为。   令狐冲手上被扎了一下,剑险些都捏不住了,便跳窗而出。   东方不败不假思索紧追而出。   令狐冲几个起落,在街市心的一片空地上停住了。东方一愣,随即感觉到四下黑暗里有无数绵长的呼吸声。   东方迟疑了一下,便发现他已经被团团围住。   他伫立在原地,冷笑不语。   只见几个举着火把之人从人后往前,火光下,分明是几张熟悉的面孔。   竟是上官云、秦伟邦、葛风等十位日月神教的长老亲临。   东方冷笑道:“上官云,秦伟邦,你们既见了本教主为何不跪!”   上官云恼怒道:“东方不败,你早就不是日月神教教主。你在江湖上犯在累累罪行,杀害圣教主和向左使,如今还敢自称教主,简直岂有此理!”   东方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冷笑道:“本教主是日月神教教主天下皆知,任盈盈和向问天竟然以下犯上,设计带着外人来本教暗杀于我,等同叛教,她有什么资格做教主。向问天更是乱臣贼子,死有余辜。如今他们死于我手,尔等应该弹冠相庆,怎么竟神智不清,反倒是向本教主兴师问罪!上官云,你该当何罪!”   “何必跟他说这么多废话,今日英雄无谁,还拿不下这个妖怪么?!”外面分堂的一位堂主,见这么多人,还怕个鸟啊!他们江湖人最怕罗嗦了。   神教中,其实有许多人都未曾见识过东方不败的武功,才敢如此放话。   东方一听到“妖怪”两个字!脑中的神经一下子嘣断了。   他化做一道轻烟,扑向黑压压人群中的方才发声处,令狐冲想要去挡,已然来不及了。只听一声惨叫响起,声未止,而转瞬之间,东方已回至原地,轻轻扶了一下头发。   “李堂主的一只眼睛被刺瞎了!”当下有人尖叫。   一时间,四下数百之人人声嗡嗡,可见动荡的人心,恐惧就在这一刻直入人心。   上官云等十位神教长老,无不相顾骇然。   上官云是见识过东方不败的武功的,想起来便心有余悸。可是有消息称,东方不败被武当七老用北斗七星阵重伤了,再加上此次神教出动十大长老,外加附近香主堂主枝主,不下数百人,如此声势,哪怕是少林武当,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东方清冷的声音响起,深深的留在每个教众的心里,“他犯了不敬之罪,念在是神教弟子,只废他一只眼睛,若有再犯,休怪本教主心狠手辣!”   四下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令狐冲上前一步,长剑一横,“东方不败内伤未愈,功力未复,此时不除,更待何时,想想圣教主对大家的恩德,江湖人何曾不畏死,男儿大丈夫岂能退缩!”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   今日东方不败若死在谁手上,只怕一夜之闻,便可扬名立万了!   东方盯着令狐冲,这天下皆是负心之人!全部是!   只听令狐冲狂吼一声,仗剑而上,独孤九剑剑剑不断,如狂风暴雨倾泄而出。同时,上官云和其他三人长老,同时攻上,五人同时围攻。   这才刚上云,只听两声惨叫,其中二位长老已经中招,一个被刺中人中,一个被刺中膻中穴,痛的退下来,其余长老立刻补上。   数百人压阵,做车轮之战。   东方不败伤了几个,最难缠还是令狐冲。不多时,他身上也已经添了伤口。   却听见有人用狂喜的声音叫道:“东方不败受伤了!东方不败受伤了!”   几乎与他对战的几人都精神一振,攻击更加凌利严密了。   东方心想,这样下去,今晚说不定真要葬身在这个……菜市场?   特么好歹他也算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纵然不能死在情人的怀里,怎么也要死在一个风景秀丽、景色怡人之处!再不济死在黑木崖都比死这里强啊!   日后,江湖上若谈论起他,在哪里谁杀的东方?   旁人回答说,某某菜市场,日月神教中一个小罗喽杀的。   一想到这样恐惧的下场,东方不败心中怒气勃发,却寻思:看来一定要离开这里!   可是这围得跟铁桶似的,简直插翅难飞啊。   插翅?   他目光一转,便见不远处菜市中心一块大石墩处插了一面旗子,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因为天黑显得并不起眼。   当令狐冲一剑刺来,东方不假思索抽身一跃,脚尖竟点在剑尖之上,他全身几处要害皆无防备,几位长老长剑同时攻到。   东方侧身一避,肩胛骨已然被刺到,他一提息,竟似仙人一般跃至棋杆顶端。   四人众人皆是一愣。   令狐冲心道不好,东方不败要逃。   他也运起轻功往棋杆上跳,东方已经一跃而下,竟跳出了包围圈,又是纵身一跳,跃上附近民居的屋顶。   日月神教几位长老立时在街道之上狂追而去,其他堂主纷纷随后。   因为众人皆知,今日若不能一举将东方不败击杀,便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何止是后患,以后简直是坐在针毡上过日子了。   一时间,整个县城喊声、闹声、打斗声、兵器相撞声,如山洪暴发,振耳欲聋。   只听沿街的屋顶上全是‘噼哩啪啦’的脚步声。   屋内的老百姓缩在床里,裹着被子,个个心里默念“观世音菩萨”一百遍啊一百遍!      第35章 暗疑      令狐冲轻轻一跃,跃上房顶,同样的追踪在武当山曾经就发生过。那时的东方不败似乎已经受伤,要不然也不会那样轻易就让他追上。   而当时冲虚道长还活蹦乱跳的,武当七老个个健在,可见神秘高手另有其人。   令狐冲一边想一边追,思及此,心中不免好过了一些。   他想,方才这么多高手做轮车战,东方不败内力必定消耗巨大,这一次,看来也会很快就可以追上。   这翻追击,时间一长,如此长时间的运轻功,所需的内力岂是普通江湖人所能承受的。最初神教长老其中还有几人勉强跟上,最后只令狐冲一人还在努力。   前面的东方却隐隐觉得自己内伤似乎快要发作。想想,他在功力尚只有五成的情况下,方才一人对战如此多的高手,再加上这一路的运用轻功,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   在身后象只疯狗紧咬着他不放的绝对是令狐狗贼!   “方道友——”身后传来令狐冲远远的喊声。   东方心中一凛,在这样全力运功的情况下,他是绝对开不了口,因为一开口,这股子便要泄掉,可见令狐冲追上自己是迟早的事。   东方停了下来,努力平复状态。果然,几乎只有前后脚,几个射步之内,令狐冲便已经赶至。   东方未等他停步,便持针而上,纵然力竭而死也好过束手待毙。   令狐冲长剑猛挡,似无还手之力。“方道友,方道友!”   东方咬牙抿唇并不开口,手上攻击愈发凌利。   “方道友,你且听我说,我知道黑木崖上不是你干的一一咱们先罢手!”   东方闻言往后一闪,持针之手挡于身前,观令狐冲的神色,半晌方道:“你们不是已经认定了么?现在又何必假惺惺!”   令狐冲叹道:“方道友,我知道盈盈绝不可能是你杀的,我觉得你绝非传言中所说的那样的人。就象方才那些日月教长老,你若真心想他们死,他们当中绝对没有一人防得了。”东方不败的武功迅捷莫测,防不胜防。那些长老的武功虽强,连他看来,皆是破绽,更何况东方不败。   东方一言不发。   令狐冲又道:“我知道你也想要武当丹书,你若告诉我究竟为何,或许我能托冲虚道长让你看上一看,又有何妨。”   “那两本丹书还在武当?”东方诧异道。   这下轮到令狐冲不言语了。   这乡郊古道之上,淒清的月亮流泄一地,依稀看清远处的地形地貌。   只是这被积雪薄冰覆盖的路边,反射出一种皎洁的光,映的东方的脸庞竟似透明一般。   东方突然跃起,一针刺向令狐冲面门,只听“铛”一声,令狐冲的剑也不慢,钢针甚至已经撼不动剑身了。东方心中长叹,道:“令狐冲,今日之仇,我会记住得,你给我小心了!”   ……   令狐冲哑然,他做梦也没想到,东方不败也会撂这种狠话。   东方一击不中,转身便闪。   令狐冲却怔怔的站在原地,却没有再击追。他心里一直在想,东方不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究竟是无情还是多情?   当年他处理任我行与盈盈之方式,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回想东方不败待那杨莲亭,简直好的让他们这些江湖人私底下都替他不值,甚至觉得东方不败太丢人了。   还有今夜,东方不败是心狠手辣,上来就废人招子,可转念一想,确实又手下留情了。   江湖上盛传东方不败武功天下第一,心狠手辣,手段层出不穷,防不胜防,可见也是不尽不实。   令狐冲思绪翻涌,正待转身往回走,却听身后传来几个脚步声。   回首,日月教的两位长老终于赶到。   上官云和秦伟邦停下来,边喘气边问:“令狐公子,东方不败追上了么?”   令狐冲叹道:“东方不败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小子无能为力。”   上官云看看四下,长叹道:“让这狗贼逃了,以后日月神教麻烦大了,这可怎么办?”   令狐冲道:“似乎东方不败也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两位长老瞪着他,仿佛在看什么奇怪的事物。   令狐冲咳嗽一声道:“回去了,累死了!”   上官云和秦伟邦两人没动,目送令狐冲离云。秦伟邦朝上官云使了个眼色,他蹲下身体,用手一摸带积着的草丛,手掌再排摊开,月光下黑糊糊一片,一股血腥之气直冲两人鼻端。   方才令狐冲浑身上下似乎毫发无伤!   两位长老不禁对视一眼,彼此看到对方眼里的疑惑与深深的顾虑。   车队临近京都,京里的官员前来迎接。   方道友的离去,就如同一颗小石子,只泛起一丝的涟漪。   先是徐人秀用眼色询问令狐冲,令狐冲用话题转开了。   再是仪琳他们,不戒大师小声道:“乖女婿,那什么道长人呢?”   令狐冲尴尬道:“大师,休要这样叫我,方道友有事回武当了。”   不戒大师惊讶道:“他真是武当道长?”   令狐冲不动声色道:“他与我同时从武当出来,又有其他武当同门相随,自然不会有假了。”   不戒大师看看田伯光,突然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   大手一把抓住田伯光的衣领,转身对令狐冲道:“那什么,我先跟这混蛋,好好聊一聊。”   田伯光吓的魂飞魄散,连叫道:“师父,师父!”   令狐冲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是肿么了?   房里只剩下,仪琳还有哑婆婆和令狐冲。   哑婆婆突道:“刚才我相公说了,他想让你做我女婿,你为何不肯?!”   令狐冲面色一滞,又来了。   仪琳道:“娘,你做什么又提这个?”   哑婆婆道:“你娘子也死了,我女儿千里迢迢送你送药,难道你还不娶她?!”   令狐冲胀红了脸,好半晌才道:“这辈子,令狐冲便不会再娶妻了。仪琳师妹给我送药,是把在下当做大哥哥一样对待,仪琳,你说是也不是。”仪琳神色慌乱,忙道:“自然是,娘,女儿是出家了,这辈子都不会嫁人,我自然是把令狐大哥当作是自己的亲哥哥!”她说罢,忙站起身,微微一行礼,便跑出门去。   哑婆婆道:“令狐冲,今日的话你记住了,日后你若娶妻,别怪老婆子下狠手!”   “……”令狐冲心道,今晚已经收到两份狠话了,还有谁再来一段么?      第36章 长生玉清宫      田伯光前来辞行的时候,一瘸一拐,外带鼻青脸肿。   令狐冲惊讶道:“田兄,你这是怎么了?”   田伯光摆摆手道:“当和尚当久了,‘特长’也退化了。不提也罢,太师父下手真是狠啊!”   令狐冲迟疑道:“你师父她……”   “师父她已经启程回恒山了,师公和师婆去追她了。”   “追?”   田伯光道:“昨晚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跑出了客栈,上马便走,师公和师婆不得已去追了,行李还堆在房里呢,让我带回去。”一边说着,目光却直盯着令狐冲,口气也变得差了。   令狐冲尴尬的咳嗽一声,吱唔道:“仪琳师妹回去也好,如今江湖不公平,人心惶惶,谁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不过田兄,在下有一事相求。”   田伯光心中的矛盾自不必说了,令狐冲拒绝了仪琳,他心里一半高兴一半难过。难过却是因为师父看起来那么伤心,连带着,让他也觉得令狐冲很可恨!这家伙,他师父那样纯美善良,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   田伯光一屁股坐下来,道:“究竟是什么事?那武当什么书这种事千万不要拜托我!”   令狐冲笑道:“丹书已经上缴朝廷了。”   “……”田伯光惊讶道:“上交了?那你做什么还留在这里?”   “凶手还没有找到,自然不能走。”   田伯光道:“江湖上盛传凶手就是东方不败……东方不败长什么样子?令狐兄,你不是见过么?”   令狐冲道:“东方不败的长相嘛……很丑很难看,身形就象……象不戒大师似的,还喜欢涂脂抹粉。”   田伯光张口结舌,想象师公擦上粉涂上脂胭的模样,他深深的震撼了,鸡皮疙瘩遍布全身。   “哇,难道江湖人还有叫他老妖怪的,尼玛,这要是对仗,不用打就被吓个半死了。”   令狐冲摸摸鼻子,含糊一笑。   他不禁回想白天的情形,京城当中,其他门派皆有人先至了。   他见到了华山新掌门、泰山新掌门甚至是嵩山新掌门,这些年青一辈,纷纷表示,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对于华山的惨案,五岳剑派不会善罢干休。   令狐冲深深觉得疲惫,他知道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他们是想让他出面,集结江湖正派人士,以少林武当为首,加上五岳剑派,还有其他门派的好手,共同对付东方不败!   令狐冲心里觉得堵得慌!   因为就在几天前,他和日月教刚干过这种勾当,现在又轮到正派了。   看看方道友孤傲的表情,仿佛世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从来不屑去辩解。不过,这世上有些事,别人设了局便是让你百口莫辩的,这种滋味还有谁比他令狐冲更清楚?!   想当年,他被冤枉偷了林家的避邪剑谱,那一路所受的苦,心中的不平与愤恨,个中滋味外人无法体会。   方道友同时被邪道和正派追杀,天下虽大,却永无宁日了。   象田伯光所言,寻常江湖人根本不知道东方不败的长相,可那凶手既然想要嫁祸,自然也会想到这种关节,只怕过几日,满大街都会有东方不败的画像了。   为今之计,就是要尽快抓到真凶!   *******************************************************************************夜间,远远便看到巍峨的宫墙,辉煌的灯火映的犹如白昼。   令狐冲和田伯光对视一眼,田伯光点点头,做了一个手势。   田伯光率先窜起,轻功如鸿燕掠过,转瞬间已至宫墙的之侧,立时被巡逻的禁军发现。于是,田伯光成了众矢之地,若被抓到,他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田伯光一边咒骂令狐冲,一边将轻功运用到极点,隐隐感觉身后有高手追至,他都快哭了。   田伯光引起的骚动,为令狐冲带来了一个小小空隙。   令狐冲跃过宫墙,身法迅捷的往皇宫深处而去。   没多久,令狐冲就迷路了。   纵然武功高强如他,也被各种宫殿、围墙、亭台楼阁、花园绕的头晕转向。靠!据说皇帝不出门,也是,光在宫里散个步就晚上了。   令狐冲躲在一处假山之后,见几个宫女捧着果品经过,他想了想,没动。   又过了一阵子,一个太监领了几个小太监经过。   令狐冲一现身,便宜飞快将几人同时点穴,然后将几个小太监都搬到假山之后,揪着为首的大太监,对他笑了笑。   那太监眼一翻,眼看就要昏倒。   令狐冲道:“你若昏倒,我就将你扔到井里去。”   “……这位壮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令狐冲揪着他到了一空房,说道:“听说你们皇帝很信道,是不是?”   那太监迟疑道:“这个……”   令狐冲抽出长剑,黑暗中,将剑身贴贴太监的脸。   那太监被这股子寒意吓的,直哆嗦,直叫道:“好汉,好汉!万岁之事,奴才不敢乱诌啊。”   令狐冲又抖了抖剑。   那太监声带哭腔道:“万岁原先是很喜欢听那些和尚讲佛法的,后来嘛……宫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叫葆真的道士,这下子,万岁就迷上道法了。他呀,已经很久没去万法寺了,整日只去那个长生玉清宫。”   令狐冲惊讶道:“长生玉清宫?”   在京城虽然不过一二日,可是其他门派之人却在京城多时,为何没有一人提及这个“长生玉清宫”?!   那太监说道:“皇上,可宠幸那个葆真道长了,他呀,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我们娘娘了……呃……”   “废话不要讲!长生玉清宫在哪里!”   令狐冲心想,是了,是了,皇帝突然莫名其妙的要收罗天下道书,由头便在此处了。这个葆真很可疑!狗皇帝似乎被这个葆真所迷惑,那么也许这些道书丹书其实是葆真道士想要的。如果是这样,那么神秘高手必定与葆真有关系!   令狐冲心中一喜,却依旧冷着声音叫道:“你带我去长生玉清宫!”   那太监急道:“好汉有所不知,我们做宫待的,不是想去哪里便可去哪里,这晚上要是乱走,被守宫门的禁军抓到,只怕想死都难啊~”   令狐冲想想,便道:“那你指个方向!”   那太监道:“唉,其实皇帝在哪里,那里的灯火便最亮了,长生玉清宫就在西北之向,离这里还有一些距离。”   令狐冲将那太监绑了,再将其点晕,扔在床上,自己跃上宫殿之顶,脚踩着琉璃瓦,极目远眺,却见远处确实热闹不同凡响。   想见,皇帝亲临,随行的禁卫军、宫娥、太监一大堆,岂有不旺的。   令狐冲在宫殿之上跃过,底下经过的禁军却丝毫没有发现。   及临近,令狐冲便觉这皇家道观真堪比武当的紫薇宫,气势恢弘。门匾处,“长生玉清宫”五个大字,写的如龙游四海,灵气四溢。令狐冲觉得,象他这样的江湖人都觉得这几个字写的真心好。   长清玉清宫观,香烟袅袅,似笼着一层薄雾。   四下灯烛尽燃,却又不过份明亮,总是恰到好处。   看里面布置清雅,气度雍容,不似凡品,就连他这样的俗人入内,却也觉得粘上了几分仙气。   令狐冲心中暗暗惊叹,却不得不提起十万分的警惕。      第37章 频死      整个长生玉清宫灯火通明,四下被禁军围的铁桶似的,令狐冲心道,如何才能不惊动任何人进入里面是个大问题。若那葆真道长真的是神秘高手的话,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令狐冲犹豫了,他生死事小,盈盈和华山之仇事大,切不可做匹夫之勇。看来,还需多人配合,得想个更好的办法。他突然想到魔教甚至在宫中都插入了人手,如果能里应外合,那就万无一失了。   令狐冲正待撤退,恰此时,远远又来一大队人马,两排的宫灯,婉延而至,可见来人在宫中身份不凡。   且听为首之人尖声道:“丽妃娘娘驾到!”   只见缓缓而至的凤辇之上,五彩珠帘长垂,里侧隔着菲色薄纱影影绰绰端坐着一位华服丽人。   整个长生玉清宫之前的所有人都跪拜行礼。   令狐冲心中一凛。   虽然隔离相隔遥远,但是江湖人五感敏锐,与普通人相异。他虽看不清这说话之人的面容,却清清楚楚的听到这声音,就在不久之前,被他抓住逼问之后,点晕扔在某个空房之内的那个太监的声音一模一样。   他心中惊疑不定,突然觉得自己所做所为,似被人监视着一般。   是那个神秘高手么?   这太监被人所救,然后找到自己的主子,欲前来救驾?!   如果是这样,今晚却是定要出手了,因为只要这丽妃上禀实情,皇帝身边的防御只怕会更加严密,届时想要找到真相,却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那时,黄花菜可都凉了。   只见长生玉清宫之前,丽妃所住景福宫的大太监正与禁军统领交涉。   “皇上有令,令晚不见任何人,也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扰,除非事关国家军机要务,其他一切事情等早日再说。若有违者,定要宫规处置。刘公公,你还是劝劝娘娘吧!”禁军统领好言相劝。   凤辇之上,珠帘之后,一片静寂,丽妃娘娘并未开口,只是头上凤簪上的宝石隐约折射出闪烁光芒。那大太监回首望了一眼凤辇,神情竟似紧张万分,头上不住的冒汗。   凤辇之侧突有宫女上前,在刘公公耳边伏耳轻语。刘公公长吁了一口气,又表现出泰然自若的神情,说道:“丽妃娘娘有要事觐见皇上,此事关乎皇家子嗣。虽比不得军国要务,却也关乎江山社稷。李统领,难道这样还不能替娘娘通报一声?!”   话说到这个份上,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娘娘怀孕了,找皇帝邀宠来了。   当下在场之人都关注眼前事态发展。   令狐冲早在那太监开口之时,从旁侧宫墙提息跃至宫观处围墙,伏在上面,伺机寻落脚之处。   尼玛的皇宫,连株树都没看见,这长生玉清宫更奇怪了,说是皇家道观,却不见其他道士的。难道皇帝亲临,都回避了?   他现在也顾不得了,一切要赶在这丽妃见到皇帝之前。   长生玉清宫除大殿之外,在东厢偏殿外有宫女太监待立门外两侧,想必皇帝就在此处了。二个宫女二个太监,都兀自低头着,双手笼袖,直挺挺的站着。大冷的天,狗皇帝自己在里面取暖,让别人在外头挨冻,真他妈会折磨人。   令狐冲看看这四人,估量了一下,不假思索上前將他们纷纷点倒在地,这也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因为穿得厚,倒地时,被令狐冲用手脚扶了一下,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令狐冲惯走江湖,江湖上一些伎俩也是会的,可眼下,他还有工夫做其他准备工作?!他刚靠近窗口,便听见里面有男人的声音道:“爱卿,按这些丹书当真能炼出长生不老的丹药?”   令狐冲听的目瞪口呆,擦,这狗皇帝智力是不是有问题?   只听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道:“皇上恐怕有所误会了,这世上怎可能有长生不老之事。当年始皇帝统御四海,也曾到三山五岳寻访仙丹,甚至不惜派大臣远渡重洋,赶赴海外,又何曾得到过。贫道不知是何人敢对皇上撒这等弥天大谎,可见其居心匝测!”   令狐冲点点头,这年轻人倒还有几分见识,皇帝也未免太荒唐了。难道说,这年轻声音便是那个葆真道人的?   不对啊,如果葆真是那神秘高手,按年龄推算的话,应该比东方不败年长才对啊。   传言东方不败天资过人、绝顶聪明,所以短短几年,便将葵花宝典练至大成。可这神秘人武功之高至少得练个二三十年吧,除非是从小开始练,但是那么小,看得懂深奥的秘籍么?!   “那爱卿的意思是,这些丹书道书根本毫无用处?”皇帝的声音中含有几分失落。   是问,历代哪个皇帝不想长生不死,很丢人么?当年唐太宗如此英明神武,还不是一样追求长生之道。   那年轻男子道:“皇上,丹药之道虽不能长生不死,却能令人延年益寿,青春常驻。我道家真仙彭祖有八百多岁,尚能夜驭十女。武当开派始祖张真人,据说有二百多岁,可见这道家丹书还是有点用处的。”   想一下,一个皇朝有时候也不过统治二三百年,人若真能活到二百岁,当个一百几十年的皇帝,倒也算不错了。   令狐冲听着,越听越火大。这年轻声音张口道家,闭口道家,想来真是位道人。可说的话,字里行间竟真是他求皇帝搜罗的道书丹书,搅得武林动荡不安,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他倒要瞧瞧这年轻道人究竟是什么人物!   令狐冲伸手想去戳破窗纸,指尖却破到一处冷冰冰的东西,他伸手摸了摸,却摸到一块玻璃。   原来四下窗户皆嵌了玻璃,既明亮,却又不会寒冷。   令狐冲差点想要破口大骂,心里想着,外面究竟怎么样了,正想推门进去算了,眼前却有一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人一身太监服饰,面无表情,脸上似乎依旧覆着人皮面具,这人的目光冷的几乎可以冻死人。   令狐冲被这人的无声无息惊的浑身冷汗,他将长剑往身前一挡,道:“是你!”   这神秘人果真在这个长生玉清宫里头,但是这样面对面却不是他想要的,既然神秘人装扮成太监,那么里头的葆真道人便不是神秘高手了。   那神秘人伸出手,五个手指上的指甲长长的,两侧似乎还磨的锋利无比。那人将指甲在唇上舔了一下。   令狐冲立时想到,武当七老之一的某个人,遍体鳞伤,浑身上下竟没有一块好肉。这神秘人残忍到如此地步,想杀人只需一招半式,何必将人折磨至死!   如今,轮到自己了!   令狐冲笑了一下,仗剑便上。   长剑挑起地上的薄薄的积雪,洒向神秘人的面门,独孤九剑运用的如狂风暴雨一般。   虽然他知道自己所做不过是无用功,但是哪怕是将这神秘人割上一刀也好。   对于他的攻击,那神秘人都用诡异的身法连闪,令狐冲甚至也他的衣角也摸不着。紧接着,令狐冲只觉得手臂一阵刺痛,他尚未反应过来,后背的棉衣整个已经被割开了,鲜血流出在寒风中显得又痛又冷!   令狐冲却仿佛根本没有受伤一样,依旧全力出击。   神秘人的身法动作,几乎都没有一丝声息,仿佛这个人就是一个死人,是一个幽灵。   这种诡异和恐惧渐渐的渗透到令狐冲的心里,他看似凌利的攻击,其实已经被绝望深深的笼罩了。他觉得,只不过这一会儿的工夫,死亡已经离他很近很近了。   又是一股巨痛,令狐冲长剑脱手落地,他的手背被狠狠的割到,甚至都听到指甲划过骨头的声音。   “铛——”一声,长剑落在雕花的青石上,发出一声清翠的响声。   只听窗内惊叫道:“什么人在外面!”   立时有两个太监出门查看,见到倒地的四人,便立时高呼:“有刺客!救驾!救驾!”   那惊恐高亢的声音在黑夜里,分外的清晰,外头的禁军已经鱼贯而入。   在令狐冲倒地的一瞬间,他看到禁军统领手持长剑,朝他跑来。   令狐冲已经痛的没有办法站起身来,也没有办法做任何抵抗,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在想,如果此时能死去,那倒是一件解脱的事。   几个禁军将令狐冲压在地上,见其如一个血人一般,个个惊异不定。禁军统领皱着眉头,四下看了看,偏殿门口已经被重兵重重包围保护起来了,这院内也都是这些兵士,这刺客究竟是谁伤的?   禁军统领下令将令狐冲绑缚起来,其实他想,都半死不活了,不如直接杀了算了,这也算是他们这些禁军的功劳!   他抽出长剑,刚想下手,却见皇帝和那个葆真道长已经从偏殿出来了。   令狐冲躺在地上,努力想睁开眼,他隐隐看见一个浑身纯白的道人正低头打量他。   “这位不是五岳剑派的令狐冲么!”   “什么五岳剑派?小小江湖人还敢称五岳!他们反了!”皇帝暴怒!      第38章 绝艳天下      令狐冲被压在地上,力气反倒回来了几分,只是内力耗尽,莫说是逃出皇城,恐怕连眼前这几个禁军都打不倒。   江湖人不是死在江湖上,反倒死在朝廷鹰爪的手里,不得不说是一种耻辱。   只听远远的又传来那太监高亢的声音:“丽妃娘娘到!”   外面的禁军从冲进来了,自然没有人阻拦这丽妃娘娘的去路。   不过,在场的众军士无不在想,真是争宠不要命,象这样是非之地,赶紧闪人来不及了。   远远只见一艳装女子在宫女和内待的簇拥之下,款款及近。云鬓高耸,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杏目如漆染墨就,面若桃花之色,肤白似珍珠碾雪。她默默看着眼前一切,朱唇轻抿,唇角似笑非笑,艳丽中透着妩媚,高贵中透出一股英气和煞气。   这一路行来,长长的裙摆逶逦于地,淡紫披帛轻拂于寒风之中,弥远暗香四溢,摄人心魂。宫灯照映之处,珠光闪烁,明艳不可方物。那些禁军护卫纷纷低头不敢直视,只是将这动人心魄的一幕深印在心中。   及近,葆真道长的纯白与丽妃的淡紫成了这长生玉清宫院之中的两种美的极致。   葆真道长展现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逸,而丽妃则是魅惑人心的妖艳,这两种美,都让人深深折服,只一眼,便让你有一种自己只是他们脚下尘土之感。   “爱妃——呃——”身着九龙黄袍的皇帝迟疑了。   虽然他有段时间没去景福宫了,但是这丽妃恩宠多时,他记得不是这个长相啊。可是他怔怔的开不了口,因为他已经被这人的容貌摄去了心魂。   然后,突变就在一瞬间。   皇帝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听到禁军统领大叫:“救驾!救驾!”   几乎立时,然后的兵士的矛头剑尖都指向他。   一股暗幽萦在鼻尖,有人在他的颈侧轻声细语道:“狗皇帝,让你的兵都滚出去!”那吐出的热气,吹到颈侧的皮肤,让他浑身都颤栗起来。然后,他惊醒了,因为一只手正掐着他的咽喉,而他的一只手被狠狠的扭在身后,巨痛无比。   皇帝想要挣扎,可是那只手力气巨大犹如铁钳一般,让他难撼动半分。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尼玛的他被他的爱妃劫持了……   “将地上的人松绑,官军退后!”身后的人又狠狠的扭他的胳臂,皇帝发誓,以后若有这种大逆不道的人抓住,也要施以这种扭胳臂的酷刑!   皇帝惨叫一声,忙叫道:“快给这什么五岳松绑!你们退后!退后!”   皇帝既然发话了,众禁军只得照办,一切以皇帝的安危为重。   一松绑,令狐冲便立刻抓了长剑,颤危危的站起身。他盯着这“丽妃”,觉得眼前这一切莫名其妙的。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日月教长老曾经说过,在皇宫大内穿插了神教的暗探,难道就是这位丽妃娘娘……他不得不佩服日月教,这样都行!   不过,他真的很感激,想不到为了他,日月教不惜将这样的暗棋都动用了。   令狐冲走到两人身侧,人却警惕的看着四下禁军,轻道:“这位女侠,大恩不敢言谢,只是此事你出面的话,不知你上头——”   那丽妃皱着眉头,不耐烦道:“令狐冲,你罗哩吧嗦的,讲些什么废话!还不快跟上!”   令狐冲如此近距离听着这声音,似乎是……是……当时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难以致信道:“方道友……你是……”   这丽妃正是东方不败所扮,此时,他正一脸的狠戾的押着皇帝往外走,一身气势外露,让原本已经的玉树琼花之景,染上深深的肃杀之气。   令狐冲脑子里已经一片混乱了。   他心里想着黑木崖上那个涂脂抹身着粉衣绣花的日月教教主,再看看眼前艳光四射且杀意涛天的宫装丽人,这世界太疯狂了。   原来……东方不败扮成女人是这个模样的,跟黑木崖上完全不同。不过看东方不败的素颜便可知道,这人清灵俊秀且狂傲睥世,原是不丑的。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原来方道友扮成女子可以这样美。   他平生所接触过的女子当中,盈盈的端庄温婉,小师妹娇俏可人,仪琳清纯娇美,还有其他门派的侠女,容貌气质出众者比比皆是,可从来没有一人象东方不败这样令他印象如此深刻。他脑子当中只觉得艳极无双,却很难将这容貌记下来。   东方不败挟着皇帝两人轻轻松松的走到皇城宫门,整个皇宫沸腾了,禁军的人数在不停的往上翻,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当中,皇帝身上明晃晃的黄色真是惹眼至极。   当然,历朝历代象皇帝这样被人要挟着走到宫城门口,至今没有先例。皇帝郁闷了,他开了历史之先河,这些且不论,究竟怎么样才能放了他啊!   那葆真道长道:“令狐冲,你们竟敢造反,难道就不顾念华山满门,不顾念整个五岳剑派,还有日月教都不顾了么?!速速放了皇上,贫道倒可以求皇上恕华山、恒山、五岳剑派等无罪。”   令狐冲突然高声道:“我是令狐冲,早已不是华山弟子,更不是五岳剑派之人。我妻子任盈盈已死,我与日月神教再无牵连。天下武林与我令狐冲何干!小子孤云野鹤,江湖浪子一名,日后大家走着瞧!”   东方回首看了令狐冲一眼,差点气笑了。这个狗贼都到什么份上了,还惦记着江湖各门派。若要知道,到时候看看人家领不领这份情!   “令狐大侠,你靠近一点。”东方冷冷的开口。   令狐冲现在走路浑身痛疼难忍,偏偏脸上一付风清云淡状,他走近了,却被东方一把揪住。   东方冷道:“别忘了,你是怎么样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那人来了,你我谁都走不了。”   令狐冲一愣,笑道:“是是是,都是小的的错,不过……如今事态如此发展,局面失控到这种程度,那人还是没有出现,可见,这就是他原本想要的。放心,现在他是不会出现的。”   东方微怔,便立时反应过来。   令狐冲叹道:“日后他会出来的。”      第39章 初触      东方带着令狐冲策马狂奔之时,渐渐听不到令狐冲的呻吟之声。他心中一急,忙勒停马,带着令狐冲下马。腰带一解开,令狐冲便仰面翻倒在地上,浑身浴血,将原本深蓝色的棉袍都浸成了黑色。他面若金纸,双眸紧闭,竟似死去多时一般。   东方跪在其身边,捧住令狐冲的脸,急叫道:“令狐冲!令狐冲!快醒醒!”他心里有些茫然,如果令狐冲死了,他会开心么?黑木崖五人围攻杀莲弟之仇便算报了?他再无仇人?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温热的掌心传来的是令狐冲冰冷冷的触感。这个人曾经说过,江湖人当笑傲于江湖,寻一个相知相爱相守之人,四海畅游,纵情人生。   如果令狐冲就这样死了,死在这荒山野岭,死的落寞死的孤寂,身旁竟只有他这样一个仇人相伴,岂不是可悲?!这就如同死在菜市场一样的可悲,不是么?   如果令狐冲死了,他一个人绝对没有办法对付那神秘人,所以令狐冲不能死!   东方下意识的将令狐冲的身体抱紧,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他的体内,轻声道:“令狐冲,你快醒!只要你醒过来,你我之仇就一笔勾消,我东方不败一言九鼎!”   如果他的人生注定找不到一个相知相爱相守之人,那么退而求其次,寻一个朋友一起饮酒且笑傲于江湖,也算得上是一番美事。纵然只有短短的一顿饭或一盏茶的功夫,可是在这短暂的时光里是不寂寞的,这便足够了。   或许被他抱的太紧,令狐冲发出低低的呻吟,竟还没有死。   东方不败忙低头道:“令狐冲,你怎么样了?”   令狐冲努力睁开眼,望着眼前长发披散珠簪滑坠,脸上妆容早被汗水糊的不成模样的东方不败,他觉得东方的眼睛真是美啊,长睫微翘,双眸似星辰闪烁,又似有流光轻溢于眼中。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对那样的杨莲亭千依百顺伏低做小甚至到了自甘下贱的地步?这样人分明要傲立于江湖之巅,任世人敬仰!   令狐冲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惜怜,他张了张有些干裂的唇,已经没有办法出声了。东方扶坐起令狐冲,将自己的内力再一次输入令狐冲的体内。   令狐冲知道东方是在做无用功,凭东方的内力还不足以压制他的内伤。   “方道友,可以了,我好些了。”令狐冲的手轻轻抓着自己的胸口。   他被那神秘人割的遍体鳞伤,最后被一掌击中了胸口。他很清楚,当日冲虚道长胸口怎么样,他现在也是怎么样的。   东方盯着他,却也松了手。   “令狐冲,你暂且再忍耐一下,很快就没事了。”   “……”东方突然想到一件事,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来里面竟是一些瓶瓶罐罐,有些盖不严实,里面的香粉洒了出来,竟是他把景福宫丽妃所用的脂粉全部搜刮了来,占为已有了。   他从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白瓷,从中倒出几粒药丸来,便住令狐冲嘴里塞。   令狐冲一闻这个气味便知这是恒山的白云熊胆丸,疗内伤有奇效。   他忙吞咽,可是因失血过多,嘴巴干涩无比,含在嘴里竟吞不下去。   东方心急如焚,站起身往回看了看,他们这一路,追兵自然不少。如今令狐冲身负重伤,他们若一路行走,只怕令狐冲凶多吉少,可是留下来,朝廷军队一到,蚁多咬死象,也是死路一条。   他一咬牙,拉着马匹到了道上,用针在马屁股上一扎,马匹吃痛,扬蹄狂奔而去。   东方将令狐冲移到某处山岩之后,拉了一些野草盖在其身上。转身往旁边飞快奔去,方才一路策马而来,在路边看到有小溪流,溪水潺潺,并未全部结冰冻住。   此时,东方身着的宫装裙摆拖在泥泞的雪地里,早已污黑不堪了。他见到溪流心中一喜,再警惕看看四周,确定没有追兵,这才踏在冰上走到水流边,伏身去捧。   这冰骨之水顺着指缝,很快就泄光了,东方一愣,低头看着身上,再四下搜寻,根本没有可以盛水的容器……   令狐冲感觉自己正躺在冰天雪地之中,寒冷从他的脚底心蔓延上来,缓缓蚕食,现在腰部以下已完全没有知觉了。等这股寒意没上胸膛,他大概已过奈何桥了吧。   东方不败大概已经走了吧,带着他,确实是一个累赘,更何况他们还算得上是死敌。   只是,他一个人真有些寂寞了……   突然有人轻轻的扶起他的头,动作那么轻柔又那么坚定。好半晌,就这样扶持的状态。令狐冲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是他连眼皮也抬不动了。   蓦地,令狐冲感到有温热柔软的东西覆在自己的唇上,他尚未反应过来是什么,紧接着,一股清甜的水汲入口中。令狐冲贪婪的吞咽,顺带将口中的白云熊胆丸吞入腹中。   令狐冲还欲再喝,可是那温热的东西已经撤离了。   他有些不满的想要抗争,却听耳边传来东方清冷的声音:“快运功,意守丹田!心无旁骛!”   令狐冲只觉有只手掌覆在他丹田之上,内力缓缓不断的涌入。渐渐的,白云熊胆丸的药力化开,一股暖意流经四肢百骸,将原本蔓延上来的寒冷驱的一干二净。原本一脚已经跨上奈河桥的他,又走回来了。   令狐冲缓缓睁开眼,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东方的嘴唇。唇上的口脂早已尽失,显露出东方原本的唇色。或许是因为这一路的狂奔,或许是因为内力大量的消耗,抑或者,东方不败本身伤势未愈,那唇色惨淡中带着一抹淡淡的水光。原来,这人的唇也可以这么温暖……那样的柔软……   令狐冲在陷入黑暗之中时,心想,为什么从最初见到方道友开始,到揭穿东方不败的身份时,这一路走来,他都没有讨厌这个人,就连刚刚,也没有感到反感。或许他还有点喜欢这个人吧……      第40章 交待遗言      令狐冲悠悠醒来的时候,他睁开眼,便见一片缀满补丁的旧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破旧了。   这是哪儿啊?   他究竟是死了没有?   他艰难的微微侧头,想打量一下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却见一个女子坐在床侧,离他只一手距离处,正拿着绣棚一针一针仔细的做着女红。   令狐冲静静的注视着女子近乎美完的侧面。   但见她一头青丝绾成简单的倾髻,用一根镶翡翠的玉簪固定,鬓边碎发被轻轻捋于耳后,露出珍珠银线串成的耳环,衬着颈项的皮肤白皙赛雪。   再见其身上是一件用靛青印花且洗得已褪色的褙子,里面着粗布棉袄,因为袖子太短露出长长一截嫩耦似的手臂。   臂上戴着一个翡翠玉镯,长长的手指捏着绣花针,随着她绣的动作,玉镯晃动着,晕出一片柔光来。   再看女子的表情,那么温柔专注。再看她的动作,那样轻盈灵动,显得十分熟练。旁人不知道她的底细,光看到这一幕都会以为她是一个真正的女人,甚至比这世上许多女子更象一个女人。   是啊,单单女红这一项,江湖上的女子会的少之又少。   盈盈估计针线都未拿过,小师妹更不用说了。   就连师娘也只会简单的女红。   当年他们师兄弟但凡衣物有破损的,都是师娘缝补的,那针脚歪歪扭扭的,疏的疏密的密。有一次还將膝裤两边缝一起了。   仿佛感到令狐冲的视线,那女子蓦地转过头来,脸上的温柔表情尽收,表现出一种冷傲姿态。她倾身过来,道:“令狐冲,觉得怎么样了?”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可清冷的声音与窗外的天气有得一拼。   令狐冲在心里感叹,这个人总是这样。   他张了张嘴,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死……华……华山……”   这个做女子打扮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东方不败。   当时,他背着令狐冲往山里边走,离驿道远远的。他原想寻个山洞,先将令狐冲身上的伤上药。想不到走到山边便远远看见这偏僻之处,竟然还藏着一个小村落。   村里仅十几户人家,都是以打猎、种田为生。   东方拿身上的丽妃的首饰偷便买通其中一户人家,这才安顿下来。   他将令狐冲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处理了一下,一一上了恒山的天香断续胶。他从仪琳处抢来的伤药原本就已经所剩无已了,现在更是全部告罄了。   这户村民见令狐冲遍体鳞伤,便拿出一些山里的草药,这可些连江湖上最普通的金创药都不如。   他正为药的事情发愁,却听到令狐冲在交待遗言。   东方皱眉怒道:“你不会死的!”   有他东方不败在,令狐冲绝不会死!不会的……不会……   令狐冲目露哀求之色,他想抬手抓住东方的衣袖,可手指竟似不是他所有一般,连一个小指头都移动不了。   他只能直梭梭的盯着东方。   两人对视了良久,令狐冲感觉眼皮都快撑不住了,东方不败抿了抿唇,方道:“我答应你就是了,若你死了……就將你葬在华山。”   令狐冲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东方忍不住怒道:“你葬在华山,那盈盈怎么办?”   令狐冲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东方又道:“听说你的独孤九剑是风清扬传授的,你若葬在华山,风清扬若还活着,他定要到你的坟头看一看,你可知这是什么时候后果么?”   令狐冲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个神秘高手上黑木崖找你的时候,便已经告诉你了,他在找风清扬。我猜,他找风清扬,绝对不是为了喝酒吃饭饮茶……”东方语带讥诮。   令狐冲一脸的灰败。   人在临死的时候,总是想死后不那么孤单,纵然他与岳不群师徒反目,虽然,他一再大声宣称,自己与华山派毫无瓜葛,可是华山其他的一切一切都让他梦魂相牵,他的根就在华山。   偏偏东方还不放过他,继续道:“也许,现在那神秘人就在华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令狐冲轻叹的闭上眼睛。   东方不败心里也不好受,不知道为什么,令狐冲的样子让他觉得很是凄凉。   他在想,如果现在情形反过来,躺在这里交待遗言的是他,他大概也会说,死去请将他葬在黑木崖吧。   东方捏紧手里的绣棚,突道:“如果你死了,我便将你烧成灭,洒在华山上,那神秘人就算截住我也没有用,我又不认得什么风清扬。”   令狐冲轻轻摆了摆头。   这时,这户农家的女主人端着粥菜进来了。   “娘子,你相公还没有醒?”   东方飞快瞄了令狐冲一眼,道:“他刚刚醒了一下,饭菜就放着吧。”   那村妇将两个粗瓷大碗搁在木桌之上,目光看到东方手里拿的绣棚,吃惊道:“娘子你手艺可真好,这花绣的跟真的一样。”   东方唇角微扬,道:“这也没甚么,简陋的很。”手指却划过绣面上的并蒂莲,心中竟有几分痴了。   村妇道:“这山里晚间可冷了,等下我到娃他舅舅家借条被子去。”   东方刚想说不必,但低头看看令狐冲,于是便点了点头。   那村妇离开了,东方清楚的听到,那村妇在隔壁的房间跟她的丈夫说,这女人看来要当寡妇了,她丈夫一付快死的模样,万一死在这家里,怎生的好?!   东方冷嗤了一声,低头却见令狐冲又盯着他看。   东方莫名的觉得脸上发热,令狐冲大概已经听到村妇说她相公什么的。   “令狐冲,这是权宜之计。”东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说完,他便站起身去端粥。   一碗粥、一碗炒青菜中杂了几片腊肉。   东方端了粥,坐在床边用勺子轻轻吹凉,去喂令狐冲。   令狐冲盯着近在眼前的调羹,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   若是在以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会喂你吃粥,他会觉得这个人疯得厉害了,所以说现在这种情况真是不真实到极点。   东方不败虽然面容冷酷,可是他的目光,那么的温柔。   仿佛就象在看一个情人,在看所谓的相公,那么,东方不败其实是在看杨莲亭么?   象在黑木崖时,东方不败对待杨莲亭的方式,现在是想把他当成杨莲亭的替身?      第41章 入心      令狐冲只吃了一点薄粥,便吃不下了,这是失血过多之症状。   东方拿帕子轻轻帮令狐冲擦脸,在令狐冲的目光中,他不自觉脸上发烫,拿帕子的手竟微微发抖。   这可是令狐冲啊!   年纪比他小那么多,若是令狐冲和任盈盈已经成亲了,得喊他东方叔叔……更何况,莲弟的死还跟令狐冲有关。   这一定是自己被这危险而孤独的环境所盅惑。   东方有些烦躁的将碗搁置于木桌之上,耳际却又听到那村夫村妇还在讲他们的事。   是啊!表面看起来,一个女人带着將死的丈夫来到荒僻的山村避难。女人身上有许多贵重首饰,男人被山贼所伤,奄奄一息,如此千载难逢发大财的机会岂可错过。   东方將令狐冲的长剑搁在木桌显眼之处,待那村妇来收碗时,看到长剑有所震摄。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多伤无辜之人,希望这些无知之人莫要负他。   不过,这山村不可久留,令狐冲的伤可需要很多药。   东方虽绣着花,心里却想着,究竟是去日月神教还是恒山派。   神教之中治疗各种内伤外伤的药很多,但问题是,经上次莱巿场一战之后,估计日月神教上下都知道他东方不败重出江湖,而且还成了神教的头号敌人。   他若带令狐冲寻上门去,只怕引火烧身。   至于恒山派,令狐冲跟那小尼姑不清不楚之外,听说还做过恒山派掌门。以令狐冲的为人,估计恒山派那些女尼都会尽心照顾他,更何况,那白云熊胆丸和天香断续胶效果不错。   东方打定了主意,心情微微放松。   一整夜,他都未合眼,一边绣花,一边看着令狐冲。若令狐冲睡着了,他还时不时探探其脉搏,深怕就这样睡过去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山里人终归没有动手,而令狐冲也争气的挺过一夜。   翌日,东方將头上的玉簪拔下换村妇头上的荆钗,并将村里唯一驴车强行买走,当然他一掌將村居侧巨石震碎,吓得驴车户主下跪叩首,东方自然也给了一笔钱当作补偿。   虽然令狐冲不能动,昏迷时间长,但当他睁开眼睛注视着他的时候,东方觉得,只有问心无愧,方不会胆怯。   两人坐驴车上路了。   驴车简陋,速度慢的让东方真想解车杀驴。   东方依旧做农妇打扮在前面赶车,令狐冲躺在车中,在摇摇晃晃中半梦半醒。   沿途经过许多小村落,东方都没有停下,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一处城镇。   涿鹿县里风平浪静,没有城门设防,没有兵士增加,亦没有通揖告示。皇帝对于被劫持之事,竟无动于衷、揭过就算?东方不败疑惑至极。   两人在一处客栈安顿下来,东方决定先去寻神教据点,弄些伤药过来,最好是弄一辆好马车,将那破驴车给替换了。要按驴车的速度,等赶到恒山,令狐冲也差不多烂没了。   东方假装跳窗而走,趁夜小兜了一圈,又偷偷回到客栈。观察半晌确定没被人盯上,这才离去。   日月教在涿鹿县的堂口比较大,而且隐蔽。以前这些大堂口的堂主,他都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如今估计人事已非。   东方寻到县署一侧书馆之内,因是夜间,里面一片静寂。   东方皱眉,心道这堂口难道被朝廷拔除了?还是被神教给撤了?   他跳入书馆之内,知道密道所在,正欲院中竹丛而下,却听到一阵奇怪的乐声飘来。   音调古怪至极,似乎是一首好曲子,却被弹奏者弹的七零八落。   他踌躇片刻,便寻声而去。   在书馆后院的一处书室之内,窗上隐隐有两个人影除灯烛之光微微晃动着。   只听一人道:“四弟,不要再弹了,你纵然弹上一千次一万次,也弹不了这首曲子。”   弹琴声骤停。   有人道:“三哥,我一看到这琴,便想到大哥。我自称好酒、好画、好剑,难道就好不了音律?我不信!”   “不要再弹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令狐冲的事情烦恼。说起来,咱们被他害得有多惨,现在如今哪顾得上他。上头吩咐怎么做,我们就如何行事吧。”   “三哥,我一点也不想处在这个江湖了,有时候我在想,若我真的是一位教书先生,平平安安过日子,每天教导学生,闲暇时练练字贴,那该多好啊。”   “别做梦了,可别忘了,我们是吃过三尸脑神丹的,这辈子都……唉……”   东方听两人的声音,觉得甚是熟悉。一想到,有大哥,有三哥四弟的,已然想到“江南四友”。这四个混蛋,当年他将看管任我行的重责交托给他们,结果他们倒好,日子过的舒坦,当真风雅的不把自己的当日月神教中人了。   任我行脱困之后,整个江湖都翻了天。   但当他听到令狐冲的名字时,心中一凛,两人对话当中,对令狐冲的咬牙切齿,便有些了然了。是啊是啊,若非令狐冲,任我行怎么会逃脱,他们的大哥黄钟公也不会以匕首自戕而死,那黑白子也不会被吸星大法吸成一个废人。任我行若不脱困,他还在黑木崖好好的当教主,莲弟也不会死!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令狐冲!因为他……   窗内丹青生兀自又弹起了生疏的曲子,在东方听来,这一下一下都是在拨动他的心弦。他的心情激荡难以平复,心里竟都是令狐冲这三个字。   “三哥,令狐冲真的跟东……东方不败勾结一起杀害圣教主,意图夺取教主之位?”说者语调之中充斥着浓浓的疑惑。   三哥自然是秃笔翁,“你我都是见过令狐冲的人,你觉得他是那种贪图名利地位之人么?!虽然他跟我们之间有深仇大恨,我觉得真的很可惜,失去这样一位朋友。”   “三哥,趁此机会为大哥和二哥报仇吧!”   “……你还是继续弹琴吧,三哥不想连你也失去了。”      第42章 瑶琴与情      窗内两人并未再说什么。   东方不败轻弹了一下窗户,便双手背后立于院中。   只见窗内有人立时喝道:“甚么人?!”   紧接着,厢房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身穿儒袍的文士,一高瘦一胖矮。高瘦之人正是丹青生,矮胖者自是秃笔翁。   两人一见院内所站之人是一位村妇打扮的女子,不禁大为惊异。   丹青生将折扇扣于手上,迟疑道:“不知这位娘子夤夜来此,所谓何事?”   他目光移到院门之处,见朱红色院门门闩依旧插的严实,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这书馆围墙虽说不高,但是一个普通女人绝不可能轻轻松松不惊动任何人便可翻进来的。   秃笔翁手持毛笔,下意识的往丹青生旁边靠拢。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眼前女子的面容逆光隐在竹丛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但看身姿气度,不免令人心惊。   东方不败忽而抱拳,轻道:“日月神教,千秋万载。在下是北山堂堂主手下方碧柔,夜间前来打扰,确有要事。”   ……   ……寒风吹来冷嗖嗖的……   秃笔翁道:“这位娘子,你恐怕是误会了,这里是县学书馆,我们是这里的教授,什么北山堂,听都未曾听过,你怕是走错地方了。”   东方不败眼波一转,走阴暗处走到月色之下,抱拳道:“鹿涿堂堂主不知道是两位之中哪一位,在下确有要事。”   丹青生和秃笔翁待看清女子的面容,不免又是一阵迟疑。   女子发似青鸦,目若秋水,眉宇间英气萦萦。竟似曾相识,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好半晌,丹青生迟疑抱拳道:“幸会幸会,在下丹青生便是鹿涿堂主,不过阁下既是北山堂的人,何故前来这鹿涿县?”   日月神教之中,女子担任要职的很多。据说南边有好几个据点,枝主香主堂主都有好些是女子,不足为怪。江湖人,原也没什么男尊女卑,谁武功高,谁为尊,这是天地不二的法则。   眼前这女子亭亭一立,看似全无防备,可欲动手,浑身上下竟似没有下手之隙。   两人互看一眼,心道,北山堂堂主武功虽高,但与这女子一比却什么也不是了。她虽自称是北山堂堂主手下,却让人很难致信。   日月神教中内部有人将教中好手做了一次排名,引起了轩然大波,最终被毁,但终究上上下下教从都曾看到过,据说还有人偷偷抄录了,立志目标,发奋练功。可前面一百位排名之内,仅几位女子,绝计没有方碧柔这个名字。   东方不败看出两人的怀疑,便道:“此次教中行动,堂主对战东方不败时,受了点伤,所以特派在下到附近堂口前来取药。”   两人闻言一惊道:“北山堂也前去围剿了?情况如何?!”   东方不败惊讶道:“难道鹿涿堂主并未参与此事?当时,这河北附近一带,数百名香主堂主齐聚一堂,如此盛会,岂不可惜。”   丹青生面色一暗,道:“在下身负要职,实在脱身不得。北山堂主受伤了,既然经过此处,何不来这里休养一段时间。”   东方摇头道:“堂主带伤启程,他挂心辖内事务,只派了我来取药。事不宜迟,还望两位能慷慨援助。”   丹青生毫不迟疑的取了内服外用之药递给东方不败。   东方拿到之后,闻了闻气味,确定无误之后,一抱拳,轻轻跃出围墙,几个起落之后,消失无踪了。   秃笔翁道:“也不知道她是真是假,刚刚竟忘了看腰牌了。四弟,你怎么就把药给她了。”   丹青生一挥折扇,仰脸望天,叹道:“不用管他是谁,就算是东方不败亲至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哥,我听你的,继续回去练琴吧。”   东方拿到药,便迫不及待的给令狐冲内服外用。   令狐冲见东方行色匆匆,心下感叹。   这种滋味,这样的场景,在以前他就已经体会过一次了。盈盈为了他,甚至不惜愿在少林寺十年,换取少林至宝易筋经,救他的性命。   这样的情义,他怎能辜负。   而现在,东方不败似乎在做同样的事,明明之前是仇敌的两人。这明明是违反常理的事情,总归是有原因的。   令狐冲突道:“如果现在有一张琴就好了。”   东方道:“什么琴?”   “就是古琴,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多弹弹清心普善咒,对我的伤有好处。”令狐冲望着橙红的灯焰,有些迷茫的说。   这首曲子,他已经弹的很熟练了。那柔和之至的琴声,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如此多的苦与恨深深郁结于心,又岂是一首清心普善咒可以解脱的。只是摸到了琴,他的心才会觉得盈盈就在身边,不会孤单,不会彷徨。   东方不败望着令狐冲,心想:当年黑木崖上也有好些会音律的,以那曲洋为首,整天伤春悲秋,这是江湖人该有的态度么?!   令狐冲还真不愧叫令狐公子,倒学那些人风雅起来。看他的神色,那眼神痴痴的,分明是想了任盈盈。是了,是了,当年任盈盈也会弹琴,便是跟曲洋学的。   东方不败突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来。”   令狐冲见东方又是跃窗而出,不禁一愣。他挣扎的想坐起来,便是徒劳无功。   他轻叹了一口气,闭目运起易筋经疗伤。   那神秘人一掌,他整个心脉受损,却不致死。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还是死不了。他的情況与冲虚道长不同。神秘人只是想他重伤而已。   忽听耳侧传来一阵响动,令狐冲微转头。只见东方不败已经站在床前,手里却拿着一个色泽古朴的琴匣,神色复杂的望着自己。   东方不败因疾行,倾髺更是下滑,鬓边发丝被风吹乱,有几根贴于泛着桃花色脸颊之上。一双瞳眸隐隐有流光划过,蕴出无限的潋滟光华,那神眼似乎在克制什么、隐藏什么,显得那么忧郁。   令狐冲心想,东方不败原来是极美的,根本不逊色于江湖上什么第一第二美女之流。方证大师说,一切皆是天性使然。那么东方不败在杨莲亭死后,若是再寻个心爱之人,那必然也会找一个男人了?!      第43章 嵩山发难      东方不败突然将琴往令狐冲床边一搁,转身立于床前,喃喃道:“这么快就追来了。”   却听到窗外有人高声道:“华山弃徒令孤冲与妖人勾结,不仅手屠定亲妻房,更是残害五岳剑派华山气宗弟子数十条人命,犯下累累罪行,江湖中人,人人得而诛之。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岂能坐视不理。嵩山派掌门汤英鹗决意为武林同道除害,妖人!出来受死吧!”这声音用上了内力,在静夜之中,声音几乎覆盖了整个县城。   ……   室内静默,落针可闻。   东方不败转头看了令狐冲一眼,见其一脸的惊愕,不禁低低笑了起来,朗声道:“何方嚣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也敢太岁头上动土!还不快给老子滚!”   令狐冲张了张嘴,发出只有自己能明白的声音。   “……又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华山弃徒?!   江湖中人,为何总喜欢冤枉他?!现在竟然说他亲手杀了任盈盈,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中的胡说八道!不会有人相信的!   东方不败将令狐冲的剑拿在手上,轻轻拔了出来。   这并不是一把好剑,普普通通,江湖中无名之辈所铸。看来令狐冲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突破现在的境界了。   他啊,多久没有用剑了,这剑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个累赘。不过,今天他倒要好好试一试嵩山派的剑法。   令狐冲发出轻轻的声音,东方转头看了令狐冲一眼,见其眼中的焦虑,轻笑道:“江湖正道虽诡计多端,但在我们邪派想里,不过雕虫小技。就算他们布下天罗地网,那又如何。小小蝼蚁,也敢螳臂挡车!”字里行间,满是傲气。   他走到令狐冲床边,又拉过一条被子,将令狐冲全身上下盖得严实,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说罢,缓缓走到屋内正中,突然手朝上一甩,数十枚银针洞穿屋顶散射开来,只听得数声惨叫,屋顶动乱一片,仿佛很快就会被踩塌似的。   紧接着,东方不败腾空而起,长剑揭穿屋顶瓦片,突然现身于半空之中。   飞瓦四溅,又击中几人身上,但只是倒退几步,便又立定。   东方环顾四下,但见黑暗当中,四下房顶有十数人正虎视眈眈,客栈前后路上也有数十人做包围状。   这样的人数,这样的规模,比之日月神教十大长老和数百名香主堂主出手,真是云泥之别。   当时,那场混战,动静如此之大,他就不相信,正派没有收到一丝消息。   但凡有脑子的人,怎么可能就派这屈屈几个武功弱的真就象蝼蚁一般的门派弟子来围剿他,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他怕自己的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杀光他们,但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武功相差太大,打起来也没劲。   东方不败足尖点于一块瓦片上,只可惜一身的农妇装,完全显不出他的风姿。   他轻抚着手中长剑,缓缓道:“不知道哪位是嵩山派的掌门,我只听说过,嵩山掌门左冷蝉野心很大。他不仅要结盟五岳,统一白道,最后还想一统江湖。我日月神教,都还没做到的事情,他便已经着手了。嵩山既然有新掌门,恐怕也怀着这样的大志,那么让我也开开眼,嵩山掌门何等风仪。”   “我便是嵩山汤英鹗,阁下可是东方不败?不过阁下有一事说错了,我五岳剑派结盟合并,不过是求在江湖上自保而已,岂敢妄称一统江湖。”   只见屋顶上一人身着嵩山之服,高瘦严肃,长剑斜挑,气势不凡。   东方目光流转,将四下嵩山门下一一看了遍,没什么出色的男子,便轻哼一声道:“你既知道是我,还敢这般放肆,亲自带门人前来送死?!这些都是你嵩山派门下,看起来可真不怎样。嵩山派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汤英鹗语调深沉,道:“今日若不出手,我嵩山派又如何在江湖上立足。东方不败,不必多费口舌,听闻葵花宝典的武功鬼神莫测,在下也十分想见识一下。”   东方不败闻言,便立时心领神会。   嵩山派之所以来找死,并不是想真的找死,而是有人逼他们来找死,他们不得不来找死。   他就说,朝廷怎么都没有动静,原来如此。   想不到,当今武林落泊到如此地步,白道是这般下场,接下来就会轮到日月神教了。到时候,朝廷加上白道一同对付日月神教,只怕日子要难过了。   东方不败道:“啧啧,你们也算得是武林中人?想要见识葵花宝典,那可要很多人陪葬的。”他身如鬼魅,长剑从难以致信的角度划过,只听一人惨叫一声,从屋顶翻倒,继而摔落至街中,呻吟不止。   这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根本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其实这样的场景,辟邪剑法的威力,他们都曾见识过。   街上同门立时上前查看,但见摔下来的弟子大腿被狠狠的割开,鲜血狂飚,血肉模糊至极,情况不容乐观。众人立时将衣服撕下,勒紧大腿根处,又将整瓶的金创药倒上止血。   众人相顾骇然,心中更是惶惑难安。   东方不败拿出帕子,轻轻拭着剑上的血渍,那神情温柔的,就象爱抚自己的情人一般。他看了汤英鹗一眼,笑道:“方才,我可手下留情了。若是再往旁边偏上一寸,后果就难测了。”   这样阴毒的一招,也只有这个庵人使得出来。   汤英鹗心惊肉跳,却道:“阁下武功超凡入圣,我真心佩服。辟邪剑法出自葵花宝典,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是这一仗,我是推脱不得。动手!”   只听他的一声令下,十几条人影,扑向东方不败。   “来的好!”   东方不败游刃有余,动作迅捷诡异,众人根本就看不清他的动作招式,只片刻人人挂彩。   不知为何,东方不败并未曾伤他们一人性命,仿佛似猫戏耍老鼠一般。   突然他的神色一变,脸上带着几分凌利冷肃。他长剑突然脱手,朝下一掷,紧接着人往方才的屋顶洞内跃入。   汤英鹗一怔,立时叫道:“大家快撤!”   众人离心已甚,闻言纷纷运起轻功,使出吃奶的力气,转瞬间,四下街道一片静谧,仿佛从未数十名江湖好手光临过。   只是街道上一大摊血迹,令这一片腥气无比。   东方不败跃入室内,便见一人扑在令狐冲的床前地上,一动不动。前顶处插着一把剑,正是令狐冲的长剑。   他立时上前查看令狐冲的状态。   琴匣还整齐的放在床边,令狐冲微微睁开眼,朝他艰涩一笑,以示自己没事。      第44章 负心人之最      东方揪起死者,凑近了令狐冲道:“你认识这个人么?”   令狐冲皱着眉头摇摇头。   “令狐冲,江湖上怎么这么多人想你死?可见你这个人实在不怎么样。”东方盯着他的脸,冷冷的说,将那人随手扔于地上。   令狐冲张了张嘴,心道:东方不败和他比起来,究竟哪一个被人喊打喊杀的多啊,喂!   “令狐冲,你说,下一波人会是日月教的还是你们这些正派人士?”   东方拿过被子,将令狐冲整个人裹了起来,用腰带系了,伸手将令狐冲整个人夹于腋下,一手夹着琴匣,悠然跳出窗去。   令狐冲脸朝下,只见地面景物飞速倒退,只觉头昏目眩。   他轻叹一口气,闭上眼,感受冷凛的寒气直袭头顶。   突然,东方的脚步停驻了,令狐冲觉得自己被轻轻的放于地上。   立时,他就明白过来了,刚刚说的第二波已经到了。   只听有人朗声道:“华山弃徒令狐冲,所做所为与华山一概无关!”   令狐冲伏在地上,微侧着脸,路旁的山石挡住了根本看不清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听话里的内容,便可推想这些人是华山派剑宗一派。   华山派掌门剑宗丛不弃不是被朝廷羁押走了么?因为遗失了华山密宝《紫阳篇》和《无极图》。   “令狐冲你虽不再是华山派弟子,可是华山养育了你二十多年,这份情谊你能忘记么?还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你的亲生父母便是华山剑宗一派,他们在二十多年前的剑气两宗血战之中,被阴谋所害。你若还有一份良知,便不能眼睁睁看着华山在江湖上湮灭。令狐冲,华山派的崛起全系于你的一念之间。你告诉我,风清扬太师祖究竟身在何处?!”   东方不败道:“你口口声声叫他华山弃徒,又说一切与华山无关,转头来又说他身上流着华山剑宗之血,最后还要他顾念华山一派,原来是为朝廷做走狗,真是可笑至极。怎么,难道我东方不败你还没看在眼里,是也不是?”   “……”丛不弃抱拳道:“我华山派与阁下素无恩怨……”   东方不败道:“你错了,我与你华山派的恩怨很深,而且仇深似海。尤其是令狐冲,我恨不得食他的肉饮他的血,我倒要问问你,令狐冲在哪里?”   丛不弃愣了半晌,吱唔道:“可是江湖上盛传,你们已经勾结一起,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犯下种种恶行。你身侧地上躺着的,难道不是令狐冲本人?”   东方不败道:“你既知道,我们勾结一起,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还敢对着我叫嚣,我要你们死,只是倾刻之间的事,难道你不知。”   令狐冲躺在地上,只觉头脑中“嗡嗡”作响,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难道我真的是华山剑宗的后代?师父师娘明明跟他说,他是被他们收养的孤儿来着。如果丛不弃所言属实,那他的父母究竟是谁?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他真的姓令狐么?   岳不群曾说过,当年剑宗气宗华山比斗,气宗大败剑宗,剑宗之人羞惭之下,纷纷自尽。这些话,现在想起来,不免可笑,可当时,他们师兄弟们倒是信的十足十。   突然,令狐冲听到一股气流之动,他不假思索挣开棉被凌空而起,整个身体挡在了华山派掌门的身前,东方不败的钢针就停在他的喉间。   冷凝的不仅仅是空气,紧张的不仅仅是气氛,杀气弥漫的不仅仅是对手,受伤的却只是人心。   东方不败轻笑道:“令狐冲,你不是重伤快死了么?这会子怎么又活蹦乱跳的?我倒忘了,你做戏的功夫一流,之前便已经骗过我一次。”   令狐冲叹道:“方道友,此事可否等一会儿再做计较。看在你我一路之上相互扶持的情份之上,你放过他们……华山气宗这一脉已经断了,华山派数百年的传承绝不能就这样毁在我手上。”   东方道:“他们这些人要杀你、害你、冤枉你,我这么帮你,你却反过来对付我。他们这样藐视于我,难道我就这样放他们离开?华山气宗剑宗算什么,断了也就断了!”   可见,令狐冲虽有侠义之心,却是负心之人!   令狐冲侧身长叹:“华山掌门快带着你的弟子走,从今以后,我令狐冲与华山派真的再无瓜葛。我的父母是华山剑宗也罢,是普通百姓也罢。若有下一次,就別怪我没有手下留情。还有,我真的不知道风太师叔在哪里,小子有幸得其传授独孤九剑,原也想再见他老人家一面以报恩情。”   丛不弃道:“令狐冲,你真的不顾念华山派了么?”   令狐冲无奈道:“华山气宗之事,天下震动,你觉得风太师叔会不知道这件事么?他若有心要管,早出现了。也许,因为我的关系,打扰了华山的清静。所以他老人家四海云游,早不住在华山了吧。”   丛不弃心知令狐冲所言属实,再见东方不败杀气弥漫,让整个乡郊野外,都染上几分肃杀之气。东方不败的武功,连魔教数百人围剿都铩羽而归,他华山剑宗这区区十数人,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当下不再言语,领着弟子默默的走了。   令狐冲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的失望难以言喻。华山派……他曾经心中的不朽神殿,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砥砺中,倒塌成一地的废墟。   东方不败默默的望着这些华山狗熊狼狈离去,却也不再阻拦。   令狐冲道:“方道友的恩情,令狐冲铭感五内。其实你早已明白,我的吸星大法吸取了你一部分内力。当时莫说动手,你只需稍加扺抗,我便只死路一条。方道友一路不离不弃,对在下关怀备至,令狐冲无以为报。只是眼下情况危急,天下武林都追杀我们,你顾着我,总是缚手缚脚。……武当那本丹书其实并未送回武当,也没有上交朝廷,它被我藏起来了。”   东方越听心越冷,手指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这个负心人,普天之下最负心之人!   令狐冲道:“现在我就告诉你丹书藏匿在何处,……你我就此分道扬镳。”   东方不败瞠大了双眼,胸口起伏难定,他喃喃道:“令狐冲,原来在你看来,这一路……这一路……我不过是为了丹书”      第45章 不离不弃      这一路行来,两人相处总是在荒郊野外,而且都是夜黑风高之时,伴随而来的,总是阴谋、暗杀、围剿与追击。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心难测”的念头,愈发盛了。   然而此时,令狐冲面对东方不败的反问,竟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无法与东方不败的目光相对,或许是在生长玉清宫中的惊鸿一现,或许是他重伤之下被用口喂水?从来不曾有人与他这样亲密过,就算是盈盈也不曾有。亦或者,他是被那绣花时温柔的神情所蛊惑?在一如既往的清冷中那展露的柔情,恰似寒冬中展现的一抹新绿?!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心情不需要看透、不需要明白、不需要深究。就这样罢,各走各路,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他已经有自己的瑶琴相伴,一曲清心普善咒大概可能极寒的时候,温暖他的心灵。   所以令狐冲道:“难道不是么?之前你多次搜过我的身,还翻过我的东西,不就是在找武当丹书么?!方道友,我们现在何必再去追究这些。”   东方咬牙道:“是,我便是为了丹书。可就算你告诉我丹书在哪,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也许你只是将我骗开,好自行其事。”   令狐冲用力咳嗽了几声,手不免抓着胸口,等待痛疼过去。他艰难的说道:“我既然告诉你,岂能有假。”   东方不败立时打断他:“是不是有假,你心里清楚。你作戏的工夫比独孤九剑倒强上百倍,你骗过我一次二次,难道我还要给你第三次机会,让你再来骗我?!”   令狐冲寻了块岩石,坐下来,将琴匣搁于膝上。   良久,他道:“那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东方不败道:“自然你要与我一同去,我拿到丹书,转头便走。”   令狐冲道:“你原是想送我去恒山派的吧,现在这种情形,我又怎能去恒山派。你我同路,又太过显眼,不妥不妥!我身系武当丹书和风太师叔之秘,那神秘高手必定一路监视于我,我们分头行事,让他难以兼顾,岂不是更好。”   东方盯着坐在岩石上的令狐冲,实在搞不懂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令狐冲明明重伤快死了,那现在究竟情况如何,听其呼吸似乎有些紊乱,可是动作神情却出其不意的自然。令狐冲所练内练非同一般,内力纯正浩瀚,说不定疗伤也有奇效。可是这遍体的伤口,那样沉重的内伤,却不是一二日就能好的,就算令狐冲再会伪装,再做作戏,也绝不可够。   ……差点又让他给骗了。   令狐冲打开琴匣,一股幽幽木香轻逸开来,淡淡的,却令人心旷神怡。   里面的瑶琴色泽古朴,镶嵌白玉,旁垂金线丝绦,上刻“绿绮”两字。轻拔琴弦,但闻宏如铜钟,雅致似玉磬落珠,音色却是清纯至极。   下意识的,一曲清心普善咒之曲似源源不断的弹奏出来。那曲调宛如一股清泉在身上缓缓流过,又缓缓注入了四肢百骸,而他的内心却从某一种焦虑中挣脱出来,慢慢的变得平和淡然。良久,一曲弹完,令狐冲轻抚琴身,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微笑来。   他练琴时日不久,对于琴具的好坏也没有多少见地,但一见此琴,便知非同小可,绝对是名家所藏。再看看,又觉得似曾相识,好象在哪里见到过一般。   那么短的时间内,东方不败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令狐冲抬头看东方不败,却见他正怔立于不远之处,也正望向这边来。   或许是因为凌利的寒风,或是这一路的狂奔疾行,东方原本梳的倾髻早已散开了,那枚与农妇换来的荆钗也不知遗失于何处。他长发披散着,被风吹的四下飞舞,颊边有几绺细发轻抚过眼瞳,竟让人看不清此时东方的神情。   令狐冲不敢细看,只是低头将瑶琴放回琴匣之中,说道:“方道友,你附耳过来,我这就告诉你。”   东方不败竟真的缓缓走近,走至令狐冲的身边,轻伏下身后,凑近令狐冲的耳际。唇轻启,嘴里的热气呼在令狐冲的耳廊上,一瞬间,令狐冲只觉得面红耳热,下意识将脸往旁微侧。幸而此时夜深天色昏暗,看不清楚。   令狐冲刚想说,位置反了,应该是东方不败凑耳朵过来才对,却听到那人的声音在耳边细细的说道:“令狐冲,你究竟要硬撑到什么时候?”   令狐冲讶然的转头,也许是速度过快的关系,他觉得自己的唇碰到了一处温热柔软的地方。他尚未反应过来,便见东方不败已经飞快的伸手点住了他的穴道。   在令狐冲的意识变得模糊之际,隐约感觉倒下的身体被人紧紧抱住了。   等令狐冲再次醒过来时,望着窗棂透进来的和煦温暖的阳光,竟有身如恍世、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他坐起身,揭开被子,才惊觉身上的伤口全部都重新包扎过了。   转头四望,看居室之内布置,绝非是普通的客栈。   身下是一张红木雕花描金阔床,米色纱帐,遍绣银钱海棠花,一眼望去,只觉奢华异常。   床侧高几上置文王鼎,里面香烟袅袅,燃着安神香,说不出的好闻。床前地上,青色木板平铺白色长毛拼接的狐狸毛垫,里侧与外室之间红木隔断上垂一排至地珍珠绣帘。   影影绰绰之间,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却能清析的感觉到一人的呼吸。   令狐冲惊讶半响,愣是回不过神来。   这究竟是哪家公主小姐的绣房?他这一江湖人,过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对这些也不注重。以前在华山,日子过的简朴至极,甚至可以说是清苦。而后在黑木崖,虽说一直被视为盈盈的未婚夫婿,起居饮食也有专人照顾,但也没有这样奢华夸张。   他的鞋子就放在床前的红木长脚蹋之上,总觉得不伦不类,滑稽异常。   令狐冲默默的穿好鞋子,这才缓缓绕过白色长毛垫子(不忍踩),揭开珠帘往外走。   珠帘揭起,珍珠玉石之间撞碰发出‘哗哗’的声音。   令狐冲一眼便看到,旁侧窗下靠墙处有红木贵妃榻,上面面朝外侧躺着一个人。   他走近了几步,只见东方不败依旧闭着眼,似乎在熟睡。   身上的装束早已换了,不过依旧是一身女装。   其实,以东方不败的武功来说,以江湖人的警觉性来看,他方才从起床到揭开珠帘走到跟前,其实东方不败应该早已醒了吧。   为什么要装睡?   令狐冲的目光在东方的脸上徘徊了一下,便收回来了。   他在心中轻叹。   微转过头,便见另一处窗下,一张大几案上,那琴匣端端正正的摆着,旁边却是他的长剑并排放着。与之前相比,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令狐冲只觉腹中饥饿非常,好象饿了好几天的感觉。   他伸手想打开门,看看这地方究竟在哪里。   “令狐冲,你现在还不宜露面,且回去躺着罢。”身后传来东方不败的声音。   令狐冲转身,却见东方依旧半躺半靠在榻上,正望向他。   他心道:怎么不装睡了?非要这样?   东方不败继而缓缓起身,身上着淡黄色棉袄配上茜红色的罗裙,走路之间,裙摆迤逦,香风袅袅。   令狐冲咬着嘴唇,心道:为什么总要这样穿?明明是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非要打扮得让人觉得这不是黑木崖上的那个东方不败!对了,现在还没涂脂抹粉吧。所以让人看得这么不真实。   “令狐冲,有人来了,你先进去。”东方口吻一变,转身便坐到了镜台前的锦杌之上。   那口气居高临下,一派的命令惯了,令狐冲闻言,想发火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也听到有脚步声,不知情况如何,又见东方不败一脸的冷竣,不禁长叹一声,只得回到内室之中。   不多时,有人轻轻敲了几声。   东方一声“进来吧”,似乎也不愿多说,便对着镜台梳头发。   一股饭菜的香味飘了进来,坐在床上的令狐冲只觉饥肠辘辘,说不出的难受。      第46章 教主之心      这时从门处进来一个富商打扮的人,矮矮胖胖,躬着身体,笑容满面的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仆佣,有端着饭菜,有拿着衣物的,鱼贯而入。   “梅堂主,在下送饭菜过来了,只是粗茶淡饭,还请见谅。还有这是在下让人新购的衣物,因为时间太仓促,不能为梅堂主亲身定做,实在是憾事。不过这是在本地最有名的香绣堂所做,寻常人家绝对买不到的。   “这里还有一些银票,请梅堂主笑纳,另外,在下已经准备好马车,梅堂主用餐之后,随时可以起程。只是,在下这小地方难得有教中的大人物来,梅堂主的大名如雷贯耳,在教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若能多盘桓几天,那真是在下的荣幸了。”   东方冷傲的注视着他,忽而微笑道:“你既是秦长老的亲戚,又将本地的生意经营的有生有色,上官教主自会有所嘉奖,说不得还请你上黑木崖觐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你说呢。”   那富商搓手笑道:“在下岂敢有此非份之想,凭在下这点微末武功,成不了什么事,就是会点做生意的手段。再说那上官帮主跟在下的叔父……唉,这是教中谁都知道的事,在下也从未有指望。梅堂主,在下听说此次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梅堂主既然从京城至此,想必是亲身经历过了……”   在东方的注视下,富商消音了。   东方看到一桌子色香味俱佳的菜肴,脚步轻轻绕桌子走了一圈。   他拿伸将桌上的白瓷滴水酒壶拿起来,轻轻一打开,酒香四溢。就在一瞬间,他似乎都能感觉到,内室之中令狐冲吞口水的声音。   他唇角微扬,眼角睨着富商,突道:“我虽是女流之辈,但久在江湖浸淫,什么场面风浪没见过,什么阴谋手段没尝试过,老林,你可知,东方不败还活着的事么?”   富商老林怔了一下,强笑道:“在下久在陋乡,哪里听说过这等到事。……东、东方……教主还活着?不可能吧?东方教主惨死在黑木崖上,死在……令狐冲手中,这是普天之下都知道的事。梅堂主,你那手下是不是醒了?要不也叫他出来一起用餐?”   “哦~原来你竟真不知道都城发生的事。我那手下,他呀,被东方不败打的满地找牙,实在伤的太重,更是没脸见教中其他人。”东方在圆桌之侧坐下,拿起白瓷碟子旁的一双象牙筷,伸手夹了一块白斩鸡,放在醋碟子里醮了一下。   他的转头看向老林,却见老林正带着微笑望着他,只是那眼中透着焦虑、紧张和恐惧。   东方举起筷子,突然又将筷子里的鸡肉搁在一色的餐碟上,说道:“突然又觉得不是很饿,香绣坊的衣服在这里很有名么?你只送来衣服,那胭脂水粉呢?”   正站在隔断内侧的令狐冲都想破口大骂了。   打的满地找牙?!东方不败的武功是不错,他承认!可是他令狐冲也不是当年上黑木崖围攻的那个令狐冲了!   外面的菜肴,那香味真的是直透珠帘,一波波的传到令狐冲的鼻尖,他肚子里打鼓似的叫唤,不停的提醒他,可以吃了,该吃了,快吃了!   偏偏东方不败还在外头慢条斯理的跟那个生意人扯东扯西,不知道扯个什么名堂。   梅堂主?估计又在假装日月教中的某个堂主,然后找一个据点,骗吃骗喝。象这种时候,应该速战速决,骗完之后,立刻走人才对。   老林突然象是想到什么似的,说道:“梅堂主,据说五毒教教主就在附近一带,在下常听教中朋友提起,梅堂主和五毒教教主关系也是极好的,于是昨夜便将你在此逗留的消息传上去了。刚刚上头回来一个消息,说五毒教教主不日期便要莅临寒舍,亲自来会你。”   东方不败正拿起新衣正看上面的针线绣工如何,闻言愣了一下,忽然仰头大笑,道:“蓝凤凰来了?还有谁?老头子?计无施?也好,我无聊紧呢,正想找个人好好聊一聊。”   令狐冲听到蓝凤凰的名字,心里一松。这些人跟他关系最好了,就算被拆穿也不会说出去。   “对了,把这些饭菜都端出去吧,记得拿点上好的脂胭水粉。”   老林忙让仆佣们将饭菜都端走,出门时躬着腰倒退着退出门去,并亲自将门带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他的后背整个都已经汗湿了。   当门一关上,令狐冲便大步而出,他压低了声音道:“这什么老林,是不是起疑了?他在饭菜里加了毒药?迷药?蓝凤凰要来,那我们走还不走?”   东方不败望着他,忽笑道:“他若真知道我是东方不败,还敢在饭菜里下毒?什么毒能立时将东方不败毒死?如果毒不死,那离得最近的他可要遭殃了,他不会那么蠢的。”   令狐冲眉头拧的死紧,迟疑道:“那你为何,让那人将酒菜撤了?我都快饿死了。”   东方不败笑道:“是么?连名震天下的东方不败都惨死在你手里,令狐少侠神功盖世,还需要吃饭?”   “……”尼玛,又是这个。令狐冲叹想,东方不败的心眼真的是比针眼还小! 好歹他也算是伤患,饿着肚子能好得更快?   东方道:“我们要走,他绝对拦不住,不过他刚才过来已经找好了借口要留我们了。令狐大侠,你说我们留还是不留?”   令狐冲想了一下,问道:“上次京郊日月教数百人围剿你时,似乎没有看到蓝凤凰他们。”   东方不败道:“我老实跟你说吧,真正的梅堂主也参与了上次的行动,若是老林已经将消息呈报,估计已经证实,我们是假冒的。之所以用蓝凤凰来留我们,估计是想调动人马,再一次围巢了吧。”   令狐冲道:“你明知道会被折穿,还非要找堂口留宿,就不能随便找一家客栈将就么?!你我伤都未好,日月教高手如云,到时候逃得了得不了,还很难说。”   东方不败的内力还被他吸了一部分,再加上连上奔波,之前也有伤,现在两人都这样状态,这不是赶着找死?   东方不败坐在镜台前,道:“这一路我都没好好打扮,澡也很久没洗,我的皮肤都变粗糙了。那还那身农妇衣服,多穿一天都觉得渗得慌。我来神教堂口好好整顿一下,这有什么错?!你到客栈有这样的香衾暖枕让你睡?”   东方伸出手指,一脸心痛的表情,看着手上皮肤。   令狐冲目瞪口呆,半响哑口无言。   这世界真是疯掉了!   这算什么?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咱们江湖人,干嘛讲究这些。你若是真爱这些东西……你我各走各路,你爱如何打扮如何享受,自然没有问题了。”   令狐冲转身拿了琴匣和长剑,便欲离开。   “站住!”   东方不败瞬间闪到他的身前,挡住过路,一脸的薄怒,“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如今你倒反过来嫌弃我?开口闭口各走各路!令狐冲,我告诉,如果我没拿到武当丹书,你休想一个人走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令狐冲注视东方半晌,才轻叹的低头:“我都说告诉你藏地,你说不行,一起去,这一路你又磨磨蹭蹭,没事找事。你一个大男人,涂脂抹粉,搞得象……”   “老妖怪,是么?”东方冷冷的接口。   令狐冲道:“我没这样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东方一扬手道:“够了!令狐冲,你走吧!拿着你心爱的琴和你的破剑,你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令狐冲心中五味杂陈。   “武当丹书,你不要了么?”   “要来干什么?练成长生不老药?吃下去变成千年老妖怪?”   令狐冲叹道:“东方……方道友,既然可能会有另一场围剿,估计人数也少不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们快走!”   “你走,我不走!”   “好好,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令狐冲不开眼,不识好歹,这总可以了么?!走罢,东方不败,任你武功再高,能挡住得千军万马?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快走!”   东方不败仰头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   “我东方不败不过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妖怪!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好可惜!不是么!令狐冲,你快滚!别让我现在就对你动手!”   令狐冲看着东方不败的模样,只觉得心脏象是被什么揪住一般,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可是,现在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刚刚就在一瞬间,东方不败的心意改变了。   因为他知道,眼前之人已经心存死志。   令狐冲伸手想去拉东方的衣袖,但这人的武功诡谲无比,行动如风驰电掣,他若不想让人靠近,常人真是近不得他周身三尺之内。   转瞬间,东方已经坐回到镜台前面,拿起妆匣里一朵梅红色金珠蕊绢花,手有些颤抖的将其插在自己的鬓边。他望着镜中自己的模样,眼角的泪水竟顺着脸颊缓缓的滑落。   他心里想起任盈盈。   “我若得能和你易地而处,别说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就算是皇帝老子 ,我也不做。”   这总归是痴人之梦罢了。      第47章 英雄冢      令狐冲怔怔的抱着琴匣,站在门边,真是走不得留不得,进退不得。   他望着东方不身为绾起的青丝,烦恼愈发盛了。   “那……我走了。”思虑良久,最终他轻声道。   背对着他的东方不败拿梳子的手顿了一下,便又继续梳头,似乎不为所动。   令狐冲长叹一声,轻轻打开房门,警觉的探头看了一下,便闪身而出,转瞬间已经远去。   东方手上的梳子掉落下来,落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之上,断为两截。   水银镜中的人,泪眼婆娑。江湖儿女,流血流汗又岂能流泪,更何况是他东方不败。   东方将上次从景福宫搜刮来的脂粉取出,这一路行来,瓶瓶罐罐,洒的洒,碎的碎,都揉在一起,不成模样。   东方突然拿起其中一个描金绿叶小瓷瓶,举在日光下,绿莹莹透着玉般色泽,似蒙着一层流光,说不出的好看。这瓶子也是他从景福宫丽妃处拿的么?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这样美的东西,他应该会立时注意到。   瓷瓶瓶盖并不严实,隐隐有暗香透出。   这个香味是……东方再细细的嗅了一下,他蓦然想起,当日在武当山附近镇集上,那神秘人行径而过,留下的淡淡香味,缠绵流转,似断非断,让他印象很是深刻。   东方无谓的嗤笑了一下,原来神秘人就是靠这个来追踪他们的。   无论他们如何的乔装改扮,是否离群索居,都无法逃脱。   缠绵至极,刻骨为香。   东方不败轻轻的又将瓶子拿近了深嗅了一下,最诱人的香味,却隐藏着深深的陷阱。这香粉若下在深爱之人的身上,那么天涯海角,黄泉碧落,都能找到他……纠缠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可是,你所爱的人厌恶你、嫌弃你、唾弃你、视你为仇敌、千方百计想杀你,并且时时刻刻想尽办法要离开你,这种纠缠成了一种罪恶,永不分离成了痛苦的源泉,又有什么用呢?!   这种痛苦,大概唯有一死方能解脱吧?!   东方不败打扮妥当之后,便从居室内出来了,沿着朱红色抄手游廊缓缓而行。四下是皑皑白雪,极目之处,一抹油绿嫩枝挑出假山之侧,在一片苍茫之中,分外的惹眼。冷凛的空气令他分外的清醒。这一步一步,都离他的死期愈来愈近,痛苦那么深,他恨不得那一刻快点到来。   此时,老林闻讯已经赶来,他盯着东方不败的脸,愣了一下,继而堆笑道:“梅堂主,何不再多休息一会儿,在下已经让人重备了酒菜,片刻就好。你那位手下呢?还在将养?”   东方涂得朱红色的唇轻启道:“他呀,重伤不起,就让他躺着吧。近日来,一直在行路当中,也没个时间好好打扮,好好享受一番。你这地方布置的倒不象北方了,竟似把南方的庭园搬来了。对了,蓝凤凰什么时候能来?”   老林略微一沉吟道:“蓝教主应该就快到了吧。在下早年前一直做南方丝绸生意,在南面住过一段时间,那风景确实好,就是那里的人吃饭太甜,又不吃辣,实在不习惯。”   黑木崖上,那花园与这里比起来,竟还略逊了一畴。   可是,居室布置的再好,四下风景秀美绝伦,孤孤单单一个人住,又有什么意思?   “这里离黑木崖不远,那离恒山派应该很近了吧?”   “虽说是近,但总归还有三四天的路程。梅堂主的意思是想……”   东方睨了他一眼,“此处可有好一点的风景名胜?”   “有,很多。不过现在大过年的,到处被白雪覆盖着,再好的景致也看不出什么来了。不过城里过节很是热闹,梅堂主何不也去热闹一番。”   “越是热闹越是没有意思……已经是过年了……原来又是一年了……”   老林想了一想,迟疑道:“若说风景,此地通往塞外有一个峡谷,当年是兵家两军厮杀的战场。现在那边过去都归于朝上,这里也就荒废了。在下与朋友出去狩猎,也去过几次,印象极为深刻,那峡谷名叫飞狐口。”   东方失笑道:“飞狐口,好耳熟的地方,当年我尚未任教……当年倒是去过的,确实气象万千,不同凡响。”   老林道:“梅堂主可是现在就要去?”   东方看着他,道:“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美景自然要与好友同赏,我便要蓝凤凰一起同游,畅谈天下事,岂不美哉。”   老林连连称是。   东方享用了准备好的美食,又让人准备好热水洗浴。   “蓝凤凰要来,我岂能一身饭菜味去会她。再给我寻一身男装来,方便出游。”   只要能拖延时间,东方不败如此配合,老林在心里感谢上苍。   这样的任务比做一比钱财以百万计的生意还要困难危险。这一次以后,他绝计要退隐江湖。他不干了!   飞狐口,又称鬼峪。两岸山峰造化神奇而著称,深幽凶险。传说,有一只狐狸吃了山上的五粒松子,遂成为飞狐,因而得名。   “真是幸运的家伙……”东方喃喃道,望着远处山色苍茫,不禁策马疾驰。   两侧雪岭绵延,碧空万里,红日高耀,竟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他身上的白狐披风高高扬起,露出一身薄荷色绣墨竹锦袍。   此时的他,黑发束起,玉带束腰,一块镂空双蝶玉佩随着他的动作,不停的晃动。通体雪白的狐裘衬得他面若冰雪,剑眉星目之间,俨然染上几分男子英气。   任谁看到他,都会想,这是哪家的公子出游。   其实,东方在看到镜中自己的模样时,心想,大概唯有这样,那个人才不会在心里一直一直的说“老妖怪”吧。可是这样的自己,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成为一个女人,做一个女人,是为他的执念。   如果此生不能,那唯求来世……只是在死之前,他再不想被人“老妖怪”“老妖怪”的叫了。   那就这样子吧。   飞狐口既是兵家征战的古战场,这里自有无数战死沙场的英灵。这里是英雄冢,却不是他心想的埋骨之处。   他东方不败应该葬身在……他在心里想象壮丽河山,想象自己所曾到过的风景绝佳之处。可是这处处都不过是寂寞伤心地,亦不是他所想要的。   在临近峪口,东方一勒疆绳,胯下白驹扬蹄而停。   他的目光注视着凌乱泥泞的地面,笑道:“这古战场倒是游客众多啊。”      第48章 插翅难飞(一)      东方转头看向随行的老林,神情似笑非笑。   老林神色自若道:“这里虽是荒僻,却是西北行商的必经之道,所以走的人还是非常多的。”   “哦~”   此时,前方峡道逶迤蜿蜒,山峰两侧松林在冰雪之下结成无数松花,景色玄妙无匹。   远处忽而传来轻轻的似金银首饰相撞碰所发出的清碎之声。一道转弯之处,忽而转出一头小毛驴,上面跶着一个苗疆女子。   头上戴着精华的银花冠,穿着一条色彩斑斓的百褶裙。一双天足赤裸着,脚腂上还带着一只铃铛的银环。   她手拿着一只小笛,轻轻的吹奏,轻悠的笛声在峡谷内回荡着,带着隐隐的伤感。   东方驻足静待她的临近。   阳光下蓝凤凰比之前一次所见,柔美了几分,沉静了几分。   远远的,她便勒停住了。   东方微眯起眼,双手摆弄手里的马鞭。   一直跟在他身侧的老林突然压低声音道:“那个梅堂主……虽说现在是过年,可是在下手头事务……”   东方转头看他,忽而露齿一笑道:   “老林啊,既然这么忙,你就先回去吧……记得,我让你买的脂胭水粉,切不可忘记了。”   老林愕然,连忙点头。   他在心里腹悱: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否则怎么还会惦记这些东西。果然啊,阉人的想法就是和正常男子不一样。不过,这种想法可千万不能表露一丁点。   老林转身策马朝手下一挥手,众人立时纷纷调转马头,疾驰离去。   就要老林驶离二三丈之时,却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就算我死了,也要埋在我的坟头……”   “……”老林吓的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他突然觉得,也许这人已经洞息了一切。   蓝凤凰表情怔然,双手紧握住短笛。她一眼便看到高高骑在马上的东方不败,继而见他的装束打扮,思绪立时被带回了十几年前。   那个时候的东方不败……东方教主……   如君临天下,如兰芝玉树,那目光清透锐利,气势傲然,只是这冷直透心底,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仰视、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   “蓝凤凰,好久不见!还有其他朋友呢?何不一同出来见上一见?”东方朗声说道。   蓝凤凰在心里叹息,东方教主,不知道你可曾想起那个在黑木崖上亲自接见的少女。   她娇声道:“今日不是梅姑约我来的么?怎么是你?你不是跟令狐大哥一起的那个武当……对了,令狐大哥呢?”   东方冷傲道:“蓝凤凰,你少时不曾见过我么?如今年长了反倒是忘了。”   蓝凤凰一时语塞,手里的短笛竟掉落在雪地之上。   东方见其模样,又冷讽道:“既然你早认出是我,见了本教主,还敢这样托大?!”   蓝凤凰慌忙从小毛驴上跳下来,赤足就这样直踩在雪泥当中。   或是被声音所慑,她竟下意识的跪下道:“五毒教蓝凤凰见过东方教主,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东方不败轻笑,继而哈哈大笑,那笑声透着疯狂与苍凉。   他内力之浑厚,震得整个峡空内山石滑落、苍松落雪、宿鸟疾飞,更震得心人惶惑。   蓝凤凰突然抬起头,眼里泪光点点。   “教主……你快走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东方不败却道:“令狐冲身受重伤,此时估计尚未出蔚州。”   蓝凤凰一惊之下,忙站起身道:“令狐大哥受重伤了?上一次他不是……你……”上一次围剿东方不败的时候,令狐冲明明也在其列,为什么反过来倒与东方不败站在同列了?   东方并没有看向蓝凤凰,目光却凝视前方幽深之处。   “蓝凤凰,你的短笛里面的毒药都流出来了。”   蓝凤凰忙回头看向地上的短笛,果然果面的毒粉混着冰雪,化成漆黑的一片。   突然间,蓝凤凰觉得身体一僵,继而整个人腾空而起,转瞬之间,竟横坐在马身之上。   一只手臂从她的腰间将她抱住。白马嘶鸣声响起,两侧的景物疾速倒退着。   蓝凤凰整个人不能动,但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后坐着的是东方不败,抱着她的人正是教主。   她眼里的泪水奔流,大声叫道:“教主,你快走吧,前面……前面埋了很多炸药!”   东方不败根本不言语,还是依旧策马前行。   “上官代教主他……与武林正派联手要对付你,你快走!”   身后传来东方隐怒的声音:“我们日月神教何时竟沦落到要与正派联手!简直是丢尽日月教的脸面!”   “……”现在重点不是这个啊!蓝凤凰心急如焚。   世人都说东方教主杀了圣姑,可是她不信,绝不相信。   如果东方教主真要杀圣姑,早在当年篡位之时,便已下手。更何况,令狐大哥可是明白人,他绝对不会跟杀圣姑的凶手站同一边。   突然,疾驰之中的马停驻了,在原地踏步。   蓝凤凰是侧靠在马身上的,她穴道被点,不能转头来看,但按情形也知道,情况又有变故。   这一路婉延而行,而眼前的峡谷竟只有数米之宽,两侧山峰高耸,直插天日。前方幽深诡谲,不可名状。   东方提息,高声怒道:“上官云,快给老子滚出来!”   声音在空谷回荡,延着峡谷绵传开来。   良久,似乎没有回应。   东方压低了声音道:“蓝凤凰,上官云在这里么”   蓝凤凰哽咽道:“自然会来。教主,你根本没有杀圣教主,对不对?”   东方冷道:“我杀过的人千千万万,从来没去记杀过谁。”   “……”蓝凤凰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身后传来无数的马蹄声脚步声,仿佛一下子从地步冒出来似的。   东方微微侧身,便看到日月神教代教主兼十大长老正策马在先,其后是黑压压的教众,因为峡道婉延,无法看到尽头。   两者相隔极远,以上官云为首的日月神教便已经停步了。   东方看见他们这付样子,怒从中来,高声道:“上官云,你身为日月神教代教主,竟然与外人联手来对付本教教主,这简直是丢尽了日月神教的脸面!你还不速速下马滚过来受死!”   “上一次,你们这么多人围剿我不成,现在又联手沽名钓誉、俱是伪君子的正派,日后传扬出去,人家会怎么说?!你可知!”   上官云道:“东方不败,你已经不是日月神教教主,不必开口闭口以教主自称。今日,这狐口峪便是你葬身之所。你若还为日月神教着想,便该自刎,以谢天下。”   这时,从峡谷幽深之侧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佛慈悲,绝不愿轻易伤人性命。东方不败你若能束手就缚,终生居于少林吃斋念佛,从此心存善念,我少林寺自会留你一条性命。”   东方一愣,失笑了。   葵花宝典的所创之人,正是归依佛门,被佛法感悟,最后云游去了海外,不知道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当时令狐冲曾说起过,若是同样的方法能感化那神秘高手,便天下太平了。当时他还觉得令狐冲异想天开,想不到,竟真有一日,此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世界太滑稽了。   “秃驴,给老子闭嘴!”东方不败心头火起。   开玩笑,日月神教的教主被少林寺关起来,那日月神教还能在江湖上立足么?!就算他在少林寺颐养天年,可是死后,日月神教永生永世都别想抬起头来。      第49章 插翅难飞(二)      这时,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方证和尚,东方不败杀我武当六老,连老道也差点死于他手,华山派数十条人命都系在他身上,桩桩件件,无不罪恶滔天,对他这般恶魔样的人仁慈,岂不伤了天下英雄好汉之心。”   东方一听这声音,心中一凛。   看来冲虚老道竟真的没死,挺过来了。武当七老既然能重伤那神秘高手,对仗之时,必定对这人有所了解。冲虚老道不回去装死,还敢出来大张其事,小心被人灭口。   东方望着那狭窄的峡道,这时从幽暗深处缓缓的走出两个人。   一僧一道,偕肩而行。   东方道:“你们倒真的不怕死?冲虚道长,江湖上的事如此纷扰,你老人家修身养性,整天说打打杀杀,岂不可笑,还是回武当山修道成仙去吧。老秃驴,若说假好心,这白道当中就你少林寺最是伪善。今天,天下之所以会有东方不败,都是少林寺一手造成的,这一点,你心里很清楚!你们祸乱了天下,反倒又装出一付大慈大悲的模样,其心可诛!”   方证大师长叹一声,双手合什。   紧接着,从峡道之内陆陆续续走出几个人站在一僧一道的身后。其中有几个倒还眼熟的紧。   青城派的徐人秀、华山派的丛不弃、嵩山派的汤英鹗等等。   东方冷笑道:“你们白道都是这些人了么?凭你们这些人也敢来欺我?统统的手下败将还敢出来丢人现眼,当我东方不败是什么?!”   白道的人群当中,徐人秀清雅的声音响起:“东方不败,这一路上我倒与你相处过一段时光,便实话告诉你。若哪派不追杀你和令狐公子,朝廷便要灭哪派的门。我青城派实在不敢与朝廷做对,还望见谅。”   当真一语道破了白道的窘境,说起来,这许多的帮派当中,也就青城派最为势微。灭不灭派,也差不多了。   东方惊笑了一下,又看向日月神教方向。   “不要告诉我,朝廷也敢派人上黑木崖来警告?!上官云,朝廷的狗爪子胆敢探入黑木崖地界分毫,就应该粉身碎骨,然后将碎渣扔到狗皇帝的枕头边上。不过,现在我倒很是好奇,不知道正邪双方联手,究竟是谁牵的头!上官云,该不会是你主动跑去求人吧?!”   此次与正派联手,教中反对之声此起彼伏,其中有几人尤为激烈。   上官云也是顶着压力行事,此时闻言,脸又黑了几分。可他现在怎么讲?怎么分辩?   身后几个五毒教蓝凤凰的亲随已经在那里痛哭流涕,活象蓝凤凰必死无疑了一般。   其实蓝凤凰被东方不败捉住了,也是预料中的事情,甚至是计划中的事情。   五毒教虽是边陲小帮小教,可是其用毒却在无色无形之间,稍不注意便会着道。蓝凤凰若真想下毒,浑身上下处处是毒,抓住她反倒会身受其害。   可看起来东方不败似乎没有丝毫影响?!   他刚想张口,东方不败却又高声道:“愚蠢至极!这些所谓的白道最会耍阴谋诡计,此举无疑是与虎谋皮。怎么,不是埋了炸药么?小心日月神教全军覆没!”   上官云原本的白面皮涨成猪肝色,道:“蓝凤凰,你身为日月教下属,难道你都不顾念你那五毒教?也不顾念令狐冲的安危了么?你如何得知此事?竟然还将如此机密之事透露给东方恶贼!”   蓝凤凰被点了穴道,依旧动弹不得,却道:“今日当着日月神教上下,还有白道的列位,我蓝凤凰却要说个明白。我个人所做所为与五毒教弟子一概无关。东方教主文成武德、泽披苍生,属下不才,却愿誓死追随。”   蓝凤凰声音虽不大,可在场之人该听到的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了。   只见日月神教中的十几个苗疆女子从人群当中冲了出来,齐齐高声道:“五毒教众属下与教主同进退,教主既愿追随东方教主,那属下等自然唯教主马首是瞻。”   峪内风声凌利,寒气四溢,黑压压的人群却是悄无声息,活象全部被灭口了似的。   这是半路投诚?   不会还有人慑于东方不败的武功,自甘坠落?   东方不败武功之高,在场之人多半已经见识过。   第一次围剿之后,神教中人,人人心有余悸。而白道更不用提了,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都还是重伤刚刚痊愈之人,就算两人联手,估计也难力敌。说是埋了炸药,可是时间仓促也埋的不多。更何况狐口峪此段地势狭窄,稍有不慎,极可能伤到自己人。除非万不得已之时,方会动用,而刚刚也被东方不败知息了。   原本正派还有一个高手令狐冲,反倒跟东方不败站一边了,更是雪上加霜。所幸今日倒是不见令狐冲的踪迹,难道这又是一个后招?   人人心里打着算盘,计较来计较去,却不见得有人第一个动手。   东方不败从马上一跃而下,手里长鞭在空中猛击一下。   忽然从峡道内传来一个声音,道:“何必跟魔教妖人多费口舌,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黑白两道如此多人,他东方不败纵然武功盖世,却又能支撑到几时?!”   话音未落,几枚金钱镖越过人群朝东方疾射而来。   听到这样破空之声,东方不败脸色一变,整个人腾空而起,长鞭狠狠卷出。只一下,坚韧的鞭身被金钱镖擦过,便立时从中断成两截。东方身形闪移,尚有一枚金钱镖险险的从脸颊处擦过,惊得他一身冷汗。   脚一立定地面,忙伸手去摸脸,看看有没有被毁容。   这一下变故,众人看得真切分明。   与东方不败站的较近的都是武功较高之人,金钱镖的杀气以及东方不败闪避一一看在眼里。众人无不面面相觑,难道说正派当中还有这等高手?江湖果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方证和冲虚两人对视一眼,突然扑向峡道之内。   白道人群当下四散,一时间不明所以。东方不败一怔之下,立时明白过来,手上断鞭扔向蓝凤凰,一掷之下,蓝凤凰身上的穴道立时解开。   而东方本人也已经扑向正道所处的峡道。      第50章 插翅难飞(三)      上官云和秦伟邦对视一下,立时下令日月神教后撤。   果不期然,就在上官云下令的一瞬间,只听得巨石崩裂之声,以及数声惨叫。紧接着,在峡道深处,六道身影疾射而出。   动作之快,连上官云这样的高手都看不真切。   他只得狂呼“快撤!快撤!”。   身后众教徒听到这厉声,立时转身便往后跑,其中许多人以为炸药要引爆了。   而神教十大长老和正副两位代教主立时下马,做好一切防护。而后自认为武功有成的,在稍远观望,以策万全。   蓝凤凰被十几名苗女簇拥着,一路被拉着往后跑。   她一边跑一边转头去看。   只见东方不败正堪堪避过一掌,却掌风带到,整个人狠狠的凌空撞到山岩之上。   蓝凤凰慌忙想往回跑,却被众属下齐齐拉住。   东方不败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那掌风主人立时想要补上一掌,旁侧双剑齐出,正是令狐冲和冲虚道长赶至,挡住这掌风的主人。方证大师运起达摩八法神禅杖法凌空将禅杖击向掌风主人的后脑,招式凌利果绝,一反往日退守之势。又有另一白发老者,运起降龙十八掌攻向掌风主人后背,分明是丐帮帮主解风。   东方靠在山岩上,待翻涌的内息回复,转头却见上官云和十大长老还傻愣愣的,怒道:“还不快上来帮忙!咳……”一边咳,嘴里满是血沫。   围剿自己的教主都不要命的数百人轮流上阵,现在轮到旁人,便象死狗一样,真是可恶至极。   上官云踌躇,江湖上顶级五大高手对仗一人,这人谁啊?!   但见被围攻的那人,削瘦身形,一袭打着补丁的灰色棉袍,手拿竹杆,肩背布袋,做丐帮弟子打扮。可是身形武功却变幻诡异,硬是在这五大高手凌利的攻势下自如应对,游刃有余。   东方不败、令狐冲、冲虚、方证、解风这样的阵容,对付一个人还落了下风。东方不败还想让神教的他们这些手下败将上阵送死?!他立时想到黑木崖上,圣教主和向问天之死,估计跟这人有关。那么华山之案也是这人所为?对了,如果此仗方证、冲虚、解风、令狐冲再加上东方不败与这人同归于尽……哈哈,那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日月神教的几大目标人物统统一网打尽……   上官云正想美了,身侧的秦伟邦已经仗剑而上,其他长老见秦伟邦上了,几乎同时一拥而上。上官云脸都黑了。电光火时之间,他又明白过来。是了,万一此仗东方不败不死的话……哦哦,日月神教谁能挡得住他?挡不住咋办?……东方教主文成武德,泽披苍生了呗!   上官云在心中长叹一声,代教主到今日也代到头了,其实教主也没什么好做的。只是他睁着一只独眼,想到当日眼睛被东方不败刺瞎时的痛楚,再看这神秘高手与东方不败的武功如出一辙,甚至更高,他开始担心自己剩下的这一只了。   他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下,然后聚气狂喝了一声,单刀出鞘,迎上前方那混战的一片,加入了战圈。   白道那边也缓过劲来,在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几乎都上场了。什么方生、凌虚、『乾坤一剑』震山子等等,都纷纷上阵。   狭窄的山路,根本无法承载如此多人的混战,反而为这神秘高手添加了便利,只一柱香的工夫,死者伤者遍地都是。神秘高手是不可能手下留情的,当下日月神教的几位长老便因公殉职了。上官云的脸颊被什么割到,血流长河,只差丁点,仅有的一只眼也要毁了,吓得他拎着单刀退出战圈老远,直喘气。   东方不败浑身浴血,发髻散乱,公子长袍支离破碎。这么多人,那神秘高手只盯着他打。这时,忽听到旁侧远处有人大声叫道:“东方教主,我大哥的琴呢?”   “……”东方不败在心里直骂娘,都什么份上了,还惦记这个。要知道,今日若不在这里强压下这神秘高手,大家都得死!   偏偏丹青生还在那里叫:“东方教主,这是我大哥平生最爱的遗物,求你还给我……”   令狐冲一听到琴,便立时明白,当日东方不败所赠瑶琴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他长剑一挑,身形挡在东方不败身前,高声道:“琴在我这里!”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被那神秘高手指甲割到,只听得“铛”一声,竟从中断了。   在场混战的人无不在心,东方不败拿了人家的琴,怎么就在令狐冲这小子的手上呢?朝廷一再公告东方不败与令狐冲勾结,现在看来竟真有其事。这两人怎么勾结?勾结到什么程度,大家打完这一仗,回家关门再慢慢探讨。   眼见死伤者众多,剩下几人心里都各种不安。   方证大师和冲虚道长之前都受过伤,令狐冲更不用说了,原本就重伤在身,现在是拼了命在打。东方不败算是他们当中武功最高的了,可现在的模样活象是被车轮战三四百回了似的。   唯一没有受伤、看起来很健全的解风帮主毕竟年纪大了,这会子已经累的气喘嘘嘘,不过他依旧很卖力的战斗在最前线。   谁叫这神秘高手假扮什么人不好,非要扮成丐帮弟子,尼玛,他们丐帮是清白的!   当然,这神秘高手也好不到那里去。   身上的丐帮装更加象丐帮装了,嘴角隐隐溢血,原本快捷如电闪雷鸣的身形也缓了许多,应对也没有象之前那样自如。总归一句话,神秘高手之前受过重伤,这会儿估计也又复发了。   东方突然问道:“你们在这里埋了炸药?如果现在官兵来这里围剿,你们说会怎么样?!”   众人无不心中一凛。   如果现在大军一到,弓弩连发,箭雨推进,只怕武林黑白两道从此消声匿迹了。   那神秘高手闻言,哈哈大笑道:“东方不败,一直有大内高手跟随你左右,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此时,估计大军就要到了吧!所谓螳螂捕蝉、麻雀在后,你们是做梦也想不到吧!”   令狐冲道:“你武功很高,大家都承认,可是这样的武功偏偏在躲在面具后头,这样的武功还要依俯于朝廷之下,这样的武功还要鬼鬼祟祟行事,男子汉大丈夫纵然不能仗义天下,却也要问心无愧!”   那神秘高手目标转向令狐冲,道:“华山派的都得死!包括你在内!”他身形一转,原本置于令狐冲的对面一下子便到了东方不败的身后,东方不侧抓住令狐冲两人就地一滚,只听前方冲虚道长惊叫一声,胸腑之间从一侧到另一侧横跨着被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棉絮混着鲜血掉落,差一点就开膛破肚了。   这人口口声声要令狐冲死,偏偏针对的还是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和令狐冲两人从地上一翻而起,一个扬掌一个仗断剑而上。   令狐冲破口大骂,“你奶奶的!要杀老子便杀就是,打诳语你就不对了。还有你要杀死我,何必三番四次留我一条性命,我真的很好奇,究竟为什么?”   那神秘人森冷笑道:“这天下武功最高的是谁?”   众人默然无语,默默的继续围攻。   这还用得着说么?这还用得着说么?!这还用得着说么!   众人在心里鄙视他,很强烈的!   那神秘人却道:“我听说是风清扬。”   “……”众人在心里唾弃华山派,搞了半天大家都是被华山派给连累了。可在场围战的只有令狐冲这个华山弃徒。   令狐冲似乎感受到气份不对,气喘道:“你听谁说的?”谁尼玛的这样胡说八道,风清扬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了?   神秘高手嘿嘿一笑,他虽在笑,面皮却岿然不动。   静默再一次降临。   东方不败怒道:“天下人都知道,武功第一的是东方不败!什么时候变成风清扬了?”   “你跟风清扬对仗过么?”   “……”东方不败语塞,此时说什么天下第一,这么多人都拿不下神秘高手,天下第一变的真正可笑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这边都只剩下四人。除了他之外,便只有方证、令狐冲和解风了。   那神秘高手突然凌空而起,脚踩峰岩,竟如履平地。众人心中一惊,继而一喜,啊啊,想要逃了,看来武功再高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吧。   立时,剩余三人也凌空运起壁虎功、轻功直追,转瞬之间,三人已经直到峰上,而后不知所踪。令狐冲内伤太重,一直只用独孤九剑对仗,根本没有使用内力。打到峰上面去,他就无能为力了。   隐隐,大家都感觉地面震动,似乎有大部队的人马赶到。   众人心中一凛,皆有不好的预感。   令狐冲高声道:“大家不要慌,立刻向峡道那侧撤退。上官帮主,你让日月教的也往这边快撤。等过了埋炸药之处,立时引爆,将山道炸毁。”   上官云想到之前往后撤退的教众,岂不是要对上军队,心中焦急道:“令狐公子,我去那边看看……”   令狐冲见正邪双方伤亡惨重,不禁长叹,“我和你一起去。”   他们这些武功高强的想逃过一劫自是无所谓,可是那些普通江湖人便难说了。还有东方不败他们三人去追那神秘人,后果也很难说。   寒风过笮,带着浓重血腥,也让这峪道显得无比的凄凉。      第51章 追击      飞狐峪的山峰峻岭白雪皑皑,极目望去,雪山连绵,壮丽巍峨。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异常渺小。   令狐冲喘着气,俯望苍茫大地,心底满是绝望,他再一次提息狂喊:“东方不敗一一东方不败你在哪里?”   可惜沙哑的声音在群山峻岭之间并没有传出多少,更大的原因在于他内力受损的关系,加之雪山之上也不宜太过大声。   一路陪在他身侧的是恒山仪琳和田伯光,还有青城掌门徐人秀。这三人纷纷双手在嘴边做嗽叭型,大声的呼喊,一声声的不停歇。   其实,早有数十名恒山派女尼分散开来,己经將东方不败滚下的山坡可能经过的地方一再仔细的搜寻过了。   当日,东方不败、方证大风、解风帮主三人同时追击神秘高手,在对仗中,东方不败被神秘高手击中后心,从高坡摔下一路翻滚,后来便再没见他上来。   方证大师和解风帮主两人竭尽全力,最后还是让神秘人逃脱了。   山下峪内尽是附近驻守的官兵,足足有数万人之众,在整个逶迤蜿蜒的峡道内排的不见尽头。神秘高手隐入军中,方证两人不敢再追,加上两人状态很不好,只得放弃掉头。据说现在他们还躺在床上休养,至少得有个十天半个月。   可见这场战斗的残酷与凶险。   在这场浩劫中,东方不败的生死竟无人在意了。方证大师仁慈,本想顺着他滚下的地方去寻找,偏偏自己倒率先倒下,还是解风將他背到山下,与少林寺其他僧众会合。   正派伤亡惨重,又听说神秘人突围逃了,大家心灰意冷,各自散了。各回各家,重新整顿。当令狐冲提出要找东方不败,众人连个白眼都懒的给,纷纷启程打道回府。   令狐冲又去游说日月教。   日月教更是火烧眉毛,在峪道内率先遇到官兵不说,十大长老现如今只剩下三个。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声东击西,竟是兵分两路,其中一路竟去攻黑木崖总坛了。   看来狗皇帝动了真格,对在禁宫发生的事,恼羞成怒,龙颜震怒!   这种情况下,上官云二话不说,领着余下教众去解黑朩崖之围了。   这普天之下,除了令狐冲,竟无一人顾念东方不败的生死。   令狐冲毅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不顾旁人的劝阻,亲自去山上寻找。   已经一天一夜了,夜晚的山间该有多冷,天地间肃杀一片,有任何活物都无法生存的感觉。东方不败受如此重伤,从滚落山坡,难免又会撞到坡上山岩,而这里地形奇特,在坡下往往有断崖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与环境下,后果可想而知。   现在他是抱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他想找到东方不败,不管结果如何,总归是一个交待。   一直陪同的徐人秀道:“……令狐公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东方不败手上血腥无数,多少人死在他手上。他是死有余辜,他一死,江湖上便省了很大的麻烦。你现在找到他,把他救活,那是后患无穷啊。你何必冒天下人之大不韪?”   令狐冲心里惶急,舔了舔干涩的唇,艰难道:“不管他以前如何,他总归是对我有恩,我令狐冲又岂能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此事无需再说!”   令狐冲眼见身侧的仪琳面色青白,眼神昏暗,忙道:“仪琳师妹,你先回去吧!你们都回去吧,请恒山派的众弟子全部回去……这里我自己再慢慢找找。”   仪琳摇头,神色坚定道:“不,我行的,我可以坚持的。”   田伯光满是忧虑的的望向她,自从上次仪琳不告而别之后,回到恒山,茶饭不思,整个人消瘦至极。再加上一日一夜的未合眼,如今的模样,几乎似要被寒风吹走了一般。   令狐冲叹了一口气,猛然出手点中仪琳的穴道,一侧的田伯光怒道:“你做什么?”忙伸手抱住倒下的仪琳。   “你快带她回去,徐掌门麻烦你通知一下恒山派弟子,让大家都回去吧。”   徐人秀迟疑道:“那你一人怎么办?一天一夜未合眼,之前又伤的那么重,我怕到时候,东方不败没找到,你自己反倒要搭进去了。”   令狐冲失笑道:“我自己的情况很清楚,还撑得住。你们尽管放心好了。”   徐人秀叹了一口气,默默点点头,将身上的干粮和水交给令狐冲,又嘱咐了几句。他们在峪道内留了一匹马车,只不过没有马。夜间若是实在撑不住,可先到马车内休息。   面面俱到的嘱咐完,徐人秀这才提息往山下掠去,一身青衣在雪色之间分外的惹眼。而田伯光背着仪琳紧随其后。   山上仅剩令狐冲一人。   不管旁人怎么说,不管局势如何,他总归是要找到东方不败的。   至少神秘人逃脱了,这个江湖其实是需要东方不败的,世人短视,只顾眼前罢了。   令狐冲背着琴匣,手里拿着干粮,一手持着粗树枝,再一次往东方不败滚下去的山坡寻去。   东方不败死了么?   不,他没有!   背心中了那神秘人一掌,以为必死无疑,但他却还活着。   那神秘人的掌上无力,想必被这么多围攻的他,也到了强弩之末,这才令东方不败捡回一条性命。   他顺势滚下山崖,避开裸露在积雪外的山岩,却不想在山坡之处,下面竟还有一处断崖。断崖虽不高,但这样摔下去,也必死无疑。若非他反应快,五指成爪,硬生生插入断崖峭壁之上,这样巨大的冲击力,令他只觉五指剧痛,一瞬间竟全部折断。   在这样危机关头,他运内力将另一只手轻顺着山岩滑过,外运轻功,直到去势将尽,这才将五根手指尽数插入,整个人才得以停在崖壁之上。只是这只手,血肉模糊,尽见白骨。   其实,他只需一缩手,便可以一命归西。可是这关键时刻,却不想死了。   是啊,是啊,他总归是不甘心的。   不惜自残身体,练成了绝世神功,结果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任谁也不甘心。   难道他东方不败就不配找个心爱的人一同笑傲江湖?   他在山壁上用内力慢慢的磨出一个深洞,(说起来这一招还是受那神秘高手的启发)自己缩躲在里面避躲风雪,缓缓调息。   隐隐的,他听到有人在呼喊,似乎是女子的声音,可此刻是疗伤的紧要关头,却不便回应。   他又推想,此时不管神秘人是死是活,这场仗都已经结束。朝廷大军一到,在这峪谷之内,所有帮派都要避其锋芒,自然要撤离峡谷。   这种时候,谁还会顾得上他?人人都巴不得他快死呢。   可见,外面这些呼喊声,也许是朝廷派来的诱敌之计,切不可上当。   渐渐的,他慢慢入定,而外面的呼喊声也止住了。   天色早已暗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唯有寒风呼啸之声。   “东方不败……你还活着的话,请应一下我!”   东方不败原本闭着眼,蓦然的睁开了。   他好象听到了令狐冲的声音,……他是在找他么?   东方不败轻叹一声。   明明头也不回的走掉的人,为什么还要回头来寻他?   这样做,很残忍,难道他不知道么?   东方不败抿紧了唇,并不开口,他不应声,绝不。   渐渐的,令狐冲的声音远去了,而天色更加的昏暗了。   雪山的夜有多冷,经过一夜的他,已经深有体会。纵然用运功抵御寒气,可内力的消耗却极其恐怖,支撑一夜已经是极限了。   “东方不败!东方不败!!!”令狐冲似乎又兜回来了……   东方下唇都咬出了鲜血,忍不住用唯一可用的那只手抓住山壁内的碎石,狠狠的扔了出去。   碎石在半空散开,瞬间被寒风吹到了天尽头。在暗夜里,这根本就不显眼。   令狐冲的声音消声匿迹了。   东方不败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纵然被他找到又如何?既然已经选择要走,便要一路走到底。   东方不败正待再次闭目运功,却见洞口突然出现一只手。手指血迹斑斑,指尖手背全是泥土。紧接着另一只手从下头也探上来,双手一使力,缓缓的令狐冲的头和身上探上来了。   东方怔怔的,一脸的冷漠的看令狐冲努力将手肘支在洞内壁,想要爬上来。   “快拉一下!”令狐冲喘息的说。   这一路从下面爬到山崖上,越往上风越狂越冷,好几次差点掉下去。   东方不败看看自己的双手,并没有动。   令狐冲猛吸一口气,身形往上一提,整个人以蹲式站在洞口,偏偏他人进不来,只因为他背上背着长长的琴匣,挡在了洞口。   东方盯着那琴匣,不禁失笑。   这样的情形,这种的境地,令狐冲还将琴匣背在身上。围战当日,令狐冲并没有背着,想必是交给恒山派那美貌尼姑保管了吧。   令狐冲……   东方不败真想飞起一脚,将令狐冲连人带琴的踢下崖去。      第52章 强吻什么的      令狐冲身材高大,整个人只能以蹲姿踞在洞口,就这样还是觉得整个小洞被塞满了。   寒气一瞬间被隔在洞外,内心隐隐感觉温暖。洞里愈发黑暗,东方只觉对方嘴里呼出的热气直袭向自己的面门,令他觉得自己脸上也微微的发烫了。   令狐冲將琴匣从身上解下,小心翼翼的将其横放洞里。   东方默默的看着,没有言语。   令狐冲从怀里取出干粮和水递过去:“饿坏了罢,先填填肚子。……那喝点水?”   东方没有接,只道:“你找我干什么?”   “……你救过我,一路上又那样照顾我,如今你这等情况,我岂能不顾你。”   黑暗中,东方的声音愈发冷了。   “令狐冲,你这是在可怜我么?在可怜东方不败!”   “这怎么叫可怜,现在我是一直把你当朋友来着。”   “朋友?哼!如果这样,你走吧,你自不必把我当朋友,你我互不相欠,日后若是再见面,就当从未相识过。”   令狐冲叹道:“你何必说这种狠话……你还在生我的气吧?那天在富商宅子里,我真不是故意那样说的。当时我真的很急,才会有些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东方清冷的声音响起:“令狐冲,方证禿驴也许说对了一件事。”   “是什么?”   “他说我,一切不过是天性使然……这些日子以来,我反复想来想去,他大概是对的。”   天性使然?   对了,方证大师曾经说,东方不败喜欢男子很可能是天性使然,而并非因为修练了葵花宝典。   令狐冲忙道:“我们现在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做什么,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正事,这山上夜间太冷了,若留在这里,一晚都别想休息了。”   东方失笑道:“不相干?原来是不相干么……以前你上黑木崖,同任我行他们一起对付我时,是怎么说的?!”   ……这会子又翻旧帐,还翻到这么前面。   令狐冲觉得,东方不败比小师妹还有任盈盈她们都难哄多了。   令狐冲叹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大家立场不同。”   良久,东方轻道:“如果我有盈盈一样的外表,同是女子,我们易地而处,你也不可能……喜欢我对不对?”   令狐冲只觉浑身热气上涌,尴尬不已,幸而洞里够黑。   东方不敗为什么非得说出来?为什么要这样步步进逼?他想要他说什么?   说喜欢他么?   令狐冲心想任盈盈的模样,内里却换上东方不败霸道冷傲,有时候却又温柔的可以拧出水来。顶着盈盈的脸傲战群雄,杀人如麻?!   顶着盈盈的脸灯下绣花,息心服待?!   顶着盈盈的脸艳绝冷绝,目色中却透着一种渴望与依恋?!   越想越觉得头大,明明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为什么非得往一处套?   “东方不败,当时在黑木崖上说的话,只是为了激怒你,做不得准。更何况,易地而处是一种假设,这岂能说的明白!”   “做不得准?那就是不确定?是不是!”   令狐冲将干粮和水搁一边,又去掏火折子,只是越心急,越找不到了。   东方道:“盈盈为了你,连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这件事弄的整个江湖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而后你之所以跟她定亲,其中难道没有挟恩以报的因素在内么?!”   令狐冲一愣,回想往日种种,在最初的当时,他心里只爱着小师妹,对盈盈确实只怀着“绝不辜负她”这样的念头。   东方又道:“如果这一切是我东方不败所做呢?你也会娶我么?”   令狐冲听了这些话,只觉头皮一炸!尤其最后一句……   娶他?这是指结婚么?   他跟东方不败结婚?   ……   ……这……这种时候,千万要冷静!   令狐冲道:“现在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在盈盈死后,我令狐冲便再不娶妻了。再说,你我皆是男子,结婚这种事,未免惊世骇俗,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   东方道:“再不娶妻?你又没娶过,何况说再呢。令狐冲你自己下去还是让我送你一程?”   “啊?”   令狐冲忙道:“既然已经找到你,定要带你一起走。”   东方轻笑道:“带我一起走?你能带我去哪?”   “自然是带你离开这里,下崖去疗伤。”   “那我伤好了之后呢?”   令狐冲沉默片刻道:“如今神秘高手逃脱,此事绝不可能就此善罢干休,自然你我联手,定要将这神秘人揪出来,以慰盈盈和华山众兄弟的在天之灵,你也可以洗尽清白了。”   东方道:“你我联手又岂是那神秘人的对手,再者,清不清白我不在乎,我为什么还要帮你?为什么要跟你一起?”   令狐冲艰涩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做朋友不成么?东方不败,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我就算真的要娶妻,也只会娶一个自己心爱的人。盈盈一死,我的心也死了。那神秘人的事,纵然不是为了天下武林同道,你就当为了我这样一个朋友,难道不行么?”   “娶一个心爱的人……”东方低语。   令狐冲的言下之意是,这心爱之人永远不可能是他东方不败!   这时,洞内蓦地亮了起来。   一个火折子在两人中间亮了起来,也让这狭小的崖洞一清二楚。   原来两个人面对面靠的是这样近,彼此睁大了眼睛,太近了,却反而看不清一切。   令狐冲惊呼一声道:“你的手怎么了?”   东方将双手举起来,一只手五个指头全部骨折,以诡异的姿势向外翻着,青紫肿胀着。别一只手鲜血虽已凝固,但五指指尖隐隐露着白骨。   令狐冲看的心惊肉跳,忙道:“你都伤成这样,还在这里说这些,立刻跟我下崖!”   “伤在我的身上,痛的是我,你又急什么?”   令狐冲直的想仰天长啸,他叹道:“你究竟想我怎么样,你直接说!”   东方望着荧然欲灭的火折子,道:“我打扮成女子模样,看起来真的象……老妖怪么?”   “……”令狐冲忍耐道:“绝不可能。”   “那我打扮成女子,美么?”   “嗯。”   “跟盈盈比呢?”   令狐冲一愣,绞尽脑汁道:“你为什么要和她比?这没法比!咳……就象西施跟杨贵妃一样,各有各的美,比不了。”   “是么?两个都好?那我跟盈盈易地而处呢?”……   尼玛,又兜回来了。   令狐冲忍无可忍,他伸出手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东方不败点倒,然后带下崖去。   他动作是快,可是东方不败的动作比他快多了。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东方不败用手肘压在洞壁上,那力道,真是重若千金。   盈盈能有这样快的动作和力道么?开玩笑吧。   这时,他手上火折子掉下来,灭了。   这会儿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紧接着,他觉得东方的脸靠近了,热气顺着脸颊吹到了他的耳朵,令他心跳如擂鼓。   干什么?   东方不败想干什么?   令狐冲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忙道:“东方不败——”   他刚开口说话,才吐出一个名字,便觉得唇被人狠狠的吻上了,力道那样狂猛,气息那样的灼热,嘴里有着淡淡的腥味,可是那唇却异常的柔软。      第53章 剖心      令狐冲想要挣扎,背后磕着大块的岩石,隔着厚厚的棉衣还是觉得很痛。他涌上满腔的怒火。   他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羞辱?   为什么不顾旁人的劝阻,非要来找东方不败呢?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   这样的人,跟他明明走在两条不同道上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东方不败会看上他?   他有什么好的?他可以改!   对方的吻愈来愈深,仿佛要将天地之气都给汲取了。令狐冲只觉头昏脑胀,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了。   东方不败奇怪的举动。   令狐冲不再挣扎,安静下来的两人的唇渐渐分开了。   东方不败在他耳边轻声道:“令狐冲,你记住,普天之下我东方不败想要的,从来都要得到!”   令狐冲道:“东方不败,你是不是一直很羡慕盈盈?”   黑暗中,并没有立时传来东方的声音。   令狐冲又道:“当日,我与任前辈他们一起围攻黑木崖时,我看你对那杨莲亭很是情深意切。如今你怎么把他忘的一干二净了?”   令狐冲只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那我问你,如果杨莲亭还活着,你是要嫁给他呢?还是要嫁给我?”   令狐冲感觉自己被放开了,他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让他猜对了。   不过,他心里却有另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和杨莲亭两个人相比起来,竟让东方不败就这样放弃了?!简直是可恶!   良久,令狐冲道:“现在我们下去吧。”   “……”   浓浓的烟雾笼罩着一切,东方极力的想要驱散,却使不上力。蓦然间,他惊觉自己身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他忙用手摸自己的头上……这是什么呀,他竟穿着新郎的服装。   紧接着,锣鼓声声,鞭炮齐鸣,喜气洋洋的乐曲响起。   身后传来山呼之声:“祝东方教主百年好合,永结良缘!”   东方猛然转身,才发现自己竟是站在黑木崖武德殿宝座前,居高临下,正接受殿上教众的行礼跪拜。   ……他这是要娶妻?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要娶的是谁?   然后场景一换,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尖声叫道:“送入洞房!”   东方想破口大骂,他什么时候要娶妻了?他明明想嫁人!   洞房内,红毯铺地,暗香氲氤。   雕花红木圆桌上摆着精致的佳肴,一对龙凤烛烛焰高炽,映出一室的喜气。   长长的珠帘垂地,里面一层红绡被风轻轻吹起,影影绰绰见一人端坐在床边……这是新娘?   东方只觉这个地方很眼熟,这哪是黑木崖他那个花园香闺,这分明是蔚州老林家的后宅!   那这新娘会是……   他咬着下唇,大步掀起珠帘,径直走到新娘跟前。   新娘的脸被红盖头遮的严严实实,应该是说,从头到脚都没露出一丁点皮肤。   东方转头看着旁边高几上放着的黑漆描金托盘,里面搁着一杆喜秤。   耳边突然出现无数莺莺燕燕的声音,他转身看着被自己所杀的那七个小妾正推捅着他,让他去拿那杆喜秤。   “快掀盖头,从此就秤心如意了。”   ……他现在一定是做梦吧!   秤心如意?他都做新郎了,有个屁的秤心如意!   他伸手抓住新娘的红盖头,用力一掀——   只听得“叮——”一声,悠远的琴弦还在余音缭绕。   东方猛然惊醒,他睁开眼,望着遍绣银钱海棠花的米色纱帐,怔怔出神。   刚刚他看到新娘的脸了么?不确定……   东方看看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包扎妥当,比起内伤来说,这些都是小意思了。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外面传来令狐冲的声音。   “笑傲江湖曲。”   东方一愣,掀被下床,他赤着脚跑到外室,只见令狐冲正坐在瑶琴之前,若有所思。   “笑傲江湖……原来还有曲子的。”   “是,曲洋前辈与刘正风前辈两人合力而作。”   东方眉头紧拧着,拂袖回内室。   就曲洋和刘正风这两人那个熊样,也配叫笑傲江湖?!可见笑傲江湖只是一种虚幻的东西,只在人的想象中而已。   就象他自己对令狐冲的感觉,也只是一种假象。   东方默默的坐回床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缕缕阳光,回想往日种种。   他想到那神秘高手突袭黑木崖时,令狐冲为了躺在地上的任盈盈,绝不挪开一步的坚韧。   那时他在想,这个人至少是个真汉子!   可是,难道就这样,他心里就喜欢令狐冲这个人了么?   他凭什么喜欢令狐冲?   就因为这个人曾经问他……冷不冷?   就因为这个人曾经信誓旦旦的说相信他?   就因为这个人,在他面对强敌的时候,还是不屈不扰,用生命挡在他的前头?   这世上有多少人问过东方不败冷不冷!   这世上有多少人曾对东方不败说,我相信你!   这世上可曾有人想过要保护东方不败?!   床侧高几上的香,缓缓的燃着,一如在梦中所闻的馨香。   而室外,令狐冲又弹起了笑傲江湖曲。只是他指法生疏,琴艺不佳,弹的莫名其妙,甚是吵杂。   东方透过珠帘,望着外室的那个男子,又回想任盈盈那娇羞幸福的模样。   他想:难道我……真的是因为羡慕盈盈的关系,所以才会想要得到盈盈所想要得到的一切?   于是就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是真的喜欢令狐冲,才会步步进逼?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就在这一刻,东方觉得自己很混乱。   于是,接下来两人相互模式又恢复到以前的模样,令狐冲象是解除了心头大石,神情比之前轻松了许多,而东方则愈发冷漠了,开口便是冷言冷语。   对于这样的东方不败,令狐冲不以为意,还很自在。   “听说,老林及下属全部去支援黑木崖了,听说现在双方还在对峙当中。……你要回黑木崖么?你若回去,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东方冷冷道:“日月神教中谁曾想到我?如今我又何必去顾他!日月神教被朝廷剿灭了,你们正道人士岂不是拍手叫好,怎么,怕日月神教没有了,你的教主之位落空了,是么?!”   令狐冲失笑道:“什么叫我的教主之位!”   “日月神教历代教主都会吸星大法,由上任教主传给下一任教主……我不会,而你会。这天下只有你一个人会……你还是盈盈的未婚夫婿,还是任我行亲口许诺,此事更是天下人皆知。上官云只做了代教主,很显然,大家都很清楚……他没那个资格做教主!”   令狐冲道:“……那我将吸星大法传给上官云就是了。”   东方不败道:“吸星大法是说传就能传的么?它是神教无上的神功,条件极为苛刻。你想摆脱日月神教么?这辈子恐怕不容易!”   令狐冲心道,这叫什么事。   让他做日月教教主,干脆拿把刀将他杀了,更快。   “所以,如果你现在要去解日月神教之围,我东方不败亦可助你一臂之力。”   令狐冲头大了,决定将这些先抛诸脑后。   “……为今之计,是先要找到风太师叔,所以我要去华山。”   “风清扬?好,我也去,我倒要看看,这老头是怎么一个天下第一。”      第54章 思过崖      初春的华山依旧寒冷,山上隐隐尚有积雪,加上山势险峻,攀行困难了几分。   自古华山一条道,令狐冲对华山了如指掌,加上思乡情切,脚步不免又加快了几分。东方默默的跟随其后,心想:令狐冲临死都不忘葬在华山,为此甚至没有想到任盈盈,可见一斑。   一路行来,除了游人之外,竟没有见到一个华山弟子。   令狐冲心中微叹,若是以前,早被人攻下百次千次了。华山没落至此……岳不群若地下有知,真是要悔不该当初了吧。   两人行至玉女峰下,这时方见华山掌门丛不弃领着门下弟子匆匆赶到,人数加起来,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   丛不弃道:“令狐冲你疯了,还敢带他上华山来——”丛不弃的手一指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一眼瞥过去,丛不弃立时缩手。   东方不败是皇帝指名要千刀万剐的人物,若与华山沾上一丁点的关系,他们这些仅存的华山弟子又要重新回牢里了。   令狐冲将丛不弃拉到一侧,轻声道:“……前辈,上次飞狐峪之战,你也是亲身经历过。那神秘人的武功也见识过了吧。如果不将此人揪出,天下武林将不复存在。更何况,他指名了要杀光华山派弟子,还要灭了华山派。为今之计是找到风太师叔……”   丛不弃叹道:“找风师叔的事情,我们比你更急,没有一天落下过。现在华山弟子每日轮班的去找,华山虽大,但凡能去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天天去喊,你看看个个嗓子都哑了。”   “……”令狐冲无语了。   丛不弃又道:“你带他来华山,你们也不乔装改扮一下,若让朝廷的人得知,该如何是好。你们扮成前来华山游山进香的游客,我也不拦你们。说不定风师叔看重你,真跑出来跟你见上一面也未可知。”这话说的酸溜溜的。   试想,华山派若能得传独孤九剑,那么华山会走到现在这种局面么?还有风清扬明明是剑宗一派,还把独狐九剑传给气宗弟子,剑宗被气宗的剑法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害得剑宗在世人面前抬不起来,丢脸丢大份了。   令狐冲一听乔装改扮,便头大。   他转身看看东方不败,后者显然也听到这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从蔚州到陕豫,这一路上东方不败皆以男装示人,做寻常江湖人的打扮,身上再无一丝脂粉之气,举手投足之间,虽略显女气,但总归是大大方方,尽显男儿本色。   不过,东方不败的视线每每都停驻在那些过往的女子身上,眼底也隐隐流露出渴望。就这样,令狐冲一路担心过来的。   东方不败的目光让令狐冲有种狼狈的感觉,一瞬间想法被看穿了。   是的,无论东方不败做女子的装束美与丑,他都不希望看到。因为只有这样寻常装扮才让他得以用平常心来对待。   疏不知,这世上便有这烊一种人,他无论以何面目示人,总能在一瞬间携取旁人的视线。   两人虽一再保持距离,可是总会勾起另一种想念。   比如,这人的唇很柔软,这人的心很寂寞,这人的手曾经抱过我,这人的情竟可以如此炽烈等等。   令狐冲有时竟陷入某种境地,他想:如果东方不败真的与盈盈异地而处,他或许也会喜欢,而未可知。   因为在一路的接触下,这人的外冷内热、性情的冰火矛盾、为人的极端自我都让他莫名适从,却从未感到讨厌。   当下令狐冲匆匆说了一句“我们已经很不惹眼了”便拉着东方不败匆匆往思过崖的方向而去。   思过崖位于华山南天门外南峰腰间,华山奇险长空栈道尽头之处,崖顶面积百余平米。三面悬崖,一面是山壁。崖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更无一株树木,除一个山洞外,一无所有。   这样鸟不生蛋,对不拉屎的地方,曾经是华山派的禁地,人人避而不及。如今的华山思过崖是江湖上最热闹的地方,排名已经超过了福建向阳巷的老宅了。无论白天还是深夜,总有那么一两个江湖客心怀着狂热梦想摸上来。   尤其在华山最为没落的时刻,众人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所以,当令狐冲和东方不败到了黑木崖却发现有一群人为了谁能在黑木崖上面壁一晚而大打出手时,一点也不奇怪。   “昨晚上你们已经留宿一晚了,竟还说出什么先来后到的话,是不是不把我们长蛟帮放在眼里。”说话的老者,身后跟了五六名同帮派的兄弟。   与之对峙的却是几个熟人,或可称之为眼熟之人。   东方曾在武当附近镇集酒楼见过这几个人,又在武当选弟子时遇到这几个人,最后还曾同处一室过。虽不知道这几人来历,见他们低微的武功,东方也懒的探究他们真正的底细。   “你们这些魔教妖人也敢来华山找风清扬前辈,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长蛟帮算个什么玩意,如今魔教都快完蛋了,你们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长蛟帮的老者又道:“天下谁不知华山派的令狐冲和我们神教圣教主结缘,华山跟神教那是一家人,风清扬前辈自然也是我们神教的自家人。”   “……”令狐冲哑口无言。   东方不败冷笑道:“你们说了这么多废话,何不手底下见真章呢!”   这伙人这才注意到令狐冲和东方不败,见他们只有两个人,便出言喝道:“喂,这里轮得到你们插嘴么?!你们两个哪里来的,是哪门哪派的?识相的,快点给老子滚!”   这么多人竟无一人认为令狐冲和东方不败,可见这些人着实不上台面。   东方不败眉头轻蹙,面露不豫之色。   那几个曾在武当山出现过的汉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互看了一眼。   令狐冲忙道:“各位,在下两人慕名而来,不敢夜宿于此,更不奢望能得见风清扬前辈一面。只是随便逛逛,回去也好吹吹牛。你们继续,不必理会我们,我等一会儿就下山。”   东方盯着令狐冲,令狐冲讨好的將他拉到一边。   东方不禁失笑,这人也算得上是当世的豪杰,竟为了武林中几个区区无名小卒而不惜讨好示弱?!      第55章 思过崖(二)      听得令狐冲那翻言辞,这两伙人竟真的不再理会他们。   其实想想也是,现在思过崖虽有名气,但是什么也没有。   是的,真正的一无所有。石洞里面,令狐冲原本发现魔教十长老尽破五岳剑派剑法的那个洞窟,里面洞壁上的图形已经全部被铲去,洞窟也被填了,在外面甚至还堆了数块巨石。   在思过崖,除了思过之外,也就只能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受到风清扬他老人家的青睐,成为第二个令狐冲。   两人就站在崖边,东方引颈向下面千丈深谷瞧去。   令狐冲望着下面的深谷,轻叹道:“还记得那年,我不小心将小师妹的碧水剑打下了山崖……”令狐冲望着云锁雾绕的深谷,怔怔的回想往事,声音中充满了淡淡的遗憾。   东方闻言盯着令狐冲道:“哦,小师妹……哼!你的小师妹长得漂亮么?”   他想起神教某据点狂风迅雷兄弟二人曾十分详细的讲解过令狐冲的感情史。在令狐冲的一生中,若非他的小师妹移情别恋,任盈盈估计没希望。可见在令狐冲心里,这小师妹的份量绝不一般。   啍,令狐冲还敢自称什么“胜在用情专一”,呸!尽在信口开河。   东方后背向着悬崖,整个人几乎就站在悬崖边上,他身形纤瘦,崖风狂急,整个人竟似欲乘风而去。   令狐冲将他往后拉道:“你小心些,万一掉下去,怎么得了。……小师妹她早死了,现在说漂亮不漂亮的,又有什么用。我一想到她,便只觉得很是悔恨罢了。”   东方道:“那是盈盈漂亮还是你小师妹漂亮?或者还是恒山派的仪琳漂亮?”   “……”令狐冲再迟钝也发现情形不对,怎么又扯到这上面去了。   他心道:恐怕东方不败真正想问的是,是他漂亮,还是盈盈、小师妹、仪琳漂亮吧。   以往与东方不败相处过来,血的经验告诉他,这样的问题要尽量回避。   令狐冲道:“你怎么老是关注这些旁枝末节,咱们上思过崖来干什么来了。”   东方不败瞄了他一眼,再看看已经转移地点到石洞中继续对峙的那伙人,突道:“令狐冲,你给我说说怎么遇到风清扬的……唔……就从你为何失控将你宝贝小师妹的碧水宝剑打下山崖开始说起吧。”   令狐冲摸摸鼻子,吱唔道:“什么失控,那只是大意,不小心罢了。两人切磋武艺,不小心的事情,也是常有的。”   紧接着,令狐冲便将自己与小师妹在崖边切磋玉女剑十九式开始,当晚便遇到蒙面青衣人,而后田伯光做案引开岳不群夫妇上华山,到风清扬传授他独孤九剑,一五一十巨无细摩的讲了一遍。   令狐冲一边讲一边回忆往事,许多被遗忘的种种都重新被翻了出来,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   东方不败听的入神,一边想象风清扬的风仪,神情间多了一丝向往,心里却跃跃欲试。象他这样的高手能遇到的对手不多,而这一切,无关天下第一的名头。   东方神往道:“如此说来,你的独孤九剑不过是风前辈随口点拔的几句剑法,他老人家其他博大精深的武功,你一概没学。”   令狐冲失笑道:“小子能学得独孤九剑,已经是天大的福份,怎敢奢望其他。”   东方点点头道:“现在我倒真的相信,天下第一会是风清扬了。”   “天下第一这样的名头有什么用,只是负累罢了,不是便不是,你怎么还看不透。”   东方笑道:“天下江湖人,哪个有你令狐大侠这般通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令狐冲,如果现在你的小师妹和盈盈同时跌下这个山崖,你会救哪一个?”   令狐冲瞠目结舌,心道:又来了。   “哦,你大概会先救小师妹,然后跳下山崖跟盈盈殉情。”   令狐冲当真想象这样的情形,或许是这样的没错。   东方突道:“那一日,你说,如果你和莲弟都愿意娶我,那我会嫁给哪一个。”   令狐冲涨红了脸,忙道:“这也是假设。”   东方哈哈大笑,笑声随着狂风飘散在无尽虚空之中,显得有几分凄凉。   他敛了笑声,轻声道:“令狐冲,我告诉你一件事。”   “甚么?”   “你觉得杨莲亭这个人怎么样?”   令狐冲道:“是你要告诉我一件事,怎么又来问我。杨莲亭嘛,说实话,我第一眼看到他,便觉得他是那种在只内部擅权弄权的奸佞之辈,做不得大事,绝非真正的大丈夫。你把日月神教交到他手上,那可真是……”   东方但笑不语,忽而从地上捡起一枚碎石子,搁在手心,摊在令狐冲的面前,道:“你猜我手上这是什么?”   “……”答案绝非石子。   东方将石子抛了抛,一运内力,石子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却不脱开手掌心。   “这石子便是日月神教,尽在股掌之间。”   那个时候,日月神教只是他无聊时的玩具罢了。   “……”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东方不败才会说得出这种话。想任我行、向问天等等,天下英雄,哪一个不把日月神教奉若神明。   东方又道:“那你觉得,我会不明白莲弟的所做所为么?”   令狐冲吐出一口闷气,“你既知道,却不阻拦,定是想讨他的欢心。”   东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吃了我的三尸脑神丹,他做什么怎么做,敢不按我的意图行事么?!”   令狐冲骇然。   想着围攻黑木崖时,东方不败对杨莲亭的种种关切,竟是做假?   这可能么?   东方不败露出几分失意道:“那时我纵喜欢他,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觉得,那样的人配我东方不败如何?”   不待令狐冲回答,东方已道:“在他心里,我自然配不上他。我又不是真女子……跟盈盈比,实在是天差地远。”   令狐冲心道:说这个,为什么要提到盈盈?   一瞬间,他突然恍然大悟。   定是那杨莲亭曾在东方不败面前,说盈盈的千般好处。这个恶贼,真是处心积虚的,想致盈盈于死地。   东方道:“我突然很想做一件事情。”   令狐冲不明所以。   东方张开双手,朝他微微一笑,整个人突然往后仰去,跌入无尽的深谷。   而一切,尽在瞬间发生了,令人措手不及。      第56章 深谷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而且毫无预兆。   不,不对。   电光火石之间,令狐冲觉得自己真的很蠢。在东方问及谁更漂亮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想到了其言下之意。那么当东方再次问到,盈盈和小师妹两人跌入山崖时他会救谁。这时,他应该想到东方不败的真实意图了。   这千丈悬崖之深,望之头晕目眩,这般跌进去,只怕要粉身碎骨了。令狐冲反应过来,便立时伸手去拉,可是这一瞬间,他根本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有勾到。在这种时候,他明明应该立时缩手,努力保持平衡才对。   原本在石洞中对峙的两伙人中,有人惊呼道:“那两个人跳下去了……”   众人齐齐回头,全部奔到崖边,再齐齐的探头。   好半晌,有人问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大概是殉情吧。”   长蛟帮的人私下讨论道:“这两个人明明做江湖人打扮,上思过崖分明有意图。”   “莫非,要见风清扬,就要跳崖?”   “……这是见风清扬还是去见阎王?!”   ***********************这是小剧场的分割线***********************   思过崖边   东方:“你过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令狐冲凑近道:“甚么?”   东方轻声道:“我突然发觉跳崖的话,怎么跳也不会死……”   “……”   东方又道:“我刚出场就跳过一次,围攻时跳过一次,这一次我还想试一试……你来么?!”   ***********************这是小剧场的分割线***********************   在失重落下的一刻,东方深深的唾弃了自己。他明明很讨厌这种感觉,那么空虚无助。这世上,纵然相爱至深的两个人,都未必会为对方殉情,更何况是他们。如果摒除了其他一切,他愿意为令狐冲死么?这世上有多少人愿意为令狐死?答案很清楚。   任盈盈和恒山仪琳,而他东方不败……不清楚。   东方睁开眼,望着无尽的虚空,却突觉上头有惊叫之声。   他心中一惊,立时运起了轻功,反手一掌,击在旁侧的悬崖之上。随着这一掌,他坠势顿减。他随之又击出一掌,整个人反而轻飘飘的向上反荡过去。   转瞬之间,令狐冲从他身边坠了下去。   ……   令狐冲心中那个苦逼。   他不是跳下去的!他不是跳下去的!他不是跳下去的!   他只是反应过快,动作用力过猛,一时间保持不了平衡才掉下去的……   东方不败不会误会吧,他还没有喜欢他到要为他死的地步啊!   咦,刚刚那是东方不败,为什么他会在上面?   令狐冲被恐惧揪住了心神,一时间忘记了想办法,可现在他在空中,怎么想办法啊。   突然他觉得后背一股力道传来,整个人竟被甩至崖壁之侧。   令狐冲不假思索,一边提息,一边将长剑划在崖壁上做阻势。   思过崖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但是越往下,两侧崖壁上长了许多藤蔓。千年的古藤,虬枝粗韧,越到下面,古藤将整个崖壁遮的严严实实。令狐冲掉在那些古藤上,一路往下,断了好几根,最后才勉强攀住一根,稳住了身型。   他就挂在那里,望望上头,再往下看看浓雾笼罩的无名深渊,一身的虚汗。他心跳的极为厉害,后背的痛疼都忘的一干而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还活着,特么的我还活着……这样都死不了……   令狐冲舔了舔嘴唇,将手中断剑捏的死紧。   对了,东方不败呢?   刚刚一定是东方不败救了他一命,在这种时刻,若是旁人都自顾不暇了,怎么还会想到去救旁人?东方不败为了救他,或许遭遇不测,那绝非他想看到的。   可眼下,他还有什么先择么?   上得去么?   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孤零零的挂着,迟早也是一个死。   令狐冲想了想,便试图往下攀爬,至少这样还有一线生机。在这种境地,武功再高强也没用。人类怎么能跟天地抗衡。   他突然想到,自己被东方不败往山壁方向掷,那么相对的,东方不败岂不是往外摔落了。再加上,东方不败之前的内伤不知是否好全,一种不祥的预感袭向心头。   他原本镇定下来的心跳,再一次狂跳起来。   东方不败不能死,绝对不能死!他不想……再不想有人因他而死。   不要为了他做任何事,哪怕是一丁点的小事,都不需要。他没有要求任何人为他牺牲,这样沉重的感情负累,他真的承受不起了。   天知道,他为了拒绝仪琳师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可是东方不败呢?看起来那么近,其实又那么远。看起来那么疏离,恰恰相反,那情感却又那么热切那么真实。   让你无从拒绝,无法拒绝……无力拒绝。   所以,还是不要,千万不要。   如果此刻东方不败死了的话,那么他这一辈子,将被这种深情给愁困至死。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在尝着这种滋味了。   令狐冲一边想着,一边缓缓的踩在晃荡的古藤上,突然一样事物荡了过来,几乎就贴在令狐冲的脸上,在措手不及之下,他猛然住后仰,脚下一个踩空,险些摔下去,吓出一身白毛汗。   他死命的抓着藤蔓,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这时他才看清那事物,竟是一具肢离破碎的骷髅,皮肉与部分骨骼都已经烂没了,衣物更是没有。   他轻叹一口气,这骷髅定是从思过崖上摔下来的,最终被古藤勾住。想必这死者与华山也有关系,但不知是敌是友。可以想见,他若没有机缘,若没运气,这就是他的下场。   令狐冲一路下攀,最初时,他心惊肉跳又小心翼翼,到了后来,变的麻木和机械式的。大半天过去了,他才挪了数丈而已,也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   “令狐冲,你太慢了。”   当令狐冲正准备歇一歇缓口气之时,忽听到下方传来一声抱怨,显得那样的飘忽不真实。他猛然低头,透过藤条,依稀见下面有一个人。   “东方不败,东方不败……是你么?!”令狐冲的声音很急切很激动。   下面的人正是东方不败,此刻他正坐在古藤上,仰望上方。   “废话!这里除了我,还会有谁?!”   令狐冲道:“哎,谢天谢地,你还活着。方才多亏有你,要不然……要不然……”此刻他竟全然忘了,他究竟是为何落到这般田地的。   东方不败道:“你都死不了,我怎么可能会死!废话少说,快下来。这里好象有些奇怪。”   令狐冲精神大振,手脚也利索了许多。   过了一柱香工夫,他已经到了东方不败的身边,整个人放松下来,都有几分虚脱了。   他坐在东方不败身边,喘着气,却惊觉东方不败正直棱棱的盯着他看。   令狐冲心中一突,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忙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我不是跳下来的……我没跳……”   东方不败并没有开口,而是一直看着他。   令狐冲焦急道:“我真的不是自己跳下来的!是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   东方不败失笑了。   “是了,我知道了。你绝不是自己跳下来的,你是被风吹下来的。”   “……”令狐冲郁闷了。   在这种时候,他越是辩解,便越觉得说不清楚了。      第57章 剑冢之洞      东方一指其中的一些藤蔓道,“你看这些是不是有些奇怪?”   令狐冲上下打量,迟疑道:“你……是指这里本不该有这些藤?”   东方皱眉道:“你不觉得它们就象是一张绳梯,直通下方。”   令狐冲看着东方冷然的面孔,忙附合道:“呃……很象,这里倒有无数的绳梯了。”   东方冷冷道:“下去吧!”   令狐冲小心的瞄瞄下面,苦道:“我们再休息一下吧!”天知道下面有什么!能活一刻是一刻!   他话音未落,便见东方从坐的地方一跃而下,唯见那翻飞的衣袂在空中如飘零的落叶,转瞬间已经消失在视线当中……   ……令狐冲张口结舌。   下方隐隐传来东方不败的传音,“速度下来!”   ……   难道他也要这样再跳一次?这样死的也很速度……   令狐冲摸把脸,长吸一口气,拉过一条藤条紧紧系在腰间,然后运轻功快速向下攀爬。   又过了大半天,越往下,阳光已经被对面山峰遮挡,感觉阴恻恻的,愈发显得阴冷。   令狐冲停住了,他心中有些忐忑。   虽在华山生活了二十几年,可华山之大,地势之奇险,他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有涉足。   象思过崖底究竟是什么所在,华山如此多的弟子,没有一个人曾经去想过这个问题,而在现存的典籍中大概也不曾有过记载,因为那是一个人力不可能到达之处。   他从未想象那场景,但这不防碍他现在开始胡思乱想。   ……也许那是无比黑暗的地方,也许地狱的入口就在那里……   忽而他自嘲的一笑,男子汉大丈夫越活越回去了,大不了一个死字,再不济就是死的很痛苦很残忍而已……   “令狐冲,快来这里。”东方不败清冷的声音近在咫尺。   令狐冲忙往声音之处看去,隐隐看见东方灰色的衣袍。他胸口起伏,下定决定。   等下一会儿也顾不得避忌什么,怎么也要抓住东方不败不放,这种地方,死也要死一块。   唉,他的武功比之东方不败还差的远……其实单论这份胆识便相差很远很远……   东方不败靠在崖壁上,一手揽着粗藤,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不耐道:“你太慢了,这种乌龟速度实在配不上令狐大侠这个称号。”   令狐冲喘着气,没好气道:“什么大侠不大侠的,我可从来没这样自认为过……唉随便也罢……我们真的要下去么?”   东方指着古藤之后道:“去里面的石洞看一下。”   “这里有石洞?”令狐冲心中一突。   古藤之后确实有个山洞,洞口狭小,內壁上刻有二个字“剑冢”。   令狐冲和东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暗自防备。   令狐冲朗声道:“这里有人么?在下令狐冲和东方不败——”令狐冲话还没说完,便见东方不败径直去了里面。   他一跺足,也不顾得说什么,赶紧跟上。   走了不过一二丈,里面便已经漆黑一片了。   东方不败的身影已经隐入黑暗当中,令狐冲忙道:“等一下,小心里面有机关!”   他站在原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时,东方不败从里面出来了,见令狐冲正扯过一些枯藤在那里点火。   令狐冲将点着的藤条递给东方,自己也手持一根,又折了些夹在腋下,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缓缓的进入,狭长的洞壁有着人工的凿痕。   令狐冲警惕的跟在东方身后,看着前面挺直的背影,深深觉得自己应该在东方的前面。   里面最里面的时候,石洞豁然开朗。   火光顺势一照,隐约看到一些简单的生活家伙。   令狐冲心道:这里明明写着剑冢,还以为会有什么危险,想不到竟是一个人的居住之处。……这里该不会是风太师叔居住的地方?不管是何人居于此,可见纵在深崖腰侧也定能上得崖去。   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又不免贪心,希望是风太师叔。万一是哪个脾气古怪的高人,能居于此,武功必定深不可测,到时不免又有什么事端。   东方已经粗粗看了看,然后又转到旁侧的一个套洞里。   令狐冲气急,这人总是不管不顾,自做主张。   他忙跟上去,道:“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里面套洞竟是一间睡房,显眼的是一个石台上面铺着草席和一床薄薄的被褥,在旁侧有一个旧木箱子。仅此而已,同样空无一人。   东方皱着眉头,立时转身,从套洞出来,又到对面的一个套洞察看。   令狐冲心道:这里虽大,也到处没有一丝江湖人的气息,虽洞名为“剑冢”,可连剑的影子也没有看见。   然而,这一次火光照到的景象却令人大为震惊。   只见一排排的牌位一层层摆放在石台之上,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令狐冲举着火把上前仔细查看。   这些上面都是一些陌生的名字,但在其中的一个牌位上,他看到一个名字“令狐卷”。“令狐”之姓,并不多见。   他突然想到华山掌门丛不弃曾经对他说过,他是剑宗的后人,身上流着剑宗之血。   ……那么,这些人……牌位上的这些人曾经是华山剑宗的中流坻柱?这些人因为敌不过气宗,所以纷纷自尽了?   也是,从来没有人去问剑宗的人死后怎么样了?他们的尸骨?他们的后人?   仿佛失败了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令狐冲迟疑的望向东方,东方一脸的平淡,转身又往外走。   令狐冲一把扯住了他的衣服,“先等一下。”   东方默默的望着他。   “……这里……这些名字,你……”   东方讶异的说道:“这些都是你们华山剑宗前辈,你怎么会不认识?”   “……”原来真的是。      第58章 碧水剑      一令狐冲忙问:“你认得他们其中一人?”   东方失笑首:“你们华山剑气之争发生在二十几年前,剑宗这些人都死了,那时我也不过几岁而已,又如何认得他们。这石洞工程浩大,非数日数月之功。这江湖还有哪个世外高人会窝在华山数十年,只为找华山剑宗之遗骸?!然后给了他们这样一个安身之所?”   “这里真的是风太师叔的家么?”   家?东方想笑却笑不出来。   一代宗师,武功再高也只落得如此境地,孤单单与这些牌位为伴,不过这里清静至斯,对风清扬如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里是剑冢啊,风清扬只是个守墓人。”   东方不败转身往外走,走到洞口,不免又回望这些牌位。   如果说这是风清扬的下场,那么他呢?   以后会怎么样?   是不是还会在黑木崖或是其他地方找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独自隐居?   远离世俗的纷扰?   就这样一个人……过日子,直到生命的尽头?   或者象写出葵花宝典的那个太监一样,远遁海外,最终也孤独终老?   东方看向令狐冲,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目光忧郁中带着深深的悲伤。   这种悲伤,是在可怜风清扬这样的宗师所经历的孤苦与凄清?   或者是在可怜他?   “令狐冲,你以后会怎么样?”   “什么?”   “如果我们能解决了这个神秘高手,你大仇得报,接下来呢?你准备怎么样?”   令狐冲长叹道:“现在想这样为时过早,指不定哪天我们都葬身手旁人之手。不过,当真有这么一天,我要大醉一场,然后……四处看一看吧。”   “就这样?一个人?四海为家?黑木崖你不管了?!”   令狐冲一听黑木崖就烦,“日月教跟我没关系,别硬我身上扯。你不是一直在说自己是教主么?等我们脱了困,你就回黑木崖吧。”   “你就这样巴不得想跟我分开,是不是?!”   “……”令狐冲心道,别又来了。这种问题最难回答了,东方不败难道都不会觉得害羞么?既然要扮成女人,那应该将女人害羞的品质也学个十足十,才对!   令狐冲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我和杨莲亭——”   东方不败盯着令狐冲,立时打断他,说道:“你。”   令狐冲看看四下的牌位,手里抓着那断剑死紧死紧的,他深吁了一口气道:“你都不知道我要问什么——”   东方不败似笑非笑道:“你无非是想问,假如莲弟没有死,我是愿意跟莲弟一起过下半辈子还是跟你一起过,对不对。”   “……”令狐冲一愣,继而想到东方的回答,脸上微微泛红。   这么难为情的事,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还说的就象是在市场里讨论大白菜多少钱一斤一样。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东方道:“我以为我在思过崖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要拎着这个到什么时候?”   令狐冲看看手里的断剑,道:“虽然只剩一半,但是万一用到——”   “你心中有剑,天下万物都是剑,我问你,你见到风清扬的时候,他手里拿着剑么?”   令狐冲愣愣的摇摇头。   “他告诉过你,独孤九剑,一定要用剑么?!”   令狐冲亦摇摇头。   东方看看四下,嗤笑道:“剑冢,哼,剑宗……”说罢拂袖往外走去。   令狐冲忽觉石室暗了下来,忙往外跑去。   他心头乱成一片,最近太多事情了,一时间真的是接受不了……什么都接受不了。   只见东方站在厅里的石台之侧,手里拿着一把剑,正在查看,火把插在石墙的一处槽中。   令狐冲见石台上尚摆着一些粗陋的碗盘,里面空无一物,只其中一个小碟里面尚有一些咸菜。   “风太师叔日子过的如此清苦,他一个人在这里,难道都不觉得寂寞么?”   “你见到风清扬的时候,他神情难道很痛苦?”   “那倒没有,很平和,人也显得豁达。”   东方将剑放回石台上,道:“这便是了,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合他的心意。但是我……绝对不行!”   令狐冲抢起石台上的那把剑,失声道:“碧水剑,这是小师妹的碧水剑!”   他手里的火把掉落在地上,滚了几滚便熄灭了,但他已经顾不着了,手指轻轻抹过剑身,神情恍忽。   东方道:“这下好了,你背着琴,身上又多把剑,小心累死你!”   说罢,他便往洞外而去。   令狐冲拎着剑,跟在他的身后,道:“这是小师妹最喜欢的剑,是她过生日时……岳不群送给她的,当年我心里不忿,失手将其弹落崖底,这些年每每想到此事便觉得后悔万分。”   东方不败怒道:“你干嘛跟我说这么多,那是要我恭喜你,重获至宝?!”   令狐冲抓抓头发,无奈道:“我想把剑带出去,到时候,埋在小师妹的坟前,也算了了一桩心愿。”   东方不败忽而一笑道:“好啊,万一你要是死了,出不去,等我出去,把你分成二爿,一半埋在黑木崖,一半埋在你小师妹的坟前,怎么样?!啊,不行不行,分成二爿还是太少了,怎么也得给那恒山小尼姑留一份。”   令狐冲哑然,他都还活生生的,都已经被尸了。   “那你干脆把我分成四分好了。”   东方瞪着他。   “你喜欢哪一部分,不要客气,拿去好了。”   东方盯着他,缓缓道:“那我要把你的心挖走……把你的眼挖走……然后泡在酒里面……”   令狐冲道:“看起来还不错,死后还能跟酒结缘。不过,我得好好活着才行,死成肢离破碎,实在太惨了。”   “是么?你要再是惹怒我,我不介意亲自动手。”   令狐冲道:“哦,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惹怒你,你想动手就动手吧!喂——我们现在去哪里?”   两人默默对视,然后默默的俯望底下无尽的云雾缭绕。   “风清扬行,难道我东方不败不行?!”   “呼!”令狐冲活动活动筋骨,刚想开口,便见东方不败又跳下去了。   ……      第59章 做菜吧      令狐冲正犹豫不决之时,耳际传来东方不败的传音:“等一下。”   令狐冲心中一凛,立时俯望着崖下云烟,心中说不出的焦躁。   风太师叔为什么失踪了?华山发生这样关系生死存亡之大事,为何他老人家如此无动于衷?难道说一一说真的,他真担心爬下崖底,会看到他老人家的尸体。   呸!呸!风太师叔武功如此之高,为人如此豁达,绝计不可能有意外的!   过不了多时,东方不败下来了。   是的,他从上方的藤蔓处爬下,手上还拎着两只兀自挣扎的秃鹰。   令狐冲看看崖底,又看看一路向上的古籐,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明明见东方不败跳下去的。   东方不败將手里的鹰扔给令狐冲,道:“你把这个处理一下,当做晚饭吧,今晚就先在此留宿,等养好精神再说。”   令狐冲的表情都快扭曲了,这个家伙哪里象个女人?再怎么装也盖不住一方枭雄的本色!   两人又回到了石洞中,这回仔细査看翻找,发现石洞中一应生活器具家什俱全,试想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一二十年,那不是开玩笑的,按寻常人来说,少个耳挖勺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只是这些日常器具大多简陋陈旧。   他们找出两盏油灯来,来到所谓的灶间。   灶间明显有做饭的痕迹,不过灶台碗筷都积了些许的灰尘。   令狐冲心中一沉。   东方不败道:“看来这里很久没有人住了,风清扬……也许出去游历了吧。武功到达一定的程度,苦练是没有用的,在心境上尚需历练——”   令狐冲叹道:“他老人家都这把年纪了……唉!”   令狐冲翻看米缸,当中尚有半数大米,水槽与山水相连,水清如许,倒是很有想法。   只是看到不停滴落的山水,令狐冲叹气道:“住在这半空当中多不方便,想洗澡,这水就不知要准备多久。”   东方不败道:“你多次遇到风清扬,可见他上上下下如覆平地,外侧古滕长到开阳处已停止,距上面崖顶尚有一大段距离,我想必有一条捷径可以登临而上。”   令狐冲道:“也许没有捷径,这石洞你我都翻找过,哪有什么通道捷径的。”   东方不败默然。   令狐冲道:“他老人家给我的感觉便是深不可测,如果说他同张真人一样得道,我也会信。”   东方不败“哦”了一声,一付无所谓。他靠在洞口石壁上,催促道:“你快一点,我饿了。”   令狐冲勺了水将铁镬洗了几遍,将原来已劈好的木材塞进灶堂内,然后开始烧热水。   东方不败道:“看不出来,你倒做的似模似样的。”   令狐冲早已看透了他,嘴角不禁带上一抹笑意:“这个自然,这等小事当然是我这种江湖小罗喽做的,你是大教主,世人景仰,岂能做这等低贱之事。”   东方恼羞成怒道:“你是在讽刺我不会做家事,是不是?!至少我会……淘米!”他在武当山虽然只做了一天,但洗过的米,比他一年吃过的饭还多。   令狐冲愕然,愣愣道:“这个我信。”   东方不败拎起地上的鹰,一运内力,三二下就将两只鹰褪了毛。   “令狐冲,你又知道什么!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很穷……若哪一顿能吃上米饭,那简直就象过年一样。你有饿过肚子么?”   令狐冲摇摇头。   虽然华山上的生活清苦,但若说饿肚子,那可从未有过,饭菜其实也不错。   然而这种清苦,大部分还是刻意的,在于磨练大家的意志,保持自己的秉性,等同修行一般。   “冷过饿过苦过,才会知道贫穷的可怕,可知道金权的价值。不过,当拥有了这一切,却又发觉,其实也没有什么。”东方不败用手将鹰腹硬生生剖开,将里面的肚肠一把扯出。   他手上已经愈合的狰狞的伤口,被鹰的鲜血沾染,这般血肉模糊的场景,再配上东方不败冷峻的表情,油灯的光线在透漏的寒风中飘飘忽忽,照在东方的脸上,让这阴森森的如坟茔的地方更显得渗人。   令狐冲微咳了一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你不要做了,这些事我来就行了。你……把我们今晚要睡的地方打扫一下吧。”   东方不败默默的洗手,将两只死的悲催的鹰扔到令狐冲的脚边,转身出去了。   令狐冲心里为杨莲亭掬一把泪,这哥们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日子过的估计是如履薄冰。他突然又想到东方不败表现出对杨莲亭的嘘寒问暖,无所不依的画面……该不会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吧?又或者,东方不败却只会对杨莲亭柔情蜜意,对他却是呼来喝去,这种差别也太大了吧!亏得东方不败还口口声声说喜欢他!   他刚刚烧水是为了什么来着?为了给鹰褪毛吧。   低头望着两只里外都精光的鹰壳……好吧,刚好水煮了吧。   东方拿着油灯,来到风清扬睡觉的地方。   石台上一领草席,外加一床薄被,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那薄被吧……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想不到风清扬竟是这样的人,亏得他还能睡得着。、东方将旁边的旧木箱子打开,里面只是一些旧衣物,再没其他可以御寒的东西了。   他查看一下石台,确定只是石台,而不是中空的可以烧碳的坑床。   东方突然查觉木箱的衣物里隐隐露出一抹吉色。   在一堆旧衣之下,有一件用红色包裹的东西,打开来,竟然是数件价值不菲的首饰。   色泽古朴,端庄大色,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东方讶然,想不到风清扬还有这些?住在这个鬼都出来的地方,拿着首饰又有什么用?   可惜这里没镜子,要不然……他叹了口气,将首饰放回木箱的衣物底下。   东方嫌恶的再看那被子一眼,端着油灯转身出来了。   他将石桌石凳擦干净,然后坐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绣花小棚子……   令狐冲端着鹰肉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付场景,他心想,东方不败什么时候在身上藏着这种东西的?一路上他们明明形影不离的!      第60章 入寝吧      绣花棚架上面一朵荷花绣的栩栩如生,可见绣者功力不凡。   莲花啊……   令狐冲将手里的碗盘重重的搁在石桌上,又将二双筷子摆下。低头找了找,才发现也只有一个石墩,现在就在东方不败的屁股底下。   东方不败看到香气四溢的水煮鹰肉,吞了吞水口,急忙收好绣棚,正想大快哚哧,却见令狐冲还站着,一脸的沉静模样,便道:“还不快坐下,一会儿肉就冷了。”   令狐冲道:“我坐哪儿?”   东方四下瞄了一瞄,缓缓道:“江湖小喽罗在大教主前面一般是没有座位的……”   令狐冲瞠目,转身往灶间而去。   东方盯着热气腾腾的鹰肉,心中暗自思忖,他是不是太过火了?怎么办?   东方刚想站起身,却见令狐冲从灶间石洞内施施然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壶。东方连忙又坐回去,微眯着眼神看着令狐冲。   令狐冲边走边拔了酒壶上的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烧刀子!好酒!”   他走到石桌边,看了东方不败一眼,蓦然跳坐到石桌之上,伸手就用力扯下一只鹰腿,用力的嚼着。   东方不禁失笑,道:“既然有好酒,何不拿两个碗来。”   令狐冲道:“哦,东方教主也想喝酒啊,那给你吧!”说罢将酒壶朝东方不败扔了过去。   东方下意识的接住,酒壶一入手,他便恼火道:“你都喝完了。”   “我是江湖小喽罗,哪猜得了大教主的心思。”   东方不败意味深长的说道:“是,若不是我这个大教主罩着你,你都可以死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了。”   “是么?我记得我也救过你啊。”   东方挑眉道:“我从不记得,我有需要小喽罗要救的时候。”   两人用眼神较劲了片刻,便投入狼吞虎咽的境地。   令狐冲很想拿面镜子让东方不败看一看,要装女人,这种时候吃相是很有必要的……拜托,至少再给他留一点啊!   吃罢了,东方拿出绣花帕子,轻拭嘴角,挥挥手让令狐冲该将餐盘端下去了。令狐冲都气笑了,叹了一口气,收拾了一下真的端去灶间了。   反正从小到大,粗活重活,他也没少干。说起恩情来,他真的欠东方不败太多了。先不说之前的事情,就说现在吧。   东方不败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东方不败真的离不开思过崖么?   他心里有一个直觉,以东方不败的武功,从剑冢至崖顶这段距离,根本挡不住他。他想走便走,之所以会留在这里……只是为了他令狐冲而已。   东方不败若离开,就留他令狐冲一人,大概离死期不远了。   将用过的餐具一一清洗,按原样放回去,再去看睡觉的石床,似乎什么都没有动过。拿那席子抖了抖,一室的灰尘,呛人的很。   令狐冲犹豫的半晌,对正用清水拭脸的东方不败道:“这里根本没办法睡,天又冷……要不,你……”   东方将绣帕的水拧干,小心翼翼的晾着,道:“听说你在思过崖思过了一段时间,那你说,这里冷还是思过崖顶冷?”   “思过崖顶。”   “那你觉得这里比荒郊野外还要脏?”   “这倒没有……”   东方不败来到石床处,将旁边的木箱打开,随手拿了几件旧衣服扔在草席之上,道:“现在可以睡了。”   “……”   令狐冲摸摸鼻子道:“那你睡吧,我到外面守着。”   东方不败身形一闪,已经挡在石洞出口处,清冷冷的站着。   令狐冲无奈道:“石床这么窄,两个人不好躺,再者你是大教主,岂能与我这等小喽罗——”   他话还未说完,衣领已经被东方不败揪住了,下一刻令狐冲发现自己已经被扔到石床之上,而东方不败轻轻一跃,竟躺在他的身侧。   令狐冲尚未感觉有痛感,便想坐起身,而东方不败一腿反过来压在他的身上,双手抱住他的胸膛,头竟枕在他的肩头,轻声道:“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令狐冲想挣扎,唉,他要是挣脱得了就怪了。   他心里泪流成河,这怎么睡得着。   东方不败手一扬,掌风所及之处,油灯已灭。   顿时四下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处,唯觉两人‘砰砰’的心跳声,交杂着两人的体温,竟隐隐觉得室温高了很多。   令狐冲低声道:“你松开一点,我又逃不到哪里去,你这样,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是啊,他也就晾在半空了,还能上天入地啊。   东方的手上的力道稍稍松了一点,但是腿依旧压在他身上,头还是枕在令狐冲的肩膀上。   令狐冲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这种情况,若换成其他人,会怎么做呢?   如果是方证大师呢?   如果是冲虚道长呢?   如果是田伯光呢?   ……也许旁人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这种事。   令狐冲道:“其实,在这里过下半辈子也不错,累了也好歇一歇,谁也寻不到这里,谁也打扰不了这里的清静。”   东方道:“旁人说这种话,我倒信了,你若要在这里过下半辈子,我绝对不信。”   “难道我就耐不了寂寞?”   东方笑道:“你三五日不喝酒也倒罢了,你试过一个月一年滴酒不沾的么?”   令狐冲道:“拜托,别再说酒了,你再说,我真等不及要出去了。”   “还有,你以为这里真的很安全很清寂么?别傻了,我们都到得了的地方,那高手自然而来。令狐冲,其实以你一人之力也完全可以杀得了他。”   令狐冲精神一振,忙道:“我杀得了他?不可能吧?怎么做?”   “你不是会吸星大法么?你把正派的高手一个个内力全吸给已用,普天之下谁挡得了你。”   “……”令狐冲一动不动装睡。   “令狐冲!令狐冲!”东方唤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原本抱紧的手缓缓的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令狐冲咬牙道:“够了啊!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是我令狐冲……”   东方轻笑道:“你令狐冲却也是拘泥于礼法的人,要不然,换成旁人,早跟任盈盈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得孩子也有了。是不是?你真不愧是岳不群的弟子,真不愧是。不过,你心中的君子,却不知道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伪的?”   令狐冲又沉默了。   东方又道:“其实方证冲虚这几个秃驴杂毛又算得了什么,你若将我的内力全部吸走,那神秘高手重伤在身,要胜也是易如反掌!”   令狐冲道:“你何苦说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东方道:“我将全部内力给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你若是娶了我,你我成了夫妻,又何分彼此呢?你说对不对?!”   “闭嘴!”   “你得了我全部的内力,为武林除害,武功天下第一,名声如日中天,而我成了一个废人,你要杀要刮,只需一指之力。你杀了我,便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再娶你那恒山小尼姑,从此笑傲于江湖,岂不是一桩美事?!”   令狐冲觉得身上缠着自己这个人是不是个疯子啊?若不是疯子怎么能说出这样诛心之言?他是将他令狐冲当成什么样的人?置于何地?!   “不要再说了……我曾对不戒大师和哑婆婆说过,这辈子都不再娶妻,独身一人,直至终老,所以,我不会娶你,更不可能要你的内力,而你会活的很好,或许比我久。那恒山仪琳师妹,我从来只把她当作小妹妹来看待,所以你以后再不用拿她来作文章!”   肃冷暗黑的石洞里,静默久久,纵然两拥的两个人,都感觉到很冷很冷。      第61章 传功之情重如泰山      半晌,东方的声音才轻轻响起:“是么?”声音在空旷的石洞中显得落寞、飘忽。   在某一刻,东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凝结了,似乎因为心冷所至。任你武功高绝,任你手段高超,翻云覆雨,肆意天下又如何?!一个人的心……如磐石般的内心该如何去得到?   他真的不得不佩服任盈盈,又那么羡慕她。   她总是有运气,很有运气的,出现的时机对,用的方式也对,只是结局谁都不曾料想到而已。   为什么任盈盈行,他便不行?!   黑暗中,东方表情凝重起来。蓦然之间,他用力箍紧了令狐冲,将自己身上的内力缓缓压入令狐冲的体内。   令狐冲立时惊觉,狂叫道:“东方不败,你疯了么?!快松手!”   若是旁人,无论哪个江湖上哪个鼎鼎大名的人物,突然被传入如此多的内力,必定重伤甚至命殒当场都有可能,就连他东方不败也不例外,而天下便只有令狐冲不会。吸星大法能融合天下各门各派的内力,全部可以引为已用。加之,他习了少林无上武法易经筋,早已将湖拓成了海,只差引进水而已。   东方不败心想,我若孤单单活在这世上,还不若将这功力全部给了令狐冲,怎么样,这样的情比之任盈盈的困守少林寺十年之约应该差不多吧!   疯了?!   难道令狐冲现在才知道,他其实是一个多么疯狂的人?   好吧,或者任盈盈救令狐冲是无所图,但他绝对不行!   恩重如山,便压住了令狐冲!情深似海,就能将其淹没!   逃不了……今生今世,令狐冲都无法逃脱……逃不了……哈哈……   令狐冲只觉对方的内力犹如排山倒海般逼压进来,最初他尚用内力去抵抗,可吸星大法是以北冥神功为基,立时将抵抗改为引力,如浅海灌入大水,倒是相得益彰。   令狐冲只觉得浑身火般的炙热,四肢百骸经筋无不充盈着说不出的力量。渐渐的他觉得原本箍在身上的力道变得微小了,他轻轻一挣,便挣脱了。   此时,他顾不得身外的其他一切事情,只是盘膝运起吸星大法,将所吸的内力一一同化。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等令狐冲缓缓睁开眼之时,大有隔世之感。微暗的光从石洞口射进,竟不知今夕是何夕。继而他又默默的闭上眼,用五感去体会这个世界,心无杂念……渐渐的,他又入定了。   忽而,身侧传来微弱的呻吟之声,恰是静寂中的一道响雷,令狐冲突然想到什么,猛然睁开眼睛。   四下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令狐冲慌忙取出火折子将油灯点上,转身,却见东方不败整个人伏在他的身边,整个人倦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忙去查看,一入手便觉东方不败浑身滚烫,便立时去探其额头,同样热烫似火。   东方不败面色潮红,双目紧闭,神情痛苦万分。令狐冲探查其内息,十之竟只存一二了。   “东方不败,你怎么样了?唉!”令狐冲忙将身上的棉袍脱下,裹在其身上,又到木箱里翻出几件薄棉衣服,纷纷盖上去。   令狐冲忙将东方不败抱在怀里,只觉对方的身体就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仿佛他一用力,便会捏碎一般。   “水……”东方不败微瞌的眼,似睁似闭,神智不清模样。   令狐冲深知,这华山绝壁之上寒冷彻骨,陡然失去如此多功力的东方不败自然无法用内力去御寒,而他又不知道入定了多久,这饥寒交迫之下,自然病倒了。   他慌忙让东方不败平躺在石洞之中,转身想去灶间弄碗清水。刚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衣摆竟被东方不败紧紧的抓在手中。   “我去去就来……”他低声道,可那只手却兀自不放松。   令狐冲见其陷入昏迷状,不禁长叹。堂堂东方不败,其武功心计震慑武,竟会落得这个地步。   “情”之一字,究竟会逼人到什么样的地步?又要怎么样的深情才会令这人做到如此这般?   他令狐冲究竟是何德何能?   令狐冲只得将其抱起,一同至灶间。   生了火,烧了热水。令狐冲坐在灶前,抱着东方不败缓缓喂水。灶糛中的火光映在两人的身上,温暖中透着隐隐的萧瑟。   经过一番折腾,东方不败烧退了,人也睡沉了。   令狐冲踌躇了半晌,下定了决心。   思过崖上,其乐融融。   是的,在黑夜当中,一大伙人围着篝火的那里烤火。酒香、肉香,欢声笑语引得华山派弟子探查了好几遍,苦口婆心苦劝了良久。说什么这是华山历来的禁地,是一个庄严的地方,可是谁鸟他们啊。无奈之余,华山派也不管了,反正现在华山也管不了了。   这一大伙人,说来可笑,分明是之前两相对峙,死活不相让的两帮人。   在武当山上那几个人和长蛟帮的竟是化敌为友了?   令狐冲从崖下爬上来的时候,闻到酒肉之香,便大步往思过崖石洞而去。   架上正在炙烤的肉还生的,再看石台上摆的熟食和酒壶,他忙伸手道:“对不住各位,我饿死了,先吃一点,以后还你们。”三二口,就解决掉一只鸡腿,抓了一瓶酒壶,转身疾行下山,消失在黑暗之中。这一切,不过几次眨眼工夫。   石洞中,众人犹如石雕,个个僵着,目瞪口呆。唯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聊以慰籍。好半晌,大家都面面相觑。   其中有人迟疑道:“为什么……觉得这人很面熟?”   “因为,他是三天前跳崖当中的一人。”   “哦,原来如此。”   众人又沉默,思过崖上的寒风吹过来,其实真特么很冷,不是么?!   长蛟帮的那老者拎着武器,站起身,抱拳道:“众位,我长蛟帮帮内事务繁忙,在山上也多留了这许多日子,如今也该星夜皆程回帮了,抱歉抱歉!”   长蛟帮的几个年青人立时站起身来,收拾收拾,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想不到,这思过崖竟是这般恐怖的地方……难怪被华山派划为禁地……   武当山的那伙人眼见长蛟帮的人溜之大吉,其中的那少年人忙道:“怎么办?我们也走么?我好怕,我怕那……会回来!”   那白脸汉子道:“少掌门,万一能遇到风清扬,咱们昆仑派岂不是有救了?!”   那少年抿唇默默又坐下来了。   长蛟帮的人急急如丧家之犬,几个人慌不择路,华山山路难行,险些摔个大跟头。   突然,前面山道两道隐隐有几个身影,一动不动,如石像鬼魅般伫立着。手中的火把光线根本照不到那么远,众人停在那里,个个心如擂鼓,满身的冷汗。   长蛟帮老者喘了几口大气,朗声道:“各位江湖上的朋友,在下等人是长蛟帮的,来华山不过是游览风光名胜,还请各位好汉行个方便。”   声音在夜风中传出老远,等了半晌,却没有回应。   老者让其中的两个胆大一点的年青人过去看看。   那两人心里将老者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个遍,却深知,若是有违其命,帮规很重。左右是死,江湖人死也要死的留个名声!   两年青人对视一眼,都压低了身体,一手持火把,一手拿钢刀,缓缓的逼近那几个人影。      第62章 绝战之前(一)      越是临近,长蛟帮的两位便越是心惊胆寒。那远远等着的老者及其他门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担忧至极。江湖险恶,世上谁人不知,他们平日行事如何他们心里自知,此时不免又加了几分心虚。   忽听到有人喊道:“堂主,这些人好象被人点穴了。”   长蛟帮的老者心中巨石稍落,忙领着手下过去。火把照过去,却见山道上有七个人黑衣人,直楞楞的站着。每个人面上覆着黑巾,露在外侧的目光透着深深的恐惧。   两个年青人中的一个想伸手扯黑衣人的面巾,老者忙道:“不要动,此事跟我们毫无关系……在下等武功低微,不愿掺和他人恩怨,各位莫怪。我们走!”说的恳切,心里却大为后悔,刚刚没事报什么家门,现在好了……唉!   令狐冲从华山而下,直奔县城。   他夜入某位富户之家,将床上正梦着买官进爵的大地主扯起来,扔地上。   那大地主穿着小衣趴在地上,直呼“好汉饶命!”   令狐冲哪有工夫理他啊,直接将床上锦被绒褥、衣柜中的御寒冬衣,打了一个大包,扛着便走。至于金银首饰却分文未动。又直奔富户家的厨房,将一干吃食装袋提了。   他一路迅如闪电,行如飞烟,快捷的犹如鬼魅,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武功太恐怖了。这等功力比之那神秘高手,应该也相差无已了。   他背着、扛着、拎着、提着一干生活用品直奔华山思过崖,在经过那几个点穴的神秘黑衣人之时,顺手将他们一一解了穴,转瞬间已经消失在黑暗中,隐隐向他们传音道:“你们回皇宫复命吧,就说令狐冲不日拜会……”   这几个黑衣人正是皇宫内所派的大内密探,一直尾随于令狐冲和东方不败的身后。他们知道令狐冲和东方不败在华山,可是陡然间失去踪影,也不免在华山四下寻找,却也是将消息早已传递出去。   众人解了穴,个个都已经瘫软在地。   方才,不过一二个时辰,对他们来说却如同一二年般的难熬。这一路上,他们对令狐冲和东方不败的武功深浅也有大概的了解。令狐冲的武功决没有这般高深恐怖……   难道说,华山风清扬真的还活着?现还在华山?而他们一入华山便遇到了他?令狐冲再得到风清扬的指点?传说风清扬会一门叫九阴真经的神功……   他们也应该在思过崖守夜,也许也合了风清扬的眼缘!   特么令狐冲的运道为什么总这么好?   令狐冲直奔到思过崖,朝站在洞壁边的那几个江湖朋友挥挥手,然后跳崖了……   很利落很迅捷,毫不犹豫的!   站在洞壁入口左侧的白面汉子道:“少掌门,我看我们还是下山吧。”   “真的么?快走吧,等一下他万一又上来……”少年快哭了。   其他人也默同了。   “也许我们可以直接去找少林寺方丈,请他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你忘了掌门以前跟你说过什么?算了吧。”   几人又是一阵叹息。   昆仑派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在江湖中风雨飘摇了数百年之久却屹立不倒。昆仑山那是传说神仙居处,旧日有昆仑三圣何足道这样的英雄豪杰,两仪剑法也曾名震江湖,可是……如今的昆仑比之华山派更加不如了。   华山气宗一脉被灭了,但总归还留着剑宗不是么?他们昆仑派却是被鬼给端了。从掌门到打扫的仆佣上百号的人,鸡犬不留。偏偏死的时候,这些似乎都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可是每个人包括掌门在内,身上都没有血迹伤痕。若非他们几个去接远在外祖家少掌门回昆仑,恐怕也难逃这一劫。   于是,纷纷传言说,昆仑罩着一层鬼气,进山的人必死云云。   这事上哪有鬼!他们绝不相信!这必是江湖仇杀所为!   昆仑山远离中原,一向极少掺于中原武林之事。他们几个又与江湖各大门派无人相熟,又不敢贸贸然上门求救。   想来想去,才决定上武当山找武当掌门商议,却不想刚到武当地界就遇上朝廷与武当掌门之间不足以对外人道的事情。   几人拿着行李,默默往山下走去,不免个个心灰意冷。   “咦,你们山下了?下山也好,不久这里也许会有一场恶战!”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人声。   他们几个蓦然回头,纷纷拔出了长剑,做出防卫架势。可是身后哪有人?   慌乱之中,那少掌门手中的火把拿捏不住,掉落地上,刚一着地,便被人抢在手上了。   令狐冲将火把递给那少年,道:“看你们拿剑所踩步伐摆的架式,似乎是昆仑一派的?”   那少年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他……他又爬、爬上来了!”   那红脸汉子和白面男子抢上一步,挡在少年的面前,横在身前的剑都隐隐在颤抖。   “没错,我们是昆仑一派,怎么?难道你要赶尽杀绝?!”   令狐冲莫名其妙,只得将火把拿在自己手上。   “在下令狐冲,方才没经你们同意吃了你们的酒肉,是有一点失礼,咱们江湖人岂会在意这些。我何曾杀过你们昆仑派弟子,说什么赶尽杀绝,太奇怪了。”   几个人失声惊道:“你是令狐冲!”   “是我……怎么了,你们?你们要去通报,就去吧。”令狐冲心道,现在朝廷悬赏抓拿他和东方不败,这些人有了他的行踪,自然可以领赏了。   那几个人却抢上来,纷纷道:“令狐少侠,江湖上纷纷传言你急人危难,正义侠气,是黑白两道之领袖,你震臂一呼,天下响应——”   令狐冲忙道:“打住打住!你们认错人了!你们说的那个不是我,我令狐冲不过是华山的弃徒,江湖的浪子,朝廷的通缉犯,根本不是什么黑白两道的领袖,这简直是太夸张了吧!我还有要事,各位回见……你们赶紧下山!”   几个人忙拉住他,纷纷道:“令狐少侠,不不,令狐大侠,这事你若不管,天下没人管我昆仑派了,到时昆仑将不复存在了。”   令狐冲想走,真是易如反掌,又岂是这几人能拉得住的,他见这些人言语肯切,神色急惶,不免心软,便道:“那你们到玉女峰侧那几座大房子处,我在那里等你们!”   令狐冲说罢,尖足一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当中。   令狐冲来到华山派的主屋,将每个睡人的房间都用力敲了敲,将丛不弃从被窝里拎起来。   “你速带华山弟子下山。”   丛不弃气的脸色铁青,怒道:“令狐冲,三更半夜你该下山了。”   令狐冲道:“杀害华山气宗弟子的凶手,不日便会来此,到时候,他也许还会大开杀戒,华山一脉不能断!你带从弟子去武当也好、少林也罢、恒山派也行,总之速度要快!”   丛不弃盯着令狐冲,突然道:“我觉得你不一样了。”   “你看出来了。”   “你……又练了什么?”够了啊,令狐冲太够了啊!究竟要刺激人到什么时候!   令狐冲长叹道:“当然是天下第一的绝世武功。”   丛不弃脱口道:“葵花宝典!”   令狐冲朝他森森一笑:“你知道的太多了……”   丛不弃连夜让华山弟子收拾行装,带着令狐冲的信,趁夜赶往武当山交流学习去了。      第63章 绝战之前(二)      绝战之前(二)   打发了华山众弟子,做完了这一切,令狐冲细想了一下,究竟还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今夜也许那人就会出现。   借着帝王之命,想要将整个道教踩在脚下的这个人,能够容忍他的存在么?集合了天下武学之大成,总有一天会被超越,这样的担忧与恐惧,对一个隐在黑暗中,想要图谋天下的人来说,必定无法忍受。   令狐冲走到思过崖前,想着半山洞中的东方不败,心想,如果今夜他战死于此,东方不败还能活着离开华山么?似乎不能。因为没有了半生功力的东方,脆弱的如同风中的烛火,……他甚至根本无法攀到这思过崖顶,最终的下场会是活活困死在山洞之中。   他应该留个讯息让丛不弃带给冲虚道长的,万一他死了……他若死了,这天下还会有谁会去救东方不败?如果正道的人知道东方已经功力尽失,那会是什么下场?而邪教之中,又有谁有这个能力能跃下这思过崖?……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令狐冲缓缓的回头,只见思过崖洞壁之中忽然亮起了一丝荧烛之光。渐渐的,光亮愈来愈明,一抹淡淡的人影被亮影在了石壁之上。   他全身警戒,心中暗懔。站在崖前这么久,他竟现在才发现一直有人在。   会是谁?这个令天下人都为之震颤的人会是谁?   能从他令狐冲、武当冲虚、少林方证、丐帮解风和东方不败联手当中安然脱身,这武功只怕恐怖到了极致。   今天却是一对一。   思过崖的山风之猛,吹得头发迷了眼,无心寒意直逼心头。   令狐冲连眼都不敢眨一下。   因为他知道,有时候生死只在一瞬间。   只见思过崖洞中转出一袭白衣,手持一根白腊烛,在这山风狂肆之下,烛焰依旧,只是身上雪白的道袍轻盈的翻飞着,让这华山禁地也带上了几分仙气。   令狐冲抿唇不语。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是他!意然会是他!   “令狐冲,别来无恙啊,一别数月,你的武功竟是进步神速,真是让人想不到。”那轻柔的声音,那样如谪仙一般的容颜,怎么也无法与飞狐峪中,那个装扮成丐帮弟子的神秘高手相重叠。   令狐冲深吸了一口气,道:“葆真道长,你究竟是谁?”   是啊,究竟是谁?身份如何?到底几岁?如何得到并练成葵花宝典?当日皇宫之中,竟然连东方不败也无法查觉到这人身怀绝学。   如此人物,为何会和华山派有如此大的恨?不仅仅是华山派,还有许多许多的门派毁在这人的手里,就如同昆仑一般。   葆真道人微微一笑,道:“都说令狐冲很聪明,那你猜一猜。”   令狐冲觉得对方的笑依稀有几分眼熟,似乎在某个人脸上看到过一般。   “你不说就算了,不过道长身受重伤,何以敢在这华山这巅出现?你不知,我风太师叔便是隐居于此某处,说不得刚好会出现也不一定。”   葆真道长微叹道:“华山派除了风清扬之外,全不过是一些鸡鸣狗盗之辈,如今的华山如此苍凉,风清扬怎么还不出现?华山气宗灭绝之时,他又在哪里呢?”说罢,摇摇头,显得很是惋惜。   令狐冲心头巨跳。在半崖剑冢之内,人烟全无,心里隐隐有预感,不想就这样被点出来,不免伤神。   葆真道长又道:“对天下武林人来说,无非谁的武功高谁的武功低。可我看来,争一个天下第一又有什么用?百年之后皆化为枯骨。令狐冲,你觉得我今年几岁?我的武功与风清扬相比,又如何?”   令狐冲深吸一口气道:“不对,你说的不对。对武林人来说,并非只在意谁的武功高谁的武功低。我等学武之辈,当是除奸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天下谁人不死,你既知这个道理,却为何怂恿狗皇帝,反来残害天下武林?”   “我要编著集天下道家之大成的《道藏》,是天下道家第一要事,怎么反倒是残害武林了?”   令狐冲叹道:“你这样跟要统一五岳剑派的左冷禅又有何分别?又与想要一统江湖的东方……”他说不下去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一个个野心都如此之大?   一个想当武林盟主?一个想当皇帝?而这个葆真还想当神仙啊!   真是要疯了!   “住口!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我纵横武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葆真大怒,手里所持的腊烛转瞬间熄灭了,他随手一扬,仿佛立时就要动手。   令狐冲闻言,心中骇然,转念一想又确信了。想这神秘人的武功内力岂是一朝一夕可成?!对阵时,也是挥洒自如,自然身经百战!   “吹牛真不用打草稿,纵横武林也是随便说说的?我令狐冲在武林当中也稍有薄名,也知晓当年武林当中鼎鼎大名的人物,细数过来,竟真的不知道有你这号人物,以假面目假身份示人,就算你有这么高武功,连名号也不敢报,想必也只是令人不耻的败类吧!”令狐冲嗤笑道。   眼前这人道貌岸然,却只是一个练了葵花宝典的阉人而已。其心志态度不能用常人来度之。……就象东方不败,喜怒哀乐无法琢磨。   葆真一跃而起,快如闪电已然抓向令狐冲。令狐冲在崖边一闪,度也不慢,几乎是毫厘之差,就要坠入崖下,偏偏他一翻身,竟闪至反方向。   令狐冲这时才惊觉,他手上没有长剑……你妹的,这思过崖上光秃秃的,除了崖石 ,什么也没有!   如果是风太师叔在此,会如何?   他一边闪避一边想起风太叔师,如果是他老人家站在这里,该会如何对仗?独孤九剑……真的不需要剑么?纵然心中有剑,可究竟要怎么来应对?!   在武学之路上,越是走到顶绝,越是孤独,没有人来带领,只能独自摸索。      第64章 生死之战      在皇宫之时,令狐冲先被压制后被东方所救,葆真道人虽已现身,但那时他并未查觉其身怀武功,因此没有多做关注,心里一直以为是佞臣而已,以色迷惑那狗皇帝,助其野心。   两人擦身而过,令狐冲只觉一股幽香沁鼻而来,他眉头一皱,忍不住侧目而望。   皎皎月色之下,一身雪袍无纤尘,笼雾迎风,袖口领上描银丝雪纹。出招之时,腰间碧翠环佩所垂丝绦随风而动。手持一柄拂尘迎风飘舞,真是飘然欲仙,远远观去,葆真道人就如同一团雪雾,飘缈不定,变幻莫测。   但见葆真冰肌玉骨、薄唇琼鼻,凌冽之神色,更衬得双眸漆黑幽深。一头墨发,用银簪盘髻。这仙人似的脸庞如同十几岁的少年,何曾有过岁月的痕迹。   如果按推断这人的年纪只怕比东方不败还要年长,甚至可能年长许多。东方的身上依稀可以看出岁月无情,可这人却没有……难道说,这葵花宝典的神功真的能让人返老还童,甚至还可以永葆青春?   他心里突然有一个念头:东方知道这神秘人的真面目么?知道葵花宝典练到极致会如此么?   令狐冲又想到武当山附近失踪的少男少女……他心里涌上一股恶寒,不敢再想象下去。比之东方的清艳,这人的无暇幽玄或许更令人恐惧,深铭于心。   “呵,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独孤九剑?你功力大增之后,比之从前倒更不如了!风清扬的后人也不过如此!”葆真雪白如少女般的手指在唇边划过,长长的指甲带着诡异的光泽。   令狐冲只觉心惊肉跳,他深知这些指甲的恐怖。当日在皇宫,他尝过浑身被划伤的滋味,那时,葆真似乎还未下杀手,否则,就如同凌迟酷刑一般,全身皮肉都将被割离身体。   这人的心如此残忍如此变态,比之东方有过之而犹不及。   他深知自己落入这人之手会是什么下场,可单独对阵,真心不免有些心虚了。可今天若不能将其拿下,只怕……   令狐冲一击之后,猛然后退,立时道:“你这样步步进逼,难道就不想要武当的道书了么?”   葆真嗤笑一声,身形更加快速,就如同附骨之蛆紧紧贴着令狐冲。   令狐冲心中一惊,再来不及细思,又是闪避。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招招都是进攻,攻敌之不得不守。可眼下,情况却反过来了。   葆真的身法快的令他根本就看不清了,独孤九剑完全无用功之地。   令狐冲鬓边的头发被葆真的指甲扫到,一缕头发立时被风吹散在风中。   他吓出一身冷汗,还没等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葆真的手指猛然抓成五爪型,五根长长的指甲犹如五柄利刃朝他的心脏狠狠的抓过来。   慌乱之中,令狐冲下意识的使出了吸星大法,此时以他的功力所使出来的功法,其威力势不可挡。   葆真的手指尚及令狐冲的胸口,便觉得全身内力有隐隐外泄之势。他“咦”了一声,失声叫道吸星大法!   毕竟,在江湖中,吸星大法的名头虽然不小,但绝没有独孤九剑大。   之前,他与令狐冲多番对仗,也未见其使用过,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吸星大法会如此恐怖。   原本已经接近令狐冲胸膛的手立时往后一缩,他另一手上拿的拂尘已经顺势甩了过来。拂尘上,所有的白丝全部竖起来,就如同一根根钢针一般,若被其扫到,就象被无数的钢针扎在身上。   原本的近身战立时拉开了距离,令狐冲见机不可失,立时运起了独孤九剑。   他拾指中指一并,一鼓作气,浑厚的内力化为无穷无尽的剑气,朝葆真使了过来。独孤九剑料敌先计,逼得葆真不得缩回指尘自防。   葆真现在有所顾忌,行动上不免缓了一缓,如此一来,令狐冲反倒步步紧逼,终于成了只攻不防的局势。   葆真不免后悔,当时在皇宫中,为什么没有立时将令狐冲毙于掌下,如今养虎为患。   令狐冲会吸星大法,再加上他的功力暴增,独孤九剑用剑气使起来,竟渐渐的顺手起来。   他不免暗暗焦急,如此下去,只怕大事不好。   突然间,葆真一个翻身,朝思过崖下方跃去。他既然在思过崖上良久,自是知道令狐冲多次上上下下,可见这悬崖下方另有璇玑。   月色之下,令狐冲一见葆真竟然跳下崖下,心中大惊。他知道半崖剑冢之中,东方不败内力几乎尽失,现在夜深之际,恐怕正沉沉睡去。若葆真遇上他,东方不败岂有命在。   令狐冲不假思索地紧跟着跳了下去,这段悬崖他来去数次,其地势早已了然于胸。   葆真手中的拂尘,卷着下面的藤蔓快速地往下而去,如履平地一般。   令狐冲吃惊之余,心中焦急万分,根本不抓住任何藤蔓,没有任何凭借,直接下坠。   等接近葆真之时,扯过一条藤蔓,朝葆真保狠狠地甩了过去。   葆真回首一甩拂尘将那断藤荡开,一口气似乎松动,下意识抓住了一根古藤。   剑冢就在下方不远处,令狐冲深怕他发觉其洞,哪里还顾得了什么,浑身剑气发挥到最极致,恨不得要与葆真拼命了。   其实现今的情况令狐冲反倒占了上风,因为他接受了东方不败在内力,之前因为时间尚短,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能运用自如。经过这一番打斗,他举手投足之间,那种阻碍生涩的感觉渐渐的消去,他甚至能切身体会到自己的褪变,无伦是内力还是剑法,都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两人在半空中交手,转瞬之间,两人同时坠到了一个阴森境地。附瞰其下,但见古藤交错,在一丈之外,便是无尽的黑暗,隐隐有一股腐朽之气。   令狐冲使尽浑身解数,方才止住了下坠之势,反观另一侧的葆真也同时止住身形,两人都气喘吁吁,在这漆黑阴森之处,皆是大汗淋漓。   两人喘息着相顾,都不约而同的向上攀爬。他们都知道在下面的深渊之下,绝对是地狱一般的存在,莫说其他,就是方才闻到的腐朽气息,许是已经带着致命毒素。      第65章 生死之战中的闲谈      令狐冲不假思索地往上行,绝不能让葆真发现那个剑冢。葆真身法之快,可谓举世无双,可经过这一番激战,但是往上行,身法却不免有些阻碍,速度大幅度慢下来,气息竟也有些不稳起来。   且不说那身不沾世俗烟火之气的道袍早已肢离破碎,头上道冠也不知被哪块岩石撞落崖底,灰头土脸的。手上的拂尘也早不见踪影。令狐冲差不多,不过他原本就不意衣着外貌,现在跟路边乞丐倒差不多了。   两人向上窜行了数十丈,俱都喘息异常。人力虽可逆天,但这大自然鬼斧神功之境,稍不留神,就能令他们粉身碎骨,武功再高也是白搭。   下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境已经脱离,朦胧中,依稀可看见对方狼狈的模样。谁也不会开口,因为在这种境地,声音也传不出去,早被崖际的寒风吹散到九霄地渊中去。   其实远处天空已经静静的染上一层青幕,只待而过一柱香之时,这青幕渐渐透出一抹红霞,竟是天际欲泄出的一抹最初的阳光。   很快的天就要亮,两人心中都不免有些焦急。   葆真心道,天亮之后,这边两人打斗之时,动静巨大。华山派弟子定会赶到,虽然他们不成气候,可是到时候通知附近其他的门派,一传十,十传百,天下自然知道那神秘人物就是他。   到时候天下武林中的豪杰,蜂涌而至,再加上令狐冲如此的拼命,届时只怕他真的不能活着离开华山。   令狐冲却知道华山派从掌门到弟子全部都已离开华山,现在留在华山的不过是几个昆仑派的门人,武功也不过稀疏平常。   等到天亮,葆真手下的那些爪牙,围攻上山来,那几个昆仑门人只怕凶多吉少。而且葆真多了这么多助力,到时候,他和东方都得完蛋。   两人想到此,眼中的血红之色更加猛烈。   令狐冲突然有一个念头,如果此时,他抓着葆真一起坠崖,大家同归于尽,岂不是天下太平了。那留在剑冢之中的东方……东方不败如今就算活下来,他武功尽失,天下皆是他的敌人,活着还不如死了……东方不败愿意跟他一起死么……会毫不犹豫的……毅然绝然么……   只是想着对衣饰外貌极度注重的东方,最后会以这样一种凄惨的下场,孤单单死在天垫绝境之中,世人再无一人知晓,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不知怎么的,再也没有初见东方时那种震惊、诡异、哑然失笑以及毛骨耸然的感觉。现在在他心里,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人,若非修练了葵花宝典,否则将会是何等的惊才绝艳,才貌武功心机智慧无不令人折服。   婉惜么?是怜惜么?除了深深的长叹,淡淡的伤感,他已经无法再做什么,再说什么,承诺什么了。这样也好,省得纠缠……永无止境的纠缠……   令狐冲想着,脸色突流露出绝决的表情。   这个妖道,管他真实身份是谁,用人的血肉来炼丹药,便已是坠入万劫不复之境地了,天人诛之!   今日,哪怕他粉身碎骨,就算是同归于尽,也要为武林除害。   令狐冲一掌击出,目标并不在葆真身上,却击向葆真手中紧抓着的古藤。强大的真气瞬间将古藤击个粉碎。葆真措不及防,已经往下坠落数米,惊喘之间怒不可遏,用力扯过身侧长藤,朝令狐冲甩卷过来。   令狐冲往旁侧一避,只听耳际劲风激荡,“啪——”一声巨响,碎岩石混杂着坚硬的藤屑四溅,如此令狐冲一窒之间,葆真又已经追上来了。   两人的眼睛都充满了血色,眼里都不毫不掩饰的杀意。   耳边忽闻一声轻柔叹息,似从虚空中传来一般,可这旷远的声音却来自葆真。   “令狐冲,你我二人素昧平生,今日又何必斗得这般你死我活的,不如握手言和,以你现在的武功,统帅武林又有何难。你辛辛苦苦,方有今日之功,武林人梦寐难求,若有个万一,岂不可惜!”   令狐冲紧盯着葆真,眼下情形,葆真分明占了上风,却又为何说出这番话,需知道,眼下情形,哪怕一分一毫的内力都容不得浪费,可葆真却来个千里传音,还是在环境如此恶劣之境。   如果葆真想借此迷惑于他,趁他分神之机来个偷袭,也太小瞧人了。   莫说他令狐冲有一丝一毫的想法,单单与这种人商谈,便已经是与虎谋皮了。   令狐冲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道长所言非虚,只是小子有一事不明,却想问个清楚明白。”   “你是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令狐冲迟疑道:“道长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想知道,之前你现身武当,冒险与武当七子一战,而后又不顾伤势,与我和方证大师交手,只为了武当道书。”   “你是想问,这道书于我究竟有何用处,是也不是?”   令狐冲冷然道:“我是想问,你拿到手了么?!”   葆真趁着空档,已经从下方爬了上来,与令狐冲只相隔一丈而已。他瞧瞧自己身上破败的衣物,神情狰狞的说:“东方不败,我倒挺喜欢的,那孩子诡诈至极,若过一番时日,整个天下都势必玩手股掌之间。不过,我瞧着他也定不会有好下场!”嘴上说喜欢,可那神情却恨不得将东方不败剥皮抽筋了。   令狐冲也是聪明之人,闻言竟明白了。   武当的道书恐怕早已在葆真的手里,而且还是东方不败从他身上盗走的。那么那本藏起来的道书,只怕已经是假的了。   东方不败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在意他,至死也要纠缠他,只是因为……如果离开他令狐冲,葆真便有机会下杀手。东方不败如此的“深情”,真让他……你妹啊!   令狐冲心里说不出的激愤!难过、痛苦、背叛、伤心、失望、痛恨……各种情绪纷至沓来,让他心头一片混乱。      第66章 再现碧水剑      令狐冲心里咯噔一声,如果说东方不败敢如此算计他,那么,现在的东方不败还会在那个剑冢之中中吗?!   或许现在的东方不败早已离开那里,或许他还会在心里嘲笑,嘲笑世上竟有令狐冲这样的傻瓜,这样轻轻松松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就如同那日月神教一般,只是他无聊时的消遣……死不死活不活的……旁人都纠结的快撞墙了,可东方不败却是一派的玩世不恭……   也许现在的东方不败正袖手含笑,等着他们两个人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他东方不败就可坐收渔翁之利,当真是文成伍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那时候就不止江湖了……   令狐冲越想越怒越想越惊,加上此刻他的状态,整个脸都显得很狰狞。   没错,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这一切的想法其实只在转瞬之间,原本令狐冲还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而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亲眼再去看一下东方不败,如果这一切是真,那么东方不败就死定了!   令狐冲现在根本就不怕葆真会找到那个剑冢之洞了,他心里想,找到了更好,那么他就可以立时去质问他,为什么要助纣为虐。要知道,武当山的道丹落到这个妖道的手里,可能会引起一场更大的浩劫,无论结果如何,这样做都是很危险的!   令狐冲没有顾忌,攻势越发猛烈,转眼间两人向上又行了几十丈。令狐冲立时发现剑冢就在不远的上方了,如此一来,反倒有些迟疑了。   如果东方不败其实还在剑冢之中,他却因为葆真这个妖道的三言两语,便害了东方不败的性命,那么他令狐冲真的是天下最负心的一个人。   令狐冲心中一凛,不禁暗骂自己糊涂。   而此时,天边终于露出了一缕阳光,这丝缕朝阳投射在崖壁之上,仿佛将整个山崖都抹上了一层轻红。就这个古藤之中,在这个盘根错节之地,令狐冲却隐隐感到有丝刺眼的反光,隐隐约约若隐若现。   一侧,俟机与他打斗的葆真仿佛也发现了,手脚的速度更加快了。   令狐冲已经眼尖的发现那是一柄剑,这剑是如此的眼熟……这分明是以前小师妹的那柄碧水剑。   在古藤与崖壁的山色之间,一柄龙泉宝剑上黄色的剑穗正自招摇。龙泉古称龙渊,如此惊现于深渊之侧,却是恰如其份了。   这柄剑怎么会被插在剑冢之外,还被插在石壁之上,只是这世上还会有谁会这样做?还会有谁知道这把剑对他的意义!这世上还有谁能把剑这样插到崖壁当中令狐冲却想疯狂的大笑。   一切显得那样可笑……一直以来,他的挣扎、傍徨、苦恼,几乎是整个人格在痛苦的撕裂着……而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东方不败!为了这个忘恩负义的无情之狗贼!   如果东方不败还有能力将这柄剑插入坚硬的山壁中,那么之前他所表现出来的柔弱、脆弱,都是假装的,全是骗他的!   令狐冲怒吼一声,几乎目眦尽裂,他运起内力,抢上一步将碧水剑从岩壁当中拨了出来。精铁铸造的剑身擦过坚硬的岩壁,激起一路的火花,立时运起他熟悉的独孤九剑,下一刻已经狠狠的攻向了葆真。   那耀眼的青光,那清冷的剑气,那决绝的心、冷酷的眼,都欲将葆真立时置于死地。   这一刻,他就象一只负伤的野兽,所有的伤心失意、爱恨情仇,只是要找一个宣泄口,否则整个人都要爆炸了。   一剑在手的令狐冲,与之前那个狼狈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毕竟武学之道岂是一朝一夕能不悟得出来的,他令狐冲又不是天纵奇才,实在是无法理解,独孤九剑没有了剑该如何使。   葆真被令狐冲攻的手脚忙乱,当真是措手不及。他心里暗暗叫苦,这真是近身攻击不行,离得远又不行,如此进退不得,偏偏令狐问冲内力的强横,心下隐隐萌生了退意。   毕竟他自己多次身受重伤,虽经过调理修养,这哪里是短短休息十几天就能好的,如此上上下下一个弄不好旧伤复发,莫说现在想退,到时真的想逃也逃不走。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体内的平衡渐渐被打破了。   葵花神功一出手,从来是势不可当,如闪电一般。葵花宝典上的神功虽然威力无穷,鬼神莫测,却是不能久战。   长时间的战斗,令他的气息狂燥沸腾到无法抑制的地步。象他这样的人,体内的阴阳平衡早已被打破。可武当山的道书晦涩难懂,需潜下心来仔细研究,或许能炼出调和阴阳的丹药来。   就算立时服下了丹药,也得要花时间调息化解。纵横江数十年,何曾遇到象令狐冲这样的对手,假以时日,这小子绝对会是天下第一,或许现在已经是了。   葆真忽然一个近身,身体凌空倒悬,长长的指甲由上而下,五指握爪,哪怕是拼着内力被吸走,也要将令狐冲的脑袋戳出五个血窟窿。      第67章 两败俱伤      葆真的速度几乎是瞬移,显然是想速战速绝。令狐冲本能的往下一避,可身下是万丈深渊,他立时往旁侧避去,可葆真的指甲早已经插入他的头皮。   一插一避,令狐令几乎感觉到头发要被揭了下来,在剧痛中,他反手一剑,胸前却中了葆真一掌,这开山裂石的掌力,令他的身体狠狠的撞到岩石之上,然后竟跌入剑冢通道入口内,因为余势过猛,竟摔出十数米之遥,只摔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好半晌起不了身。   令狐冲只觉喉间一阵腥甜,伏在地上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吐起血来,心下一片凄楚,这回竟是死定了,集两人功力,竟还拿不下葆真!啊啊!他真是不甘心!   耳际只听得一声惨叫,令狐冲摇摇头,努力睁开眼,偏偏额上的鲜血淌下来,遮住了他的眼帘,阻碍了他的视线。   他用手一抹,大量的鲜血已经将手掌染红。此时剑冢中一片昏暗,依稀看见葆真靠在洞口的岩壁上,左手紧紧的抓着右侧胳臂,血流如注。那空荡荡的下半臂,显然半条胳臂已经被他削断了。   经过这长时间的打斗,两个人早已狼狈不堪,现在更是不成人形。   令狐冲想站起身,可稍稍一动,便觉胸口疼痛万分,他知道自己五脏六腑受了重伤,胸前肋骨在刚才撞上山石时,又撞断了数根。   他忍着巨痛,拄着剑,勉强让自己站起身来,睁着眼睛直盯着葆真,心里竟还在想着,如何让不断流逝的生命之光在最后将葆真永远的留在这个剑冢之中。   葆真飞快的点了穴道,忍着痛撕下衣摆,将断臂用撕下的衣物勒紧,以防大量失血。此时的他的脸色惨白,唇色发青,仿佛也到了极限的边缘。   他还记,自己神功初成,压抑不住想挑战天下英豪的冲动,便曾无数次寻找过华山风青扬的下落,也曾多次潜入华山。他素来便是这等性格,当年便常与人比斗,才创下“三峡以西剑法第一”的可笑名头。   现在不同往日,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无知自得的道士,他的人生已经有了新的追求,他怎么能够死去,在他牺牲了那么多那么多之后!   他的目光缓缓的移到令狐冲的身后,那个幽暗的洞口。里面幽深晦暗,似乎一片静谧,可是静谧似乎又隐隐有些许的声响,让他的心里觉得涌上无限的恐惧。   这个古怪的石洞里面会有谁在?之前洞口那把没入山壁的龙泉剑,是一直就在那里的?还是有人,刚刚才插到那里,而后被令狐冲拿到,才让他受这断臂残躯之伤?一定有谁在里面,因为这把剑不可能凭空出现。   会是东方不败么?   武林中有传言说风清扬就住在华山后山,他寻遍了都未找到。难道说,风清扬竟是住在思过崖半山的这个石洞里?那么风清扬也许就在里面!   现在,这个洞里的人无论是风清扬还是东方不败,对他来说,都不啻为一件最危险的事。   令狐冲喘息着,缓缓举起手中的碧水剑,斜对着个葆真。泠泠剑光在昏暗的石洞当中,光影隐约上下晃动着,透着令狐冲的犹豫不决。   他为什么要挡在洞口?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应该要遁入剑冢之中,躲在暗处,伺机要葆真的性命。明明洞里面不可能有第三个人了,为什么到现在他的心还在侥幸?   令狐冲只觉的头上的鲜血越流越多,头脑也渐渐有点昏沉起来,如果不快点解决葆真,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就这样,一直紧迫的盯着葆真,提防他的一举一动。他绝不能倒下,就算拼上最后一口气,也要将葆真毙于剑下。   葆真疑虑重重,令狐冲受了他全力一掌,竟还能站起身来,现在究竟是强弩之末,还是游刃有余?如果他再花内力,想必可以杀掉令狐冲,但自己也可能会受势过重,无法回到崖顶,最终死在此处。   葆真心一动,身已动。整个人攸然往后一步,闪身便要攀岩而走。只要躲过今日,回到禁宫,那里可调禁军将道观保护的如铁桶一般。   再将武当丹药练制出来,自己危机一除,便是再来十个风清扬,他又有何惧!   令狐冲想冲上前去,可眼前阵阵发黑,内力和体能的大量消耗,过多的失血,数根肋骨断裂引起的疼痛,都在暗示他,已经到了尽头。   他咬紧唇,想要将葆真抓回。   “闪开!”   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一喊。   令狐冲下意识的侧身,本来就摇摇欲坠,一个站立不住,整个人倒在地上,碧水剑“铛——”的一声已经脱手了。   这时,只听到几声细碎的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只听得闷哼几声,便听得葆真惊怒道:“你——”   令狐冲趴在地上,用力的抬头,朦胧间,只见葆真整个人象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从洞外扯了回来。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晕,可意识渐渐的模糊起来,在陷入黑暗的最终,他心里想,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在这里?如果能够绝情,对他来说,就算是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昏昏沉沉之间,隐约有人拿温温的棉布在他额际轻拭,几乎隔一段时间便有一道如细细绢流般的内力注入体内。可他睁不了眼,开不了嘴,听不到任何声响,身体亦一动不能动。只是感觉这种场景,似曾相识……   浑浑噩噩中,不知岁月。   忽而有一天,他轻轻的睁开眼,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听有一个娇美的声音喜极而泣道:“菩萨保佑,令狐大哥,你终于醒过来了……”   令狐冲盯着仪琳的脸庞失神了好半晌,目光又缓缓四顾。   床榻之侧,一张张皆是熟悉的脸庞,此时都是憔悴而又欢喜,而他心里一直以为在的那个人,现在却并不在这里。   他张了张嘴,想问一问,可是最后竟无法问出口。      第68章 踪迹难寻      只听“令狐老弟”“令狐掌门”“令狐兄弟”等等,各种称呼几乎同时响起,原本静谧的室内嗡嗡做响。   若非仪琳几个是女尼,碍于男女有别,早被旁人挤出去了。   令狐冲微微阖了阖眼,艰难的开口,发出的声音也是极低极低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那妖道现在人在哪里?”   显然他已经看清楚了,知道自己现在身在华山主堂后室,这原本是……岳不群夫妇所住之处。因为华山太熟悉了,纵然摆设有所改变,还是一眼被他认出来了。   若非在场之人皆是武林中人,耳力非凡,谁又能听得到他在说什么。纵然如此,稍站远一点的,如华山掌门丛不弃就伸长了脖子也听不到。   坐在床侧的冲虚道长疑惑道:“什么妖道?”   令狐冲自然知道,江湖中人尚不了解,禁宫那座长生观观主葆真其实正是之前种种事端的始作俑者。只是现在的他迫切想要知道,葆真的生死与东方的下落。   若说起葆真之事,岂是三言两语能讲明的,而且涉及江湖辛秘,他不想弄得人尽皆知。至于东方不败,他甚至不能在众人面前直言他的名字。   众人见他久久未开口,以为他过于虚弱,便没再询问。   经过几日调养之后,令狐冲比之前刚醒来时的状况,自是天差地别。   他叫来冲虚道长和方证大师两人,便说起葆真之人。   一僧一道无不愕然。他们只知道皇帝沉迷于道术,痴迷于长生之说,禁宫建有道观,也知道葆真其道。可追查之下,却实实查不出葆真究竟是哪派的道家,更没人知道葆真的真实身伤。   当令狐冲说就是这个葆真用少男少女的血肉练丹之事,冲虚道长不禁长叹:“不想当日的猜测竟是一语成智箴了。不过,象这等残忍有违天和之事,这妖道怎么敢不远千里到武当山附近来行事,可见这件事一定是十分棘手而且极为迫切。”   令狐冲闻言,心头一跳,他思绪百辗千转,喃喃道:“象葆真这等武功,已是不被身外之物所左右之境界,他所虑必在于自身……定是与葵花神功有所关联。”   方证和冲虚皆连连点头。   令狐冲略过东方不败和剑冢,把自己与葆真在思过崖之战,略略说了一遍。   这时冲虚道长正色道:“令狐兄弟,老道看你与往日不同,你又能与葆真一战,可见飞狐峪一战之后,你定是有所机缘。”最后两个不禁带着几分严厉。   令狐冲知道吸星大法为江湖人所不齿,亦知道,冲虚道长怕他为了对付葆真而无所不用极其。就算是除了葆真,而他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变成另一个魔头。   他忙道:“道长只管放心,小子岂是那等人,这功力是有人心甘情愿传于在下,只为江湖除一大害。”   “谁?”冲虚和方证几乎同时出声。   其实他们两人早听丛不弃说,当时东方不败与令狐冲一起来华山的,而现在却只剩令狐冲一人,方才令狐冲言辞之中也未提及东方不败。这其中必有猫腻。   令狐冲功力大增,而东方不败销声匿迹,不免让人诸多猜疑,却不知为何,谁也没有出言询问。   方证合什道:“江湖中竟还有这等舍身取义之人,实让老纳汗颜不已啊。”   舍身取义……   令狐冲无语了,在两人炯炯的目光下,只觉缠着纱布的脑袋隐隐疼痛起来,背后开始冒虚汗……怎么办?   “并不是我不讲,只是这件事情,那一位并不想旁人知晓。”   冲虚点头道:“正是,他将功力传于你,自己必定功力受损,若是让江湖上某些屑小知道,反而会招致杀身之祸。”   令狐冲心里想着东方不败的处境,心里不免有些焦躁起来。   “最后我一剑削断了葆真胳膊,自己便晕了过去……我怎么会在这里?”令狐冲其实想问的是,你们有没有见到东方不败。   “说起来,令狐老弟你也算福大命大了,旁人若是受此重伤,现在还能坐着跟我们说话么?!你的命却是昆仑派弟子所救。”   令狐冲立时想起,思过崖上那几位昆仑派的幸存弟子,拉着他让他为昆仑派主持公道。当时他把他们安排在华山住宿,不想反倒是他们救了自己一命。   等方证冲虚一走,令狐冲就让守在室外的华山剑宗弟子把昆仑派的那几位都叫了过来。   昆仑派少掌门和门下弟子一进来,令狐冲便欲起身相迎。   昆仑少掌门忙道:“令狐大侠,快快躺下。”   令狐冲道:“什么大侠,你若是不嫌弃,就唤我一声令狐大哥便可!大家快坐下来,仔细聊一聊。”   那少掌门大喜,连忙令狐大哥、令狐大哥的叫开了。一时间,气氛大为缓和。   令狐冲道:“听说我是你们救下来的,但不知当日情形如何?”   那少掌门看看身侧的白面汉子,道:“何师哥说吧,那日却是你先发现的令狐大哥。”   那白面汉子沉吟道:“说起来,那晚在思过崖上发生的事情,在下心里真是……那一晚,我们几个哪里睡得着,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其他人留下保护少掌门,在下一人到思过崖再探个究竟。”   令狐冲一心只想着东方不败的下落,一脸肃容细听。   “华山山路难行,再加上,山顶积雪初晴,一路上,在下非常小心。却看往思过崖上的路段,有许多凌乱脚印,都是往上而行。”   令狐冲道:“可能是昨晚你们或是其他人留下的脚印。”   心里却隐隐感到紧张,因为华山气宗血案,震动整个陕西,华山上已经到了“万径人踪灭”的地步了。而当日,华山剑宗弟子也已经全部离开,诺大的一个华山,几乎是一个空山了。   这些脚印很可能是葆真手下寻上华山所留下的。   于师哥道:“这条道通思过崖是条死路,在下上去,若不出意外,怕是要对上这些人。当时,华山除了我们几个,根本就没有别人,事情总要弄个清楚明白的。结果,在下一路行来,却发现,脚印到了思过崖上便消失了。”   少掌门露出百思不解的神情,纵然这件事早便已经听过了。   于师哥叹道:“在下心想,这些人定然在思过崖石洞当中,可是崖上除了寒风呼啸,却没有其他声音。在下硬着头皮,进去石洞,结果,却发现令狐大侠你一人平躺在洞中的岩石之上,身上还盖着锦被。石洞就那么大,根本没有其他人了。”      第69章 心机婊各种可怕      等昆仑等人离开之后,令孤冲缓缓起身。   随手拿了一件衣服穿在身上。   窗外夜色正浓,华山一片清寂。而这个时候,东方不败又在做什么呢?   有一件事情,他一定要弄明白。究竟是选他,还是选择葵花宝典!   *********************************   田伯光抹了一下嘴巴,虽然他法名叫不可不戒,但又没有说一定要戒酒戒荦。   他心想,师父现在定然守在令狐冲那小子的身边……眼里哪还有他这个弟子啊。   手里的酒壶已经空了,再也倒不出一滴。   他忍不住用力朝山边巨岩上狠狠的砸过去……可是悄无声息。   立时,他警觉起来,将快刀抽出来。   “是谁,敢在爷爷面前装神弄鬼?”   话音刚落,只见一条人影,从巨岩后掠出,几个起落,竟往下山遁去。   田伯光号称“万里独行”,轻功何其了得。他心里郁结难消,这股气激得他不管不顾,当下就追着这身影直往山下而去。   前面身影时隐时现,一柱香之后,山脚下这身影竟直椤椤的杵在那里,没有再逃了。   田伯光微微的喘气,说道:“你是何人,敢到华山撒野?”   那人转过身来,朝田伯光一眨眼道:“田兄,才多久不见,就不认得我了么?”   “令狐冲!”   田伯光冲上前去,上下打量了一番,一个拳头击在令狐冲的肩窝处,叫道:“你小子,不是说重伤难治了么?这会怎么又生龙活虎的?!妈的,追死老子了。”   “走,喝酒去!”   “……喂,行不行啊?你不是重伤了么?我师父可日夜为你念经,你要是重伤发作,一命呜呼,倒霉的可是我。”   令狐冲挥手道:“唉哎,我令狐冲喝酒只会好的更快,走走。”   两人来到县城当中,以他们的轻功,也不过是几刻钟的事情。   上得一座酒楼,把打烊的店家,从厨子到伙计都拉拨起来,点起烛蜡,烧火做菜上酒端茶,好一番热闹。   两人什么都不说,先干三碗再说。   田伯光道:“酒也就那样了,不过,重要的是痛快!令狐兄,这三更半夜你找我就为了喝酒?”   “是有件事要问问你。”   田伯光心道:会是说师父的事情么?   人人都在传,今狐冲诛杀了武林大敌,而且好事将近。   任盈盈已死,华山小师妹也死了,蓝凤凰年纪又太大,除了他的师父,他实在想不出,令狐冲究竟跟谁好事近了。   令狐冲沉吟良久,方道:“你以前不是有个名号叫‘采花大盗’,做下无数的案子——”   田光伯立时打断他:“我的好兄弟,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这话要是让我太师父知道了,非得又揍我一顿了。”   令狐冲笑道:“我就想问你,你做案的时候,有没有采过……”   田伯光盯着他,看他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令狐冲咳嗽一声,换了一坐姿。   “我的意思是……卧槽你妹啊。”   “处女?大婶?大妈?小女孩?”田伯光已经从几岁猜到几十岁了,他的爱好,真没有这么广泛。   “这样说吧,你不是说采尽天下绝色。”   “我有说过这话么?”   “比如说,现在有一个男的比旁这那个女的更绝色,你会采谁?”令狐冲终于问出口了,端起酒碗大干了一碗。   田伯光嘴里的酒喷了。   难道说,令狐冲的好事近了,并不是指女人?   他看向令狐冲,觉得这世界真拓麻的诡异。   江湖当中,男子相貌出众的那多了去了啊。   对了,青城派的新掌门就长得很绝色啊,除此之外呢?少林寺有几个和尚,武当有几个道士貌似都长得不错。   “令狐兄,老子虽然好色,可也从没有其他想法。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你小子究竟看上谁了?”   只要不是他的师父,管他看上谁呢,一样都是好兄弟。   令狐冲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好奇,两个男的在一起,他们……”   “怎么搞?”   令狐冲“啧”了一声,瞪着他,然后压低了身体,轻声道:“怎么搞?”   “……”   而此地,京都长生玉虚宫,清清寂寂,只下唯有袅袅香烟,随风四下飘渺。   “你们道长还在闭关啊?”   “公公,可不是么?弟子们又不敢打扰师父的清修。”   “这真真是急坏了杂家啊,万岁爷已经好久没见到道长,一直催着让来问问。”   “这个,实在是……”   长生玉虚宫深处一间丹房紧闭,周围皆有小道士轮番守在外面。   而在房内重重的垂幕之后,一人散着发盘坐在蒲团之上。   他的膝前搁着一只打开的白玉盒子,放着一赤一白两颗丹药。   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捻起其中一颗,不假思索的含入口中,立时运功练化。   葵花神功运行周天之后,便觉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待两颗丹药尽化之后,方才起身,步入早已准备好的浴桶清洗全身。   清水浸过腰身、胸膛,直没入头顶,片刻之后,再浮出水面来,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容,没有一丝的皱纹,岁月都不曾在上面留下点滴的痕迹。   那光洁如玉的皮肤,比世上任何一位女子都要来的动人,只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凌利霸气(笑喷)的眼神当中,隐藏着的是无尽的心机、谋算与欲*望。   东方不败看着自己的手嘴角微微的翘起,现在他的模样,应该比天下任何的女人,更象一个女人。令狐冲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令狐冲……   以后的路要走下去,他和他之间,就如同葆真和天下武林一样,必定是不死不休。   令狐冲啊,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   他呢喃着,想起在黑木崖时的种种,浸在水里的双拳不禁用力握拢。      他可是死过一回的人,可不能在同一件事情上死第二回。      葆真留下的丹药,他全部已经练化了。可是整个玉虚宫都翻遍了,哪里都找不到那本武当道书。   他现在的武功比之令狐冲,可天差地别,没个十来年,绝计是打不过的。   他要找到武当道书,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练丹修练。      第70章 金山之巅      东方不败出浴时,穿上了葆真纯白色的道袍。   这道袍穿在他身上便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淡极始知花更艳……乌黑头发如同道士般束起,一张素白面容将他的清艳展露无遮。   他轻甩手里的抚尘,转身对一旁正服待他束腰带的贾公公道:“公公,你觉得狗皇帝不会疑心么?”   贾公公低声道:“教主,那狗皇帝吃丹药都吃得入了魔,只要给药,黑得也能说成白的。更何况教主如九天真人下凡,那狗皇帝有幸与教主你说上只字片语,便是他祖上积了大德。”   东方不败闻言皱眉道:“丹药?葆真给皇帝服用什么丹药?”   贾公公叹道:“当日,狗皇帝派属下去武当山要道书,那时,葆真这贼道便始终跟在属下身侧。属下得见教主,却苦无机会提醒。葆真一直抓少男少女,用他们的血肉炼丹。这丹药分两种,一种是葆真自己服用,另一种便是提供给狗皇帝的。”   “葆真给狗皇帝的药现在还有么?”   贾公公道:“狗皇帝这几日天天派人来催,估计是丹药快没了。”   “那炼丹用的丹方和道书现在究竟何处?贾公公,葆真除了这玉清宫之外,还有其他住所么?”   贾公公迟疑道:“属下毕竟是在狗皇帝身边服待的,葆真的事情,属下尽力打探,却也无济于事。”   东方不败盯着镜中俊秀出尘的道士,心里却有些急了。   那本道书和炼药用的丹方,如此重要,葆真绝对不会随便乱放。   长生玉清宫里没有,葆真身上从里到外,连亵衣都让他扒光了,也没有。   葆真杀上华山,在华山思过崖这一场生死之战,他定也会盘算失败的可能性,自然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道书和丹方,他绝不会留在宫中,亦不会搁在身上,那么会在哪里呢?   这时,门外的小道士又低声道:“公公,真人出关了没有?”   贾公公见东方朝他点头,便道:“吩咐下去,葆真真人出关,请万岁移驾玉清宫一述。”   门外的脚步声飞快奔走,原本静谧幽静的宫宇仿佛瞬间鲜活起来。   东方不败见到皇帝时,根本不可能行跪拜之礼,狗皇帝要敢放一个屁,他会立时出手解决了他。   “真人……你的头发……不对,你是何人?!”皇帝瞅着不对劲,立时怒喝出声。   原本守在殿外的护卫闻声涌入,列器相向。   东方不败轻笑一声道:“万岁,贫道此次闭关,灵窍已通,发肤面容皆已改变。需知,我道家讲的是……目空一切……”   “目空一切?”皇帝将信将疑。   “不明白么?”   目空一切,是一个很玄妙的词,身在俗世中的人又岂能明白看透。   纵然明白,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皇帝面露惭愧之色,道:“真人之言果真玄奥至极。只是,朕一直服用的丹药如今只剩下二副了。”   东方观皇帝的面色,见其印堂暗淡,唇色暗沉,双颊发红,双眼精光外露。   纵观历史,有多少狗皇帝死在丹药之下。   那金石之物,普通人怎么敢随便服用啊?   狗皇帝能活到现在,估计葆真给他的丹药,药性微乎其微吧。   东方不败道:“万岁服用了这么久的丹药,应该要象贫道一般,寻个时机闭关清修,清修之时,要茹素,忌杀生。”   皇帝惊愕道:“又要清修?之前不是刚清修过么?还一直服用真人你所采的玉露水。”   “玉露水?”   东方不败眉头微皱,葆真能把皇帝哄的一愣一愣的,需知道,象葆真武功到达那种登峰造极之境,还要花心思哄骗皇帝,可见皇帝对他的重要性。   是为了天下道藏么?   皇帝感叹道:“这金山之巅,只有真人这样的神仙之人方能上得去。那玉露水,也只有真人方能拿到。只是上次真人给的玉露水朕已经服用完了,若是还要清修,真人恐怕又要上金山一趟了。”   “金山之巅?”   东方不败无语了,葆真想的真是一出接一出。   想不到,让皇帝不要吃太多丹药,就推托清修的法子,葆真竟先一步就想出来了,更故弄玄虚说什么“玉露水”,金山若是极高,那山顶必定尚有皑皑白雪,这玉露水该不会就是雪水吧。   葆真若只想皇帝清修,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金山之巅,恐怕另有玄机。   *********************************************   禁宫之外,令狐冲迎风而立。   上次与田伯光通宵畅饮,人生说不出的快意,有些事情,他终于看透了想明白了。   虽然知道东方不败不可能会在剑冢,但他还是不死心又回去一趟。   思过崖一派沉寂,寒风萧瑟中,透着无尽的荒凉。   思过崖下剑冢之中,岩洞之前到处是暗黑色的血迹,这血腥味再一次扰乱了华山英灵的安息之所。   令狐冲突然看以了碧水剑,依旧搁在石桌之上。   一如今日他初至剑冢之时所见。   “这碧水剑……既然是小师妹心爱之物,那么就物归还主吧……”他拿着碧水剑,又到了牌位洞室。   他跪了下来,对着这一排排牌位恭恭敬敬的磕了头。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定,就算惊世骇俗,又如何。因为这世上……竟没有一个他需要顾及之亲人了。   东方不败那么喜欢珠玉华服,更何况他功力失了大半,那么躲入皇宫之中,定然不错。   上一次,令狐冲需要田伯光的帮助,才能顺利的夜闯禁宫。而这一次,他轻轻松松的便进去了。他都被自己鬼神莫测的武功给吓到了。   禁宫实在太大了,他好象又迷路了。   ……   长生玉清宫内,东方不败正闭目打坐,他象是感觉到什么似的,站起身来。   整个禁宫都笼在一片死一样静寂当中,依稀有禁军例队巡视而过。   那莫名的威胁仿佛只是他个人的想象。   东方不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步出宫门之外,遇到来往禁军,便出示玉清宫的腰牌。这一路竟是畅通无阻。   他不禁冷笑,这样的朝堂要之任用?   倒不如让日月神教取而代之。      第71章 逼婚      金山雄踞在京城之北,连绵数十里,犹如一道天然屏障,守护着一朝的平安。金山最高峰为紫金峰,常年笼在云雾之中,不知其真实面目。   各种神仙传说流传在金山附近一带。   当然江湖中也有高手曾想一探紫金峰,想品味一下一览众山小的壮阔,想寻找仙人的踪迹。   可是到达半山腰之后,以上山峰竟是不毛之地,裸露的岩石直插云宵,就算勉强攀爬上去,再上面有一段,外突的历害,根本没有着力之处,另一侧则是如被刀斧劈过一般,平滑至极,料无着力之处,那紫金峰顶只能仰叹。   东方不败功力丧失大半,老实说,如今他的武功,比江湖上许多人都不如。可他感觉自己的状态不错,上山之速飞快,直到到达半山之后。   他手上银针出手,一惯手法便如同上黑木崖一般。   可这岩石却不若黑木崖那处的坚硬,用力不当,不是粉碎,便是不够牢固。   下面山路他只花了半个时辰,及至上面,那一小段岩壁就费了一个多时辰,可山顶尚遥遥不可及。   他满身的汗水,身体贴在岩壁之上,转头往下望去,那无尽的云海翻涌着,不如同已经登上的九重天一般。可他知道,稍有不惕,不死也要残废。   再往上攀爬了一小段路,他将银针收起,开始用掌手一点一点劈出着力之地。   最后一段,他傻了眼,山顶上端覆盖着冰雪,不知这冰雪有多深多厚,又能承受多大的重量。   若是此时还能保持刚上山的状态,或许可用轻功一跃而上。可天下,谁又能走到这个处境,还有那份功力。   山顶的狂风呼啸着,几乎要将他吹到了天际。那道袍广袖迎风,更增加了飘然仙去之感。   东方不败不甘心的望着山顶,又无奈的朝下面望了望。   ……   真是岂有此理!   那葆真可以做到的事情,他东方不败却做不到?!   怎么办?   这里他又不能吐纳打坐,调养生息,他还要拼命运轻功,让自己保持在这个状态。   再犹豫下去,可是死路一条。   不如就放手博一博。   他取出银针,朝山顶上激射出去,然后用力一拉,竟然真的卡住了。他心中一喜,不假思索顺势而上。   紫金峰顶并不宽阔,四目环顾,一片白茫茫中,霆风凌厉,寒气迫人。何处有腾云驾雾的仙人?哪里有寂寞凄清的宫宇?   东方不败束起的道冠早被狂风吹乱了,长发随风乱舞,宽大的道袍盈出了一个袖里的乾坤。恍兮惚兮,仿佛他便是世人苦苦追寻的传说中的仙人。   他随手抓了一把峰岩上的积雪,用内力化为滴淌的流水。这便是狗皇帝口中所谓的玉露水?   喝了这个水,真能清心静气?益寿延年?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笑声在狂风中显得凄凉。   这里什么都没有?那葆真上来究竟是做什么?   难道要用这寒意压抑内心的狂燥欲望?难道是要这至高之处品味高处不胜寒的意境?   东方不死心的,四下搜寻。   那葆真若要把道书和丹方藏匿起来,这里岂不是最佳之处?   可这里虽不大,但白雪覆盖,看起来都差不多。   他喘着气,身份益发冷的受不了。再坚持下去,恐怕真要冻死在这里。   “你究竟在这里还要多久?”   身后蓦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东方不败惊觉转身,飞舞的长发迷了他的眼。   令狐冲蹲在一块岩石上,蓬头乱发,手里还捂着一个包裹,正瞅着他。   “令狐冲!你什么时候来的?”   令狐冲从岩石上跳了下来,东方不败下意识的倒退一步,一眼便可看出他浑身的防备。   清冷的紫金峰顶一瞬间气氛竟是剑拔弩张。   令狐冲拎着包裹,苦笑道:“我看你上山,便跟着上来了。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东方不败神色一窒,心里骇然至极。   令狐冲若在这里良久,而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东方不败,那本武当道书,你把它交给我,我带回武当,你我之间便一笔勾消了。”   东方不败怒道:“一笔勾消?我将毕生功力传给你,你竟然还讲一笔勾消?!再说,那本武当道书不都是你自己收着的,如何还向我要?”   令狐冲一手拎着包裹,一手蓦然拨出背后的碧水剑。   “东方不败,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明知道那妖道用少男少女的血肉来练丹,你是不是服用了这些丹药?”   令狐冲看着东方不败那张年青了十数年的面庞,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东方不败年青时的风采,如今重现在自己的面前,却是让他痛心疾首。   东方不败道:“葵花神功虽精妙无比,可其间却又凶险无比。我付出多少,才成为今日的东方不败,你可曾知道。那些丹药,我服了便服了,又如何。令狐冲,你是想要杀我么?”   他的手在袖中捏着银针,身体蓄势待发。纵然不能在令狐冲手上走上几招,可他绝不会束手待毙的。   令狐冲道:“你再继续下去,便成为下一个葆真了。我若不杀你,天下武林危在旦夕。你到了玉清宫装做葆真,跑到这绝壁上来,岂不是要找那道书和丹方——”   东方不败立时叫道:“道书和丹方已经被你拿到了?”   令狐冲从怀里掏出一个嵌贝镶宝石的红木匣子,轻轻一扔,便搁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之上。   东方不败惊疑不定,盯着这红木匣,却不敢妄动。   “这里面便是武当道书和那丹方。”   “……你究竟想怎么样?”嘴上说要杀他,为武林除害,现在又拿出道书来,是打算戏耍他么?!   令狐冲将手里一直拎着包裹突然朝东方不败扔了过去。   东方猛然后退一步,手里的银针已然出手。   包裹被他的激射出来的银针定在一侧的岩石之上,无数的冰屑细雪纷纷洒落。   包裹破损之处,露出一抹艳红之色。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显得异常的刺眼。   令狐冲轻笑道:“现在我若要杀,易如反掌。”   东方不败恼怒的一收手,那包裹顺着银针收回到手里。他手上一用劲,指尖一挑,包裹被散碎了。一顶光彩夺目的五凤朝天珠冠便显露出来。   这是……   各色的珍珠宝石点缀着五条翔凤打造了一顶美焕绝仑的凤冠。   在珠冠下面是一袭艳红的霞帔,精美的龙凤刺绣,绝非寻常人家可以用的。   东方不败愣了半晌,才迟疑道:“这是……什么?”   他的心怦怦直跳。   令狐冲道:“去皇宫找你的时候,又迷路了,结果走到一处宫殿,看那里摆着这个,觉得你一定会喜欢,所以就拿来了。”   东方不败怒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啊?!”   令狐冲笑道:“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凤冠霞帔,成亲时的吉服。”   “那你还送这个给我……你是讽刺我么?”   这一生一世,都不可成亲结婚的他,却收到这个。   令狐冲手里的碧水剑抬了起来,剑尖指着东方不败,冷声道:“现在给你两条路走……武当的道书和丹方就在地上,你可以拿走,然后我数三下,便立时杀了你。”   东方不败:“……”   “要么,你收下这凤冠霞帔,把它穿上,咱们在华山成亲。你也可以不穿,但我会立刻杀了你。”   东方不败怔怔的盯着令狐冲,望着地上的道书,心里叫嚣着“岂有此理”。   (本书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枯叶难烧】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